1.chapter 1 我到达该亚基地4号时,正是新世元3年12月31日。 末日浩劫过后整整四年,世界格局趋近稳定,人类文明换了一种更残酷的社会体系,继续繁衍生息。 …… 在我的记忆中,我原已经在末日爆发之前死于北冰洋海域的沉船事故。然而却在四年半后被资源探测队发现,冰冻于海底冰山的极深处,只显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这时的人心已经跟从前不大一样,资源探测队发现我后,并没有对身为同胞的怜悯与对尸体的本能恐惧,未能因我的存在而多生出来一丝顾虑,继续着他们的检测操作。没有怜悯是因为现在人命轻贱,丢在秤上衡量价值也抵不过一把枪支,没有恐惧,则是因为他们早有了更恐惧的东西。 而我最终好运的被拖回来,是恰好碰上资源探测队要完成远洋捕鱼和运输(冰山)淡水的任务,巨大的海轮将我并同冰山拖到近陆的港口。 冰山在陆地上运输需要经过化整为零的切割,小半日的作业后,我才被从冰山中剥离出来。四肢绷得像根冰棍,浑身皮肤苍白像是结了一层霜,于接触到空气的一个小时后自己醒了过来。 …… 如今的科学早已经可以做到冷冻人复活的技术,所以我的“复活”没有换来探测队员的好奇,只被当成大自然的奇迹,草草带过了。一眼之后,漠不关心地恢复了手边的工作。那一致冷漠僵硬的表情,和我记忆认知中的有着无穷猎奇心态的“人类”有着天壤之别。若不是我刚好能帮上一点忙,或许我就真被当成会动的“冰棍”丢在路边了。 整支探测队中只有一个栗色短发的年轻女人稍微友好一点,给了我简单的衣服和食物,然后开玩笑地跟我说她已经十天不敢合眼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变动,她说不定会扛不住第一个开枪崩了自己。原因无他,活得太累了。 这是让我第一次模糊了解末日残酷情况的句子,也是我之后渐渐才能体会到的感受。女人疲惫而恐惧的眸就那样一直清晰存在在我的脑海,伴随着对末日陌生而不大愉悦的初印象。 带来人类末日的MR病毒爆发初期,也就是四年半前,我还是背着行囊周游世界的小文青一枚,稀里糊涂死于海难。知道一点关于MR的事,但绝不知道它会给人类带来一场灭顶的浩劫。 那个女人没有时间跟我细说什么,只在暂时的闲暇时跟我寥寥讲述了几句末日的现状,描绘得残酷而恐怖。我虽然也会害怕,但由于知道得少,并没有强烈的真实感,从一开始理智上的抗拒、无法接受到后来麻木般隐隐的恐惧。就像处于一个特定的坏境,所有人都说这里有你本认为绝不会有的鬼,会把人啃得连渣都不剩。可我在这环境中的几天之内都没见过鬼,会因为自己的臆想惶恐不安,却不会像他们一样亲身经历后,紧绷得像是被逼到离悬崖最后一根头发丝距离、几近崩溃的恐惧。 我同样是从那女人的口中知道基地的存在,她说那里很安全,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我所能想到的最差的境况莫过于整日在尸群之中游荡,挤出一丝薄弱的生机,那简直就是毫无出路的绝望。 从这点看来,我一醒来就能碰到返回基地的大队人马,实在是人品大爆发了。但是对别人,尤其是已经习惯依赖那份踏实的安全感的人来说,离开基地,就意味着暴露在危险之中。 因此,不习惯直面战场的探测队员始终处于一种压抑焦躁不安的极度敏感状态。这种几近病态的焦虑让他们自顾不暇,对陌生人毫无亲切,我只能安静的陪跟随在他们身边,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几乎都可以从队员充斥着血丝的眼眶中看出那一份理智的岌岌可危,感染到一丝融于环境中淡化却无处不在的恐惧,这些都让我压下了心底一切有关现世的好奇,因为我担心过多的打扰,会激怒他们将我丢下。 跟随队伍三天的车程过后,我才到达该亚4号,这个在我前世记忆中一票难求的“贵族生态园”,超越有史以来建筑巅峰、奇迹般的存在,我没想到它竟然是为了末世而准备的。 我曾去参观过亚洲的该亚V号,开着车在里头逛了一段,就已经惊叹不已。而北美洲的该亚IV号比起四年前还有扩建的现象,最外层的壁垒目测高于三十米,并无拼接的痕迹,更为壮观。好像环绕住整个基地21万平方千米(末日前只有4万平方千米,从探测队中获得的资料)的外壳,就是一块完整的钢环。我心中默然计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短短四年间科技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知识所及的范围。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遇见所谓的MR感染者,那个女人告诉我,探测队内部有科研的重要人物和大量物资,他们的实际应战能力低下,所以出行必会配备高素质的佣兵在一定范围内提前清扫,以确保物资和人员的安全。 我们这次运气好,碰着了能力级别超高的佣兵团,探测队一人不损的回归这种事,就算是在整块大陆的记录上也是第一次。 因为我是编制外的人物,人员检查的时候,只能跟随着短发女人站在等候的队伍外,远远看见佣兵团的人随着物资清点交接完毕、重要科研人物顺利通过安检进入基地后,从两侧围拢过来。 我有那么点小女生崇拜英雄的情结,听人这么夸他们,总觉得围拢而来的人身边都是自带光环,走路带风的。然而他们给我的第一印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模样长相都很平凡,神情里有着完成任务后的放松,只是衣着颜色都偏暗,脸色不同程度的苍白,眼底有黑晕,看上去很疲惫。 “入住基地需要一千三百该亚币,你身上有这些钱吗?”短发女人开口问我。 我当时正关注着一个佣兵手臂上诡异缠绕着的黑色物体,有点惊讶没注意听,短发女人便稍微拔高了音量,手也搭在我的肩上,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苏淮?” 我这才回神,下意识的应声回头,只觉得耳边风声一过,眼角余光中看到短发女人身体像是被什么拉扯一般不自然的往后仰去,前一刻还平静看着我的眸,徒然紧缩…… 我扫去的目光正好对上她肩后一双灰青色、浑浊的眼。 没有焦聚的,死人的眼。 短发女人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下意识就要往腰间的配枪处摸去,然而比那更快,她背后那个似人非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般的东西喉咙里发出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咕咚声,极长、向内蜷曲的指甲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抠进了女人的脖颈,崩裂而出的鲜血毫无预兆的喷了我一脸…… 所有事都发生在转眼的一瞬间,等到忽而意识到这是遇到什么的时候,我腿不受控制地一软,跌倒在地,心跳声几乎是在脑袋里面轰鸣着。 我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的看着血液从女人脖颈处喷洒而下,温热的,纷纷落在我的脸上,身上,脑中一片空白。 又是毫无预兆,耳边徒然炸起振聋发聩的一声枪响,吓得我整个人一缩,女人的身体脱力向后倾倒的同时,她背上的那具干尸随着枪响被打得一翻,摔倒掉落在我的脚边。它的肩膀爆开拳头大的血洞,却没有流出多少黑血,更好像没什么痛觉。挣扎两下后,以爪扣地,飞快地朝我爬过来。 干尸是贴着地面爬行的,又瘦又小,极长、沾血的指甲就像是登山镐,每一下都可以在微润的土壤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痕迹。 干尸的右侧挡着短发女人尚且在抽搐的尸体,左侧无人,没有人处在可以射杀掉它的角度,而我却处在它可以狩猎的范围。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虽然手脚还在发软,脑子却出奇的一瞬镇定下来。 时间也来不及给我深思熟虑,回望一眼右侧无数端起来、并且瞄准这边的枪口,一咬牙,闭上眼霍然站了起来…… 我闭眼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干尸随着我突然的站起而一跃而起,朝我扑过来,模样算不上狰狞,却会让人本能的产生巨大的恐惧。 仅仅两三发的枪声过后,我的身体上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痛楚,屏住呼吸憋了很久才睁开眼,看见那干尸已经被打落冲到三米以外的地方,整个脑袋几乎都被爆掉了,干瘦的四肢胡乱的挥动着。 我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是惊吓的余韵还没有过去。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手脚冰凉的转身朝佣兵团所在的地方鞠了一躬,低头时我都可以看到自己握抢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可我清晰的知道,其实自己思绪上并没有那么惊骇,就像是理智和身体反应脱了节。或许是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经受过海难,身体因为记住了死亡的冰冷而畏缩,但是思维却因为一场劫后余生而冷静了许多。 我手中有枪,是探测队为了多一个武力支援暂时借给我的。可我反应慢,危机意识也不若他们这些在末世生活几年的人,第一次拔枪,人已经在我面前被割喉了。与干尸对峙的时候,我脑中飞快的闪过两个念头,要么是自己开枪,看能不能在这种速度与极短的时间内击毙它,这显然不是我现在可以做到的。要么就是像刚才那样站起来,把干尸引到佣兵团的射击范围内。刚才女人倒地半空中,干尸被精准爆头的场景鼓励了我,我只能赌在这0.01秒之中,没有人失误,不然,就是我死。 事实证明我将赌注放到资历丰富的佣兵身上,要比放在我这个纯新手身上靠谱得多,因为我现在活下来了。 女人被割喉之后,并没有立刻死去,捂着脖子,短促而费力地呼吸着,说不出话来,绝望的双眼死死地盯住我。 刚才还在附近的人由于被感染者袭击都跑光了,大片空地,微润的土地浸染上浓稠的血液,红色鲜明而刺目。 那本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如今却让我心底一阵阵的发凉,震颤着目睹一场末日中再常见不过的杀戮过后,生命的缓慢流逝。 被感染者袭击而死的,是不会有活路的,就算是寻常的咬伤,也会就此感染。 我尚且知道这一点,在末日求生四年的人们更加明白。没有人再看这边一眼,忽略了女人频死的痛楚,毫无同情。他们习以为常的转身远去,留下的漠然背影,让我干脆地体会到了过往文明秩序崩塌后,人性的消融殆尽。 没人有错,这样整理起来才会干净利落,只是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一种饱含情感的特别存在。 我也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接受——她是这三天以来唯一跟我说话的人。 半跪在女人身边,我明白自己就算竭尽所能也无力回天,拖延时间只会增加她的痛苦,所以什么应急措施都没有替她做。垂下头,发狠般的咬紧牙关,抓住了她按住喷血的大动脉的手。 良久,才哽咽着,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看着我,眼泪瞬间便溢出来了。神情不想方才的绝望,而是一种认命而解脱的灰败,慢慢的,松了力道,反手轻轻握住了我。 三分钟后,女子才咽了气,脑后淌出了一汪血泊,脸色寡白,眼睛半闭半睁的看着天空,涣散无光。 这时探测队基本已经通过了检测,壁垒外只剩下佣兵团的人,我呆坐在女人尸体旁边,思绪随着她呼吸的抽离,刹那空白。 2. chapter 2 我没有情绪化的时间。 只要是在基地外,感染者任何时候都可能再出现。就连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也“随时”会再度“醒来”。我没有获得具体的数据,不知道这个“随时”到底是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无法确定,所以甚至连基本的安葬都无法为她做到。 轻轻吸了口气,我站起身,抹掉脸上的血迹,几乎是麻木,仅仅遵循自保本能般的朝该亚IV号开启的大门走去。 短短一百米的距离,我脚下虚浮的走着,看着前头佣兵回过头来冷漠的表情和女人最后温柔握住我手的安慰。 突然在想,这并不是一个人性泯灭的世界,只是因为尚还有人性的人,都慢慢的死去了。 只有冷漠而独善其身的人才适合这个世界。 我或许,也活不了多久的。 至少以现在的心境而言,我心中,信仰永远高于生命。 …… 慢慢的走得近了,才看清壁垒下根本不是有一个身着职装的女人等候在那,而是一个等身3D影像映射在旁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 她似乎对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置若未闻,神情安然,依旧程序化开口:“请您上交值卡或者报出值卡序列。” 我听到她平静的嗓音,稍微回了点神,看着她, “我没有那种东西。” “您是第一次来基地?” “是的。” “第一次入住需要上缴一千三百该亚币作为值卡办理的手续费用和一个月的基本费用,该亚币为基地内流通货币,可以通过等价物交换获得,你是否已经准备好可估值的物资?”女人的声音十分的格式化,像是机械一样听不出多少情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连衣服都是探测队的人随便给的一套工作服,一穷二白。 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停顿了一会:“下一位。” 我:“……” 我被拒绝之后朝后退了两步,是为了不阻挡佣兵团接受检查。 佣兵团的人胆子显然会比探测队的人大很多,并没有急着排队进入基地,清点完人员物资之后三五成群靠在丛林边,大多的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枪,神情放松,像是在基地外会更让他们自在一些。 “你是第一次来基地?”靠着墙壁有个二十七八的男人,皮肤不似一般欧美人会粗糙,反倒白皙若瓷像是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身材高大,但并没有明显喷张的肌肉,身上随意的套着一件黑色的T恤,往那一站,竟也有种谦谦有礼,文质彬彬的感觉。金色的短发,颜色纯粹而鲜明。五官立体,眼睛尤其的漂亮,是一种很罕见、明澈的橄榄绿。开口的语气很随意,说的竟然是中国话。 他一开口,旁边立马就有几个人看向这边,表情却都迷茫着,他们听不懂中文。 我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才点点头,“是的。”抿了下嘴,”不过我好像进不去了。“ 他听完我说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音,吸了口烟,沉默很久。 根据这几天的相处,我了解到这里很多人在问过自己想问的问题之后,一般都是不会再理会人的,所以我也没有再期待他开口说点别的。背靠着墙蹲下,这让我觉得安全一些,而后一边整理缓和着女人死后给我带来的负面情绪,一边绞尽脑汁回想从探测队那里看来的资源分布地图,或许可以从离得近的废弃城镇中弄来一些零散资源换该亚币,可我只有一把枪傍身,而且我还是个新手。 正沉思,对面的男人忽而拿烟头指了指短发女人的尸体,“你进不去基地,我那一发子弹就算浪费了。”停顿片刻,“她归你了。” 我下意识随着他烟头指的方向去看,紧接着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心底轻微一跳,回头看见目光一一集中而来、佣兵团冷漠且带着点抗拒的脸——他们虽然听不懂,却可以看懂男人的手势。 思索一会,我虽然对占有死者遗物的事有点抗拒,却也知道现在的轻重缓急,朝那白净的男人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救助。”直起身来,“我是贵佣兵团救的,这名探测队人的遗物理当也是贵佣兵团的战利品,我无法安心受用。可现在的境况由不得我选择,如果您能答应,我愿先向您借一千三该亚币,一月之后归还。” 男人淡淡的吐出一口烟圈,隐没在烟雾之后,我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嗤笑。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随后慢慢走到我面前,低头扫来的眸光有点像是审视货物,“你可能弄错了。”两指挟住一张黑色的卡,随意地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拿钱给你,不是在救你,基地里面女人已经不多了。恰好你的脸也长得不错,进入基地之后,我可以让你活下来,而你要跟着我,各取所需,懂?” 我接触到他的眼神,轻佻且直白,一如他刚才跟我说的言论。那□□的现实感与屈辱感让我脑子嗡的一声,措手不及的,像是给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我皱起眉头,“对不起,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 “宁愿死?” “宁愿死。” 白净男人听罢点了下头,很干脆的收回递出的手,甚至仍是一个绅士的姿态,朝我笑了笑,“恩,那你去死吧。” 这句用的是英文,四周紧接着就是一阵哄笑。离得远些点着烟的人毫不避讳看着我私语点评,偶尔冒出几个词,让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逆流。 我从来没有受过人这样的对待,所以反应格外的大,脸上烧得火辣辣的疼。对他们的印象从刚才的救命恩人,直线下降到了野蛮人,虽然愤愤却没敢真正表现出来,皱着眉低头不吭声。 白净男人站在远处,又点了根烟,“休息好了,十五分钟内全部进入基地。”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一个都不要留下。” 依他命令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就是佣兵团的指挥者,我看看周边的树林和女人的尸体,心里涌上一层恐慌,无计可施的蹲在原地。 可能是抱有看好戏的心态,整个佣兵团在三分钟之内就带上了短发女人的尸体,撤得一干二净。 墙边丢弃着未熄灭的烟头,没一会也自己熄灭了。人烟连同我对同胞最后一丝人性的期待,转瞬消失得一干二净。 等确定他们真的都离开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回到壁垒边3D投射效果女人的面前。 “如果,我有点别的东西,并非物资,可以换算成该亚币吗?” 女人公式化答:“那取决于你拿出来的东西。” “恩,这个呢。”我将口袋中的戒指拿出来,“克什米尔蓝宝石戒指,10.3克拉。” 女人起初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我手中停顿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先道,“我们会先进行鉴定。“然后神情微变,猛然回眸盯住我手中的东西,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您手中的东西是真品,它将会在拍卖会上出现,但是您知道的,‘外围’的人没有能力支付得起它。”她机械化的神情已经开始松动,“您,您是什么身份?您的父亲、家人有在基地的吗?” 她能开口跟我说这些就是明显的转变,我记得她之前的语气,和她现在胶着在我手上的目光,这些都让人不得不防。 怀璧之罪,这就是我一开始没有立刻拿出戒指的原因,就算是在基地里头,充足的该亚币也是唯一能“续命”的东西。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盯着她的眼睛。 “我猜是的,我跟他们走散了。” “恕我直言,您很年轻,或许还不到二十,我并不认为你自己有买下这种顶级奢侈品的能力,有这种能力的人早在‘内圈’享福了,你懂我什么意思。为了不让我们的鉴定人员多一份工作,我必须向你询问,您的家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哥哥是少将。”我回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放松些,像是闲话家常那样,而不是被人审问。“MR感染爆发的初期我正在北冰洋的海轮上,我哥哥发短信让我立刻回来,但是我还以为那是他一贯的作风——不允许我离家太久,纵然他自己都不怎么回去那个地方。所以……就这么走散了。这个戒指,是他给我的成人礼。“ “少将。”女人点点头,重复了一边,又看了我两眼。“好的,我知道了,小姐,我想您应该先进入基地休息一段时间。” “现在?” “是的,现在。我可不敢让一个少将的妹妹被关在基地外面,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性命微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话音未落,起初都还丝毫痕迹都无的壁垒上出现了一道门,我起初关注着女人说话时的神情,没有仔细看门这边。可隐隐的感觉里,那门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或者说金属板像是橡皮泥一样凹陷进去形成了走道一样。这种想法让我思维混乱了好几秒,然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大概朝前走了两步,背后的光芒暗了下来,彻底合拢,三秒过后,面前才咔嚓一声泄露出一缕阳光,慢慢扩大。 “欢迎来到该亚IV号,小姐,我的名字是索菲亚。”起初那个3D投影中的女人站在我面前,金发的色泽在阳光下比我想象中的更耀眼一些。她看着我从第二扇门中走进来,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现在不是什么法制社会,可我却没有胆子去冒险做什么,毕竟我现在这样已经能让自己活下去了。” 我猜一定是因为我刚才一瞬看着她的眼神太过于戒备,才让她说出了这番话。她在门后突然出现的地方离我太近,又比我高大,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别人的地盘,这几乎是我下意识的戒备。 我慢慢松了攥紧的手,朝她笑了笑。 索菲亚也不计较,朝我伸出手,“在您和您的哥哥团聚之前,这个蓝宝石戒指还是会出现在拍卖会上,不管怎么,我无法贸然完全相信您说的话。等拍卖结果出来,我们会将该亚币直接汇入您的值卡内。拍卖会结果的价格是公开的,您可以不必担心我们会扣减。” 将宝石递出去之前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这蓝宝石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您是什么意思呢?”索菲亚耐着性子问。 “如果它在拍卖会上被保留下来,嗯,或者已经卖出去。而我跟哥哥重逢了,我希望能有个信息……给我再把它赎回来的机会。” 索菲亚露出亲切理解的神情,郑重道,“我会为您保留的,您知道,这本不是应该的。” “是的,我知道。”明显邀功的一句话,谁都应该听出来,我将宝石递上去,“我会感谢你现在为我做的。” “我的荣幸。” 3. chapter 3 我的确有个哥哥在基地内,也确如我所说是个少将,但是他不在北美,在亚洲。 他应该早在四年前的海难中就已经得知了我身死的消息,不可能会主动来找我,而我也没有办法在感染者橫行的环境中跨越那么长的距离去找他。更糟的是亚洲甚至有三个基地,无从得知他在的是哪一个。 我唯一坚信的是他还活着,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他在我心中强大如神佛,也冷漠如神佛。 作为我仅有的血亲,他在我身边的时间极少,长到二十岁我跟见面的次数几乎数的过来。我们之间的差异在于,我将血脉亲情视若珍宝,而他却觉得无足轻重。就连成人礼的礼物都是托人送过来的,惊讶之后看到他传来的短讯中简单写道,“忙,对不起。” 小时候还会因此委屈,长大后反而渐渐习惯了,也迫不得已将那似有若无的兄妹情看淡点。 一个甚至要我通过电视和照片才能知道他长什么样的哥哥,二十年来和我所有字面短信通讯加起来没有超过四千个字的兄长,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多深的感情。 我猜我就算死了,他也不会难过多久的。 我甚至没有特别强烈的找他的念头,因为找到他太难,也因为在他身边除却可以让我衣食无忧,没有其他任何让我觉着渴望依赖的迫切感。 …… 索菲亚将我带到一个普通的公寓,和小区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领着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着,“前几天这边刚搬出来一个人,是个单间,不然您可能得暂时屈尊去住地下的楼层了。等拍卖的结果出来,您再看要不要进入内圈吧,毕竟那里的消息和资源会多一些,看能不能让你们兄妹团聚。” “恩,谢谢。” 基地未扩建之前四万有余平方千米的范围,就是如今所称的内圈,设施和建筑水平都不是外圈可比拟的,相对的消费水平肯定也高不少。基地内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我这个吃老本的,在日后该亚币的来源确定之前,肯定不会首先托大去那种地方。 而索菲亚所说的“刚搬出来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是“搬出来”那么简单的含义。在基地内,每人每月最低需要交纳一千该亚币的基本费用,交不出来就会被赶出基地,才会从公寓中“搬出”。末日环境下,无法对团体做出贡献的人就会被从团体中剔除。 索菲亚将办好的值卡和房卡给我,并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些基地情况后就离开了。 我第一个月的费用已经缴纳过了,值卡中还余了七百,她说拍卖的结果长的可能会达两三个月才会出来,这期间拍卖会方会保证我基本的生活费用,不至于会被驱逐,当然,这些费用会在拍卖结束后自动被扣除。 听到这个消息,我大大的松了口气,进屋的时候心情也是很好的,然而打开门的瞬间就重新跌回原点,脑中冒出了四个大字——家徒四壁。 房子只有一室一卫,三十平方米左右,地上没什么积尘,一眼看去整个都是空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原地苦笑了一下,关上门进屋,仔细查看屋内设施,就只见到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不大的液晶电视,垂直进门方向的墙边有一个木柜,靠着厕所那边是开放式的厨房,干净的灶上头搁着一平底锅,墙边挂着个热水器。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床都没有。 屋内唯一的木柜里头有两床汗臭味极浓的被褥,抽出来的瞬间熏得我脑袋都木了一下。两床被褥之间塞着一带印着“压缩干粮”字眼的大包装袋,里面尚还有两小袋包装破损的压缩干粮,基本是不能吃了。 我看完之后赶忙捂住鼻子爬起身打开窗户,朝外透透气。 趴在窗台上,一边压抑住干呕的欲望,一边安慰自己。好在窗子很大,几乎是落地窗了,采光也很好。再眯眼看了看天空,想这里夜里的景观应该不错,恩,就是没有窗帘。 把被子从新塞回木柜,四周一时安静。我长吁一口气的放松下来后,脑子就开始一阵阵的混沌,眼睛都睁不开了。在基地外面我也连着几天没有睡过好觉,终于能找个地方暂且安定,我真的觉得一切都挺好了。 在阳光投射下的地方躺下,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服很快的传递过来,我看着窗台边缘贴上的白瓷,几乎是的习惯性的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想起那满地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翻了个身,抱着手臂蜷缩起身子背对阳光,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地板上冷得刺骨。 应该说那种状态下,我还并不能确认自己醒来了,只是突然意识到冷然后渐渐感受到重影叠加的幽暗月光,意识之中似梦非梦,身体却像是石化了一般,动也不能动。 鬼压床? 我先是试图做了几个深呼吸,但是没有丝毫的作用。由于知道鬼压床原理,所以心里倒不是很害怕,就是潜意识里想起在眼前死去的那个短发女人,隐隐觉得有点不详,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的动起来。正在我试图移动自己脚的时候,喉咙里忽然一热,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呕吐之前胃里面涌出东西经过喉咙,然后我就被呛着了。 就那一瞬,我突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得超出了我的预想,因为我即便是被呛到了,像是吸入了什么东西到肺里面,强烈的排斥感奇痒无比,我却依旧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做出反应。 再这样下去,气管吸入太多的异物,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窒息而死。 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即便是仅仅几秒的时间,我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和场景,最强烈的是就是那一段沉默在北冰洋中沉没的经历。 然而就像是来时的毫无预兆,我的身体重新回归大脑的控制,也是极突然的。我甚至还没有睁开眼,身体早于意识做出反应,整个人就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弓起了身。 我意识到自己能动了,立马改作跪坐的姿势,低下头一顿猛锤自己的胸口。连着两下撕心裂肺的咳嗽,我吐出大量液体,才感觉自己肺部的奇痒消散了一点。只是浑身发软,扶着地板的手都在打颤。 然后才借着月光,看到自己身前木板上,那一大滩的粘稠血液,整个人猛然静滞。 一秒,两秒…… 嘴里还有没散的血腥味,我腿软的靠在窗边,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般盯着那一滩血看,一度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几度深呼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事实上,现在也没人在,没人在意我是否慌乱,所以接下来很长的时间内我都在发呆。 这种血量的内出血,再加上我根本不知道受伤的原因,基地外圈没有急救,我没钱,没药。我脑中列出的条件,都在彰显着这是件很不容乐观的事。 是因为长期冰封于海底导致内脏受损?那为什么前三天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 我半起身透过窗子看了眼楼下的灯光,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但是不疼。 怕再看到那一滩令我不断胡思乱想的血迹,休息很久之后便准备去洗把脸再清理一下地面。我的手肘撑在窗台上正要起身,腾在半空的身体倏尔抽搐了一下,那一刹浑身的肌肉突然收缩到疼痛的程度,像是石头一样,不受控制。我猛地瞪大眼睛却没办法反应,狠狠砸回地上,后脑磕在地板上,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好久都没有恢复知觉。 这一下撞得狠,我捂着头,疼得哼了一声,有点上火,“咚”的一脚狠狠瞪在了墙上。 “里面有声音。”隔着门,外面的走道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用的是英语。 我原本还抱着头火气上涌得厉害,听到有声音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听上去像是在撞墙,就一下。”安静了一会,“现在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一句,让我判断门外的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不然一个人自言自语么? 我原地缓了一下,还是想凑过去听清楚点。为了防止自己再度出现肌肉收缩的异状跌倒伤到自己再发出声音,用匍匐的方式爬到门口。 我刚靠着门坐下,紧接着就听到第二道人声放低了声音,“这不可能,她现在要么昏迷,要么就已经变成感染者了。撞墙的声音可能是隔壁传来的吧,真是奇怪,她难道注射过疫苗了?怎么到现在她的名字还没有从值卡系统里面消失?” 这个声音听得我心狠狠沉了下去。索菲亚,就是那个让我进入基地的金发女人。 男人又低声问, ”她进去几天了?“ “七天了。” “MR潜伏期在记录中最多七天,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没有人会怪罪我们杀掉一个感染者,遗产也理所应当的归属于我们。索菲亚,你确定她的伤口够深吗?“ 我听到MR两个字的时候,心底猛地一跳,直到那个男人说到最后一句,才赶忙转过手背,低头看去:手背上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割伤,现在已经结了痂,看上去没有感染化脓的痕迹。 这伤是索菲亚递给我房卡和值卡的时候划伤的,当时我正在打量公寓内过于幽深的过道。手突然被划伤吓了我一跳,但是我并没有看到索菲亚手上有别的武器,值卡比以前用的□□薄许多,金属制的,但根本不能算是利器,所以我根本没有起疑心。 她当时还一脸抱歉的跟我道歉,说看来以后要小心些了,粗心的话,连一张纸都可以伤到人,更可况还是金属。 联系今天的情况,看来她给我道歉后说的那一句话,也是在对我的冷嘲热讽了。 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是我太天真太蠢,低估了现在人类的底线。 “病毒量或许会少了些,但肯定对她身体有影响,不然她也不会在一个没有食物的屋里面锁了七天没有出门,一般人早就饿死了。” “恩,那就在这等着吧。打起精神,她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 七天?饿死? 我捂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发觉自己竟然真的没有饿的感觉。吐了血,也没觉得有其他不适。 我想到什么,心里一沉,扶着门慢慢站起来,都忘了自己很有可能会再次摔倒引出动静,慌乱的在不大的屋子里面走了一圈,试图找出一点痕迹证明时间的痕迹。 难道我真的死了,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存在?不会饿?不会疼? 那我为什么意识还是清醒的?我并不认为一个意识清醒的人,会像在基地外的“干尸”一样,放着饼干不吃去抠别人的喉管。 “七天”只是那群人说的,我怎么能就这样相信。 我几乎都要以为这其实是索菲亚在恶意整我,想要吓疯我的时候,月光之下,我忽然在地板上找到了自己并不很清晰、错乱堆促在一起的脚印。 灰尘。 4. chapter 4 我刚进这个屋的时候,地上还很干净,北美的浮尘虽说很多的,我又没有关窗睡觉,但是一天还不至于…… 所以的确是过了七天,我没有被饿死。 意识到这一点,我听到自己稍重的呼吸声一轻,倒是出乎意料的不再挣扎迷惘了,现在我除了接受事实没有别的办法。呆了一会后,迅速的整理现状,在脑中一条条列下来: 1,我于七天前被人恶意注射了MR病毒。 2,沉睡七天醒来后因为不能动弹险些窒息而死,除了吐了血之外身体没有其他痛觉。 3,没有饿觉。 4,有思维。 综上,可得出我至少没有脑死亡,身体内脏受到了不知程度的损伤,在这矛盾现状的基础上,并不能确认我是否真的感染MR。这是关于自身的。 关于其他,1,门口至少有两人,一男一女,外国人身材高大,我一个都打不过。 2,他们暂时没有想直接冲进来的意思。 3,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感染者,出于防备,我开门的瞬间,他们应该会直接开枪。 4,也是最重要的,他们要我的命,因为要占据那颗蓝宝石戒指。 综上,可得出我被困在公寓内,进退都是一死。 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听说感染者就算被打爆了心脏也不会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我猛地摇头,如果是真的,我冲出去就算能成功避开索菲亚,也走不出这个大门。居住区到处都有MR监测警报系统,我体内MR如果继续恶化,连这栋楼都出不了,就会被人锁定击毙了。 等下去,也只能是瓮中之鳖。或许我正处在MR潜伏期,再过不久就会开始病变了。 生路全部被否决,我实在是忍不住想骂人,真是该死,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对一个人的恨意。如果我非得要死,也绝对会拖上他们。 久久静默,我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同归于尽的计划,低头看了眼手中泛着冰冷光泽的枪,心口袭来一股寒,渐渐蔓延,幽黑冰冷。手探出,碰上门把手,耳边静默,听不见门外其他的声响。 这种时候,我还是想起了记忆中连面容都模糊的哥哥。 我是在5岁那年,被哥哥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据说是因为意外走失,导致我在孤儿院呆了一年。 渐渐长大之后,有关于爸妈的记忆也淡了。苏沉比我大七岁,他应该还是记得的,可从那以后,他没有跟我提过父母一句。 我没有其他任何的血亲,只有他。 不管他介不介意,若我死了,就只能剩他一个人了。 握紧门把手的手松了又紧,我抱着膝盖蹲下,皱紧眉头,不死心的再一次回想所有的细节。便就是这一番回想,让我忽然回忆起刚才索菲亚说我的名字还没有从值卡系统中消除的事。 名字从值卡系统中消除……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认为,我就算是在被困在这个房间的情况下感染尸变,系统都能知道?那么屋内也有检测MR病毒的设施?我原地摸索了一会,考虑到感染者若是真的在公寓里面尸变,要去伤人必须经过门的这一因素后,成功的在门上找到了检测的微型扫描孔。 我寻找的时候已经在扫描孔那里晃了许多边,里面都没有发出警报。针眼大小的扫描的孔内,极淡的绿光指针一圈一圈的旋转着,毫无异常,平和一如我此刻的心跳。 我盯着它,看它旋转了一圈两圈……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被感染? 但是…… 管他呢! 我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虚脱般的沿着门瘫软下来,无力且不自觉的笑了。这就跟医生把癌症晚期确诊书放在你面前,然后又告诉你,对不起,弄错人了一样,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 我想,只要我没有被确诊为MR,不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我应该是还有一线生机的。我不敢杀人,他们应该也不能毫无顾忌,可他们坚信我变成了感染者,这点才是最危险的。 要打消他们的怀疑,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还要掩饰被困了七天而没有饿死这一现状。 我沉默着,偏头又看了下那个让我忌惮的木柜,半跪着挪了过去,深吸一口气,将柜门拉开,那让人作呕的汗臭气息更强烈的涌了出来。 我屏住呼吸将被子里面的棉絮抽出来一些,首先用它将地板上的血迹吸干,最后将棉絮扯散,关上厕所门把它们从厕所冲下去。再将屋子里面的灰尘轻手轻脚的清扫了一遍,做完这些,才伸手将屋里的灯打开。 门下面几乎是不透光的,可是猫眼那里却能透出去一点,我怕外面的人注意不到,又上前去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声响刚刚从寂静中炸响,外面就有了动静,那是端枪上膛的声音。我没有在意,手上紧接去拉柜门,再一次发出声响,有过一瞬奇怪,明明隔着一扇门,自己怎么能听到那么细微的声音?听说这里的门安全系数很高,隔音效果也好。 可现在不是奇怪这些的时候,我迅速将里面柜子里面的压缩干粮的袋子拿出来,丢在地上。撕开里头两包坏了的干粮,把包装留下,里头的干粮丢到厕所里,冲了下去。 刚从厕所里面出来,我果不其然的等到了敲门的声音。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那突如其来,冷硬的敲门声惊得心跳加速了。原地顿了一下,我将头发弄得更乱一些,低下头往上面泼水,假模假样地对外面喊了一声,“谁呀。” 外面沉默了很久,索菲亚才开口,“苏淮小姐吗?” 我当然不敢直接去开门,我突然恢复了正常的“人类行为”虽然会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我同样猜不到,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最好的。所以对着外面喊,”啊,索菲亚,有什么事吗,请稍微等一下,我正在洗头发,可能有点不方便。“ “那真是打扰了,我其实是来探访一下您的。哦,对,为了您的健康,我想请问一下您有没有注射过MR疫苗呢?我们……“索菲亚听到我的声音明显慌张起来了,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思绪清明的和她隔着门对话。 “我们听说您是有资格进内圈的人,所以更想确保您的安全,如果您从前没有注射过疫苗,我们可以带您过去办手续,进行安全注射。”接话的是那个男人,比起索菲亚,他明显沉着许多。 “啊,疫苗!”我佯装着惊喜,好奇问,“那些疫苗管用吗?” 男人的声音平静道,“那种疫苗还没有普及到让我们可以低价消费,不过它那么昂贵,不会一点作用都不起。” “这倒是。唔,我曾注射过N3号疫苗,中国研制出来的。不知道基地内的疫苗是否有改进?需呀多少钱呢?”我说完这话,才慢慢往门口走。 “最新的应该是第十二代疫苗了,这都是道听途说的,MR变异得很快。”男人停顿了一下,我能感觉得出他相信了我的话,因为这事原本就是真的。只不过他解开疑惑之余,更多的则是遗憾了吧,遗憾这一次得不了手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瞬的失神,然后紧接着开口,“我们没有办法打听到科研所给他的编号,那些都是机密,价格应该在百万该亚币左右一针,需要隔开时间注射两针。” 我将门拉开,看向他们,做惊讶状,“两百万?!天。”目光落到其中一位高大的白人身上,失落地笑着,“我恐怕支付不起这些,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的美意。这位是?” “尼克。” “恩,你好,我是苏淮。” 他们已经将抢收起来了,脸上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从容得让我害怕。不过我还是让了身,尽量让自己放轻松,“进来坐一会吗?事实上我刚刚才醒,看上去实在有点抱歉,刚刚准备洗头,所以头发也是湿的。” 索菲亚一眼就看到了地上一大包干粮的袋子,和尼克对视一眼,“您这七天没有出门,就是吃的这些吗?” 我没有合上门,“恩,我被外面的状况吓坏了,呆在房子里里让我觉着很有安全感,我不想出门。” “您从哪里弄来的干粮?”索菲亚用手翻了一下袋子,触到我的眼神,又改口,“哦,我是说,这附近似乎没有买这种压缩干粮的店子。” “我在柜子里面发现了这些,应该是前任房客留下的,剩的不多,但我也没有什么食欲。”我坐在窗台的浅沿上,看着她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一阵,干脆垂下头,半真半假地唏嘘,“我一个人,做什么都没有意思。” “您倒是会随遇而安,不过还是多吃些蔬菜肉食,这样对身体好。” 索菲亚跟我聊天的时候,尼克就在我身边站着,我想他应该不是想跟我亲近,而是去看一看门后的检查设施有没有出问题。 事实证明,它是好的。 他们眼神交流很少,从表面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很自然。如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根本不会怀疑他们,这种认知再次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在和我聊过几句之后就准备要走,或许是事实跟他们想的不一样,让他们有点堂皇了。 为了打消他们冷静之后再起怀疑,我请求能跟他们一起出门,显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跟你们一起有安全感些,说真的,我一直担心走出这个公寓,就会看到什么东西从草丛里面蹿出来咬住我的脖子。索菲亚你看见了基地外发生的那些事,真的太吓人了。”正因为她看到了,所以知道我是个一级新手,就算怕死的缩在家懦弱到不敢出门,也符合我在基地外“依赖别人而活,被吓傻了”的人设。 “放心吧,基地里面很安全。”她有点敷衍的安慰我,和尼克一起把我送到了附近的商店,脸色不好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外衣口袋里抓着抢的手几度挣扎,还是按捺住了。皱了下眉,戴上衣服上的连体帽,转身朝灯火亮起的地方走去。 …… 5. chapter 5 家里柴米油盐什么都没有,我在刚刚保下一条小命的情况下没有兴致做饭吃,快步进了一家快餐店。 基地里面还有快餐店让我很惊讶,不过看看在座众多的男人也就明白了。他们人人腰上都有枪,三五成团,虎背熊腰,沉默寡言,吃完食物就一起离开了。 我很难形容一个在意识停留在和谐社会的人,看到这种场景心理压力有多大,于是有点发憷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快餐店的老板是个老头,看上去挺和善,点餐的时候朝我和蔼地笑了笑,这种表情在基地里是很难看到的。 “你是刚搬来基地的?”老头在把三明治和牛奶给我的时候,顺带的在我面前停下,“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是的。”我点了下头,想起索菲亚,突然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兴致。 老头明显没有介意我的冷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什么?” “我是说工作。”老头在我面前坐下来,“这年头公寓已经很少有人搬进来了,只有搬出去的。‘外面’的活人很少了不是么?” 我知道他的说“外面”就是基地外,他一眼就看出来我是生人,看来这边的人员流通量并不大了。 “恩,基本没有了。” “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刚进来还是要早点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居安思危。”他看了我一眼,“我们这附近的男人大多都是在战场上杀感染者谋生,这片离牧场农场也远,所以找不到别的活计。你是个女孩,又瘦瘦小小的……你有男朋友了吗?” 明知道说有会比较安全一点,但从老头一眼就看出来我是生人的细心程度,这个谎言不久也会不攻自破,所以我只有如实回答,“还没有。” “那你更要早点考虑了。战场上的工作虽然来钱快,但是很危险。你如果愿意,可以到我们餐厅帮忙,钱可能少一点,但是能养得起你。” 我没有吭声,这几天我所经历的经验都告诉我,基地里面没留下什么“善良”。虽然有点矫枉过正的嫌疑,但以我今天的心态,有些帮助,已经让我无法用前世的角度单纯的看待了,然后一次次被人当做猴耍。 老头也没有催我,看着我冷漠的表情笑了笑。戴上眼镜,抬头看了下墙壁上挂着的日历,不慌不忙的抛出了本意:“现在已经是新世元4年1月7日了,你说你是刚进基地的,那你在基地外面呆了四年?那还真是了不起。实不相瞒,我是想要招收你到我们的团队,人是没办法离开团队活下去的,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这样才能不受欺负。” “老头,你说这个娘们在基地外面呆了四年?”坐在旁边隔间的一个偏胖的黑人站起身走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在我的桌子边上坐下,”外面的干尸都他妈的是一群软蛋吗?“ “注意你的言辞,马克,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女士。”老头低声喝道。 马克耸了下肩,朝我笑着连连摆手,”抱歉,习惯了,我们这里女人很少。在一堆男人里面你要是不说两句,别人才觉得你是娘娘腔。”他似乎很开心,“怎么,你要加入我们吗?” 我不好拒绝得太明显, “加入你们我需要做什么?” “女人一般不用上战场,就像老约翰说的,你在餐厅帮忙也可以。不过我听说你战斗力不错?唔,样子倒是更像个贵小姐,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们去战场。我们有时候会自己组织着出去一趟外面,找点资源回来。虽然很危险,但是有了钱我们才能弄到更好的枪,过更好的生活,这个你应该懂的吧?基地里面也不能说完全安全,我们不挑事,但需要有基本自保的能力。” 看来外面是感染者吃人,里面就是人吃人了。上头的人高高在上,底下的就只得抱团生活,才能够有稍微的抵抗之力。 “事实上,我身上现在还有一桩麻烦事。”我斟酌着慢慢开口,就算要加入小团队生活,对现在的我而言,也不该立马做下选择。 老约翰和马克对视一眼,马克立马咋呼起来,“嘿,美人,你刚进入基地能有什么麻烦事?”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顿时沉默下去。老约翰似乎想起什么站起身拍了怕手,打算清人,“各位,今天的营业……” “不用了,约翰先生。”我赶忙制止他,真诚道,“这件事很棘手,我很想加入一个团队,但是我必须先将这件事解决掉,不然会拖累你们。” 老约翰看我一眼,十分绅士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如果没有遇到索菲亚的事,我肯定会很乐意定下一个气氛尚有随和的团队,和他们相互照应。可宝石的事对谁也无法说出口,知情人多了会扩大成无法挽救的局面,我只能和别人先保持一段距离。 一个人呆在家也是不安全的,索菲亚能对我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行踪稳定,足不出户意味着等死。 我得先给自己找点事做。 …… 结过账从快餐店出来,我生平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钱包而担忧,一个三明治3该亚币,但是一杯大约200ML的牛奶,竟然要5.5该亚币,我简直没办法理解这里的物价,也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注意看一下菜单。 老约翰说这是暂时的,听说是东边牧场那出了点小问题,牛奶送到内圈之后就所剩无几了,所以价格会有上升。按照这种消耗,别说是往屋子里添置一点东西,就是基本过活,700该亚币也只有勉强才能撑过一个月。 当然,还有一个好消息,在两口三明治下肚之后,我就可以重新感知到“饥饿”了,这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需要吃东西的,没有其他异常。 我将这种症状归结为类似于之前被冰封在海底的情况,身体在遇到MR入侵或其他突发状况时受损而进入深度休眠,没什么消耗,醒来之后缓一阵才有了基本食物需求。 若不是这样想,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安慰自己。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奇怪,但却不愿意总想这个,在一个只可以相信自己的世界里,怀疑着自己身体随时会出毛病,那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离开快餐店的时候,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马克之前的高声的言论,有很多人一直盯着我看。 很快就有第二批人在草场那里拦住我,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团队。我很清楚自己实际是个新手废材的事实,我的侥幸和马克口中在外面“存活四年的侥幸”意思并不相同。不敢托大,于是恭敬且委婉地拒绝了。 然而往公寓走的时候依旧有人一直尾随我,我担心自己确切的住所被人知道,所以在公寓前面的休息处停留了一会。 休息处是一个简易搭建的一层平房,靠着门的地方有一个广告栏,我凑上去看了下,上面都是些便利贴,纸张不大,大多是出售或者收购枪支的。 “Scout狙击出售,11000,8号12点“,“小口径□□弹,足量,面议 8号20点” 慢慢看过所有的便利贴,最后才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张纸张稍大的, “8日,大战场。” 休息处里头还有个小的便利商店,老板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见我一直盯着最角落的便利贴,耷拉着眼镜,从镜框上面看我一眼。“你要去大战场?” “恩?哦……”我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有点尴尬的站直身,“不是,我只是看看。” 中年男人嘟囔了一句,扶了下眼镜,又去看他的平板了。 我被他说得有点讪讪,没再多看广告牌的信息,在店子里面逛了逛。购入一瓶饮用水,几包方便面,又看中了一个简单却很结实的黑色背包。 结账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不知道哪里可以获得战场那边及时的消息?” 这个店长老板可能天生就是那种寡言且对陌生人漠不关心的人,丝毫没有在意我问题中浓郁的新手气息,从眼镜上面瞥了我一眼,冷冷道:“你如果对战场感兴趣,就只有去那里才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我被他噎了一下,慢腾腾将水装到袋子里,“我能知道去战场怎么走吗?” “一直朝右走20分钟左右就可以,是一条直路。战场有座高塔,塔尖有黄色定光,你可以按着这个确保方向。当然,当塔尖换成红色闪光,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端好枪回家呆着,近两年这边总容易出事故。”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详尽。 “出事故?” “恩,开大战场就容易出事。”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就比如说明天。” 我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又对他道了谢,收拾好东西离开休息所。 休息所外,公路边无人修剪的草丛旁还蹲着不少人,跟刚才跟着我出快餐店的不是一批,夜晚中显出星星点点的香烟的火光,眸光不定的看向我的方向。我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跳有点加快,手指压上口袋中的枪,没有停留,走上公路,笔直朝战场的方向走去。 6. chapter 6 所谓“战场”跟我的想象有很大的区别,它不仅丝毫不气势磅礴,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破旧,很像一个荒废了一段时间的小型机场的大厅。不晓得是不是心里作祟,离得很远我都可以闻到那种血腥味。 从公寓通往战场的二十分钟的路程,途中几乎没什么灯光,也没什么人,战场的大厅前只有一个暗黄色的灯牌,标注着D12区,远远的就能看见。 可能是为了节约能源,战场大厅里面的光线也很暗,看上去很阴森。靠近四面墙的位置都有几排座位,零散着东倒西歪的坐了几个人,中间是一个方形的玻璃罩,一直通到了天花板,下面是服务窗口,上方是显示板,显示的都是些编码。 我从哪些编码排序分别出战场也是分规模的。单人,双人,四人,十人的小型战场,四十人中型战场,百人以上大战场。 下方的窗口则是封闭式的,里面夹了层磨砂的玻璃看不清里面人的脸,但可以看出各个窗口都是有人的。 整个大厅除了入口只有三个门,分别通往小型,中型,大型战场。漆黑的厚重大门,像是前往地狱的入口。 我对未知的事情有着迫切的好奇,我也坚信,对这个世道了解得越多,我活下来的几率才越大。比如索菲亚,我若对她作案的手法和心里早有防备,对整个基地的秩序系统了解透彻,就不会那么轻易的任她得逞了。 心中这样想,但也不敢直接站在中央,过于显眼,退后两步坐在座位上,才开始认真查看显示板的数据。 从数据上来看,单人战场的死亡率是最低的,但也有11%了,这是有史以来统计的数据。一个数字,简单而又现实的呈现了新世刚成,所有人适应环境、优胜劣汰的过程。到现在,在单人战场中死去的人已经少多了,但是新手都是从这里入门练手的。 看完这些,我打算起身去看看另一面大战场区域的显示屏。 然而我这边刚刚起身,寂静的D12大厅突然迸发哗啦的一声巨响,对面三扇门中开启了一扇。厅中等待着,看似昏昏欲睡的人在这一刻都有了轻微的异动,虽然动作很小,但全都将手搭到了腰间,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门后走出来九个人,个个面色铁青,身上的血腥味熏天,从这种新鲜有浓郁的血腥味来判断,那第十个人应该死得格外凄惨。我见过被打爆头的感染者,“它”身上几乎没有流动的血。 见出来的是人,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再度靠着椅子闭上眼。我也找回了安定,换好位置后重新坐下。 “宝贝儿,你也要来大战场?” 这一口流利的中文让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朝后看去。 身后一排的位置上有人歪着身子仰躺着,修长的腿放到前面的靠椅上,脸上盖着咖啡色的牛仔帽,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看到这熟悉的身形,我手指收拢,一下没有吭声。 似乎是因为很久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将牛仔帽移开些,浓密的长睫微启倾泻出一道漂亮的橄榄绿。正是在基地外遇见的佣兵团的指挥者。 他转眸,看见我紧张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怕我?” “……”我被他说中了心思。 再见他,我的确有点怯火,可没人愿意直接干脆的承认这一点:只因为有人给过我教训,所以我也会开始忌惮有些权势的人,害怕会有人再给我一个措手不及且无从还击。 基地外,是他的人救了我,让我幸存,也是他和他的人羞辱了我,言论之中带有逼迫的侵犯和蔑视。他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佣兵,心不可能会比索菲亚软,如果他再一时兴起,那么对我来说和他的重逢绝对是个麻烦,这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我淡淡看了男人一眼,试图轻描淡写的带过,“你想太多了。我没打算去大战场。”态度表明了不想和他多做纠缠。 “你现在跟人说话不客气了很多,在外面还正儿八经跟人鞠躬道谢来着。”男人慢悠悠的坐起身,挪过来了两个座位,环抱着手趴在我旁边的靠椅上,抬头眯着橄榄绿色的眸,“生气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显示板上的数据,心里想着若是在被搭讪时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说不定反而会激起男人的驯服欲。同时也明白自己刚才的冷淡被他误会成生气了,故而语态更加平静的回复,“我刚进入基地需要多了解战场讯息,查看数据时被人打断思维或许会情绪转换不过来,只是无意识的行为,我并不是在对你生气。” 一阵后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慵懒的,几分玩味般拉长了尾音,“是么。” 我暗自皱了下眉,但很快便将之抛诸脑后,继续查看数据。 没安静两秒,我头发突然被人从身后把玩似的轻轻扯了几下,力道轻轻的停留在发尾,痒痒的,让我心底猛地一沉。 虽说将把玩头发的动作定位成骚扰还有点证据不足,但鉴于他在基地外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对他的存在,尤其是男女方面,感到格外敏感和抗拒。没有迟疑,准备起身离开。 没想到刚有个起身的势头,披散下来的发却给人握住一大把,力道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拽,叫我整个人跌回位置上。 我被扯断了几根零星的碎发,疼得一阵倒吸气,回身一把拍开他的手,鉴于是在公共场所才没有开口呵斥,只是冷冷问,“你干什么?” 男人悠闲地凝视着我,橄榄绿的瞳中甚至有几分戏弄的成分在,隐隐含笑,丝毫没有被怒视后的尴尬,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打算去哪儿?” 他轻慢且丝毫不理会我情绪的态度让我几分反感,不着痕迹的将头发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压抑着不悦:“你还有别的事?” 男人依旧是前倾着身子支撑在我旁边位置的椅背上,脸上隐隐的笑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漫不经心,背脊却挺得很直,简单的白色衬衫也给他穿得挺拔修长而气质不凡,和他刚才粗鲁的行为有种冲突的和谐感,像是颇有涵养的花花公子。 这和我对他的初印象有着不小的出入,他在基地时脸色会差一些,眸中总是沉静而幽寂的,没有笑,面容带着三分的颓意,更像个稳重而冷静的军人。 男人迎上我的目光,唇角稍稍上扬,橄榄绿的眸惑人得厉害,还有点得逞后的自得,“你现在闲着?” 是不太一样。从他毫不顾忌绅士风度伸手拉我的头发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人性格强势,不仅仅是大男子主义,还有点男孩的恶趣味——喜欢刻意激怒别人。 我怎会让他得逞,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我不是说了在看讯息么?” 男人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讯息只是参考,你站在这看一天也无济于事。”言罢,倏尔的站起身,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投射下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住我。 我手心一紧,正要防备,就看到他轻易的从后座翻到我身边,顺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离大战场开启还有段时间,我陪你去一趟小战场。” 我被他过于霸道的牵扯拉得一个趔趄,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但是听到战场两字心底沉了一下。有点恐惧的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力气上根本做不到,压低了嗓音拒绝,“我不去。” 然而这个看似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男人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拒绝,大庭广众,我被他以蛮力整个拖到了中央窗口前。 男人按亮了申请服务的标示,等窗口里面传来询问,他才转过头来问我。“身上有枪吗?” 奋力反抗但甚至无法拖延他脚步半分的现实,让我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与他力气上的悬殊差距,即便是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全家也无济于事。过了起初的憋屈与愤懑,最终淡定下来。 当人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时候,就会少了不死心试图挣扎的焦躁。我讨厌他的强势自主,可我知道反抗不过,就没必要给自己找难受,只能看他究竟要怎样。 趁他松手甩开他的禁锢,揉了揉手腕,我整理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有一把□□。” “给我看看。” 我把枪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来,男人随意的瞟了一眼,“还不错,会上膛么?” 我被他明显的轻视弄得默一下,“以前学过一点。” “那就好。”男人点了下头,又朝窗口里面,“拿四百发□□子弹,开单战场。” 我站在旁边, “单战场?你去还是我去?” “我们俩。” 我有一瞬间警醒过,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能犯险在一个本就高危的地点和他单独共处。但事实上,我能做出的选择已经很少了,就算我不跟这个人去,为了获得可以自保求生的经验技能,我也只能一个人去。后者明显会给我更大的恐惧,我再讨厌一个人,他在现在的我的眼中也比不上感染者的可怖。 权衡过后,回复的时候自觉地平和了语气,“还可以这样?” 男人似乎也察觉了我突然的自主配合,低笑了一声,“单人只是最低的人数要求。” 我突然想到,如果只是最低的人数要求,那么刚刚出来的九个人团队岂不是……是最少死了一人? 我还在发呆,背包袋子就是一紧,我被拖得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当着这么多人,这实在是够丢脸的。我站稳后转身一把将背包从那个男人手里抢过来,恼道,“你说句话会死?” “上手更快。” 真是禽兽一样的男人。 7. chapter 7 禽兽的名字叫加尔,我在他付钱的时候瞥了眼他的值卡,但我坚决只在心里喊他禽兽。 禽兽走在前面,似乎丝毫不担心我会扭头就走,通往小型战场的门随后被自动打开了。他背着子弹包,迈动长腿,就那样走了进去,我有点迟疑的喊住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禽兽头也没回,“你没看出来?我在追你。” 我看一眼他透着一股懒散劲的背影,没作声。 进到门后光线变亮了些,可这种狭长又幽闭的走道依旧让我很不适应。 “你不信?”禽兽一边走,一边把装弹匣的背包打开,拿出几盒丢给我,似笑非笑,“那我可以换一种说法,我想跟你来一发。”重新将背包拉好,“之前用硬的不行,就试试软的,反正我也很闲。” 我无话可说。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他刚才诸多粗鲁的行为,他粗鄙的话语甚至都不会让我觉得奇怪了。 沉默一阵后,“子弹的钱,我会还给你。” 这句话原本在买子弹的时候就该说出口的,结果往支付的显示屏上一看,我就怂了。四百子弹,要一千该亚币,我就是想要撑骨气,囊中也分外羞涩。只有等副本刷完,战绩出来后才能还给他。 “想什么,战绩都算在我头上。”他笑了一下,无辜又无害,“怎么,我给你陪练了,你还想要拿钱?” “……” 跟着禽兽走了大概有十分钟,隔得远远的就看到一扇门,门缝下面有血迹渗透出来,伴随着什么舔舐的声音。像是在狗在舔水,一下一下的。 直接目睹了这种状况,联系着刚才出去的那一堆人,我的心跳骤然就快了起来,下意识的往旁边的墙靠。 禽兽却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从那扇门边上走过去的时候,还抬手随意的扣了两下门。 里头立刻就传来什么东西猛扑过来,撞在门上的巨响,我简直被吓出心脏病,反应过来后看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隐隐嘲笑的表情,真恨不得上前去踹死那个禽兽。 再往前走了三分钟,才又看到了一扇门。禽兽没有知会一声就把手往门上面一方,立时便响起“嘀嘀嘀”的声音,紧接着喀嚓一声,他像开公寓的门一样随便就把它开了。 我心脏一紧,立马端起枪,禽兽则是慢悠悠的瞥我一眼后,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抓住我的背包。一把将拖我进来,咔的把门合上了。 一手打亮照明,一手把装满子弹的背包连同我一起甩到地上,“这扇门打开之后三分钟,连接外界的门才会开启,感染者才会进来,你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一下。” 这种时候我根本没心情跟他抱怨粗鲁不粗鲁的事,从地上爬起来,确认外衣口袋里面的弹匣都在后,将□□端起来,心脏好像就在喉咙口跳动,保持射击的准备动作瞪着眼睛看着前方。 单人战场其实很小,入口处像是一条洞窟,再往前走可以看到分叉,交错相通向前延伸,应该是设计者巧用这样的地形企图暂时困住感染者,减缓参与战场者的压力。整个洞窟的宽度没有超过三米,打开开关后各个角落都有照明。 相较于我的紧张,禽兽则是在不慌不忙的摆弄好抢后,一副出来度假的悠闲模样,发出一声低叹的靠在石壁上。随意的拨了下额前的碎发才想起来我还在,扫了我一眼,淡淡的评价,“你举枪的姿势还挺好看的。” 我懒得理他,听到洞窟内忽然悉悉索索传来的声响,手心已经有点冒汗,死死的盯着洞窟延伸的方向。 不在意我是否忽视了他,禽兽手中执枪顺溜的旋转把玩,语气轻松,闲谈一样问我,“你怎么进来基地的?” 我: “走进来的。” 禽兽像是颇为赞同般的哦了一声,“那该亚币哪来的?” “借的。” “找谁借的?”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禽兽倏然笑了一下,眯着眼,弯着眸,和我在基地外见到他深沉颓然的样子不同,有那么点天真无邪的意味。 紧接着,我的太阳穴上就被抵上了冰凉的枪口。他不慌不忙地开口,“10.3克拉的喀什米尔蓝宝石,苏小姐,你知道它鉴定出来值什么价吗?” 我心中一沉:· “……” 禽兽的枪头稍微用力戳了我一下,懒懒问,“哑巴了?” 我被他戳得心里冒火,皱着眉,“你怎么会知道?索菲亚告诉你的?” “索菲亚?那个守门的女的?她不是我们团队的,跟她没有关系。”禽兽说话的语气一直保持着轻松,并不是像我想象中摊牌的卧底那样,突然开始变得雷厉风行,或者干脆的冷厉,他的态度自始自终带着股阴阳怪气的散漫。或者拿着枪指着别人,对他而言原本就不是多么箭在弦上的事,不过杀个人,一发子弹的事而已。 禽兽听到外来的动静,歪着头从并不平整的岩壁阻挡下朝外张望,甚至还拿空闲的那只手朝外指了下,跟我热心的解释,“看见了么,那就是感染者,这种瘦得像皮包骨的俗称‘干尸’,危险性比较小。还有一种是湿尸,危险很多,但是单人战场基本不会有的,进不来,跟人的外貌差距不大。“ 现在是跟我介绍感染者类别的时候么?以拿枪抵着我的方式? 禽兽说完后没听到我回应,回头又看我一眼,仿佛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平静开口,“愣着干什么,开枪,不要让它近身。” 我一顿暗骂,深吸了口气,眯着一只眼朝外瞄准。 我已经见识过“干尸”,而上一次它离我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差点夺去我的性命。想起那个在我面前死去的短发女人,我握着枪,心里除了恐惧与决绝,什么都没有。 其实那一刻我也想了,如果我被禽兽所杀死在这里,八成就会被它们生生吃掉,成就一个大写的悲剧。或许我可以努力多杀死几个干尸,这样我也可以少被分散在几个干尸的肚子里了。 瞄准之后手指用力扣动扳机,子弹飞射而出,直接穿透了从洞穴分叉绕出来的感染者的颅骨。它连看都没有看到这边就已经应声倒地,干瘦的身体被冲击力带飞了好几米,砸在洞窟的岩壁上。 竟然第一枪就中了,我有些难以置信。 距离上次我哥派人来教我用枪已经有五年,而且由于鲜少练习,我之前枪法的程度顶多算普通,准头从没这么好过。 “学过一点?”禽兽在我耳边莫名其妙的笑了声,似乎根本不急着杀我,也不急着谈判。等到看见我第十五发子弹精准依旧地将感染者爆头,他端着枪对着我,渐渐收敛起了那份吊儿郎当,“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低下头往空了的弹匣里填装子弹,抽空看他一眼。 “加入我的团队,我可以不杀你。” 高高在上的语气,就像是大发慈悲,赏给了我一条活路。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真的打算杀了我,却知道他一定打算着要将我逼上绝路,这种时候只要随意抛出来一条活路,就可以轻易诱人妥协,将宝石交给他。 跟他在基地外对我做的事一样,这是他惯用的手法。 这种不得不从的感觉让我很窝火,心底已经知道自己的回答,但还是不甘心地反问他,“你觉得像这样强迫人,可以换来一个人的忠心吗?“ 禽兽不以为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在这里绝对孤立的人是存活不下去的。你以为你把宝石交给了索菲亚,她就不会对你做点什么吗?” 说起索菲亚,我心底迅速的闪过一丝负面情绪,淡淡接话,“她已经做了。” 禽兽听完,愣了一会,忽然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手腕放低将枪口向下移开,依仗身高优势一把搂过我的肩膀,“哈哈哈,宝贝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可怜儿见的。说来听听,你怎么逃脱的?” 我被他搂的一歪,枪都打偏了。未被命中的干尸受到刺激,立马朝这边飞快的爬来。 禽兽丝毫不在意这是感染者横行的地方,我却在意惊吓得不行,调整好姿势后忙补了第二枪。感染者越来越多,我甚至都没法抽开手去把他推开,只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怒道,“给我走开些。” 他当然高兴了,这就好比是抓住一条浅水中的鱼,如果有一个人代替他早早的扮演了惊吓鱼的角色,将它赶到岸上。那么他只用站在岸边,就可以等着鱼自投罗网,轻而易举的把它拿下了。不幸的是,我就是那只被驱赶的鱼,走投无路得让他十分开怀。 8. chapter 8 禽兽知道我面临的困境状况,也不急着和我谈判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我会给出的回答。被推开后在靠着背包的地方坐下,架着长腿,一副窝在自家沙发里的悠闲模样,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动过手,最多动动嘴巴,“你的准头不错,就是速度太慢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由于我击杀的速度太慢,洞窟里面干尸数量渐渐增多,让我有点吃力了。由于是面对面目骇人的感染者,这种吃力感让我我背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我之前练习的动态射击运动轨迹都是固定的,这些干尸到处乱爬,很难预测轨迹……”我知道他是个老手,所以直言出自己的困惑向他请教。 “这是你第一次射杀感染者?” “恩。” “反正子弹还有一些,不用百分百确定,太费时间,走感觉的射击试试吧。二十分钟之内把全部的子弹打完,然后我们就撤。” “恩。”反正不是我的子弹,也不是我的战绩,用来锻炼手感再好不过了。 我闷头射击,由于“干尸”和人类的外表已经有一定的区别,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格外的恐怖,渐渐上手之后几乎都麻木着没有什么感觉了。 禽兽看我状态又迅速的稳定下来,闲聊一般的扯回原来的话题,“你不声不响的,难道准备自己一个人解决掉索菲亚?真是让人同情,你知道索菲亚团队有多少人?” 我在老约翰说过团队的事之后就有了类似的联想,但毕竟心里还存了侥幸,以为人都是贪婪的,杀掉一个纯新手的我,她和尼克两个人就可以做到,犯不着和人共享。但是听禽兽的意思,可能团队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的要更紧密一些,闷闷问,“那又怎样?” “我不是都说了,基地里大多的人都是生活在团队里,团队或大或小,都是一个圈子。索菲亚……难道你觉得她敢凭一己之力,吞下这颗暂定价四百万该亚币的宝石?据我所知,他们的团队大概有五十个人。” 我忽然回想起来时在路边看见的星星点点的香烟火光,和看向我的男人们的眼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禽兽从口袋里掏出个弹匣递给我,自己则点上了根烟,慢悠悠开口,“那天只有我们护送的探测队进入基地,后来查询物资的时候发现递交上去拍卖的东西多了一个,还是以个人名义申报的,时间上也吻合,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当然,早十分钟前还不能确定就是你,刚才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我只从探测队的人那里知道你是从海底冰山里被打捞出来的,冷冻人,命很硬么。” 看来又是我不知深浅,自己一脚踩进的沼泽。不过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一个佣兵团的团长,他的能力界限在什么地方,我以为这种事只要有心就可以调查得出来,根本没想到他是在试探我,我对整个基地的社会秩序简直一无所知。 “就算加入你们团队,按你的意思,我的宝石也要不回来了是吧。”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或许依现在这个境况来看,那个宝石放在我这里真的会害死我。 禽兽吐了一口烟,模样慵懒,“给我的话,至少你还可以留下一条命。” “但是索菲亚和尼克不会放过我。” “这种事你不必担心,你加入了我的团,我自然会罩你。” 我有点木然的点头,“那就好。”停顿了一会,“我一定要参加团队组织的活动吗?比如去基地外当佣兵?” “其他人我肯定会约束的,至于你,你上缴了这么多该亚币我也可以破例给你自由权,只要你不和我对着干。” “好。”我看到禽兽按下了终止战场的指令,“我可能有点不适应团队生活,除了必须的集体活动以外,我希望能够尽量自己独处。” “随你。”禽兽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态度已经开始变得随意了,朝我伸出手,“把值卡给我。” 我下意识的肉痛了一下,本想问他要干什么,但是又想连四百万都撒了,还矫情这小六百? “在包里,自己拿。” 终止战场意味着连接外界放入感染者的那一扇门关闭了,但是还需要清理掉洞窟内部残余的。我这边还忙着,禽兽一把将我们身后的门拉开了,头也不回的带上自己的包走了,留下一句,“清理完了就出来,我去把转移宝石所有权的手续办了,到时候你过来签字认证。” 我听完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虽然都是早晚的事,但这人也忒现实了。 忍着不爽,把最后几个干尸解决完,我收拾好行囊,满意的发现自己身上连一点血污都没有,最近的“干尸”的尸体都在五六米开外。 心中也纳闷,真是奇怪,我的枪法隔了五年竟然还长进了这么多,难道是乱世造英雄? 呵呵……我自己莫名被这个念头冷得干笑了两声,把背包甩到背上,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从余光瞥见一团黑色的阴影几不可查的蠕动了下,在洞穴分叉交织的地方。 黑色? 我低头看了一眼前面蜡黄的“皮包骨”们,难道是湿尸? 我收回□□的姿态一卡,心里觉得不详,停顿半晌首先朝门外黑漆漆的走廊里看了下,提高音量,“加尔?你还在吗?” 悠长的过道里面早没有了人声回应。我咽了下口水,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的时候,心底不由暗骂一声,见鬼了,我居然因为那个禽兽的离去而觉得没有安全感了,大概人都是有依赖性的吧。 可是战场还没有清理干净,如果留下隐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也不是很懂,加尔没跟我说过,但是也要求我清扫战场了。 如果只有一个湿尸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关系,我这么安慰自己,把门关上。 门外的过道给我的感觉也并不是很安全,说不定在走廊某处,有出了意外的团队把感染者放了进来。 这是极有可能,甚至应该有过先例的,不然为什么在战场大厅,一听到门响大家都处于一种防备的姿态,我可不想被两面夹击。 贴着紧闭的墙,我端着枪在原地等了一会,准备守株待兔:一般感染者感知到人类都会像是嗅到肉的狗一样奔过来,然而等了很久,我都没再听到什么动静。 站直身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缝隙处的阴影,我尝试着换了几个角度,才在贴着墙壁的位置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很小,不超过十岁,是个女孩。 看到那双鞋的瞬间,我整个人一僵。 白皙又纤细的脚,和人类几乎一样,或许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我心里忽然冷了一下,呆立了足有一分钟,才深吸一口气,右手紧紧握住枪,一步步朝那边走过去。 “我们”之间隔着几个洞窟交叉口,堆积了遍地的尸骸,就像是拆了裹尸布的木乃伊,蜡黄干枯。我小心翼翼的从“它们”身上绕过,谨慎的一一确定它们脑袋上的洞开得正好,不会突然爬起来咬我一口。 直待走到“她”正对的那个洞窟,我调整了一会呼吸,猛然侧身从遮挡的岩石绕出来直面“她”的同时,将枪举起来准备射击。然而眼前赫然撞进的场景,让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里坐着一排小孩,十三个,湿尸。 年龄在三岁到十岁不等,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但是也没到可怖的程度。黑色的血污凝固在衣服和头发上,衬着他们的安宁沉睡小脸,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随着小孩排列的方向延伸,可以看到那扇用来放入感染者、现在已经被关上的门。 那是只能容小孩和干尸爬进来的尺寸。 我猜他们就算是活着爬进来的,现在也…… 我慢慢抬手瞄准了一个孩子的头,感觉自己有点儿胸口发闷,眼前也有点恍惚。 犹豫时,在那一排孩子中有个女孩轻轻抬了下头,毫无预兆的与我四目相接。我看见她碧蓝的瞳孔放大的涣散着,但是眼珠还没有变浑浊。有点像是出神的样子,怔怔的看着我,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诡异。 她有一张洋娃娃般可爱的脸,神色安宁,一脸的无害,没有攻击的征兆。仿佛是某种感染性所致,“她”身边的同伴一一转醒,睁开眼,看向我的方向,都是一动不动的。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心里又奇怪如果是感染者,为什么她们没有攻击性呢?如果还没有异变又为什么一直坐在这,没有一个人从洞窟里走出来。 难道是因为怕人? 9. chapter 9 “你们……中,还有活着的吗?”我心里不适时宜地升腾起了一丝希望。我自己也遭遇过,在感染MR之后依旧保留存有意识,于沉睡七天后醒来,“还有意识吗?” 可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坐成一排,像是上课听讲的小朋友,认认真真仰头看着我。很安静的眼神,却让人觉着毛骨悚然。整个洞穴中只有我一个人微微沉重的呼吸声,寂静到压抑。 如果现在有别人在场,肯定觉得我疯了,竟然对着一堆“湿尸”说话。而这一幕也使我明白,或许我的转醒,真的仅仅是因为曾注射过相关的疫苗。纵然那个时候我哥说,那疫苗还是初代的产品,作用只是聊胜于无。 面对着一堆没有攻击性、小孩模样的感染者,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陷入了无措。行动却早于意识,于心不忍地慢慢放下枪。然而刚往回退一步,孩子堆中突然传出”啵“的轻响,那声音十分的轻微,可在处于极度紧绷状态的我的耳中,简直跟枪声差不多的刺激。 我猛然转身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将才还乖乖坐在那的一个孩子,突然就开始浑身痉挛,像是突发癫痫一样强烈的抽搐起来。我完全把握不住状况,也彻底被吓到了,心里一紧张,甩手就开了枪。但是由于没有镇定的瞄准,子弹打偏,只击中了“他”的左肩,孩子的身体受力被打得翻到一边,意外的平息了抽搐。 也正是因为“他”脱离了岩石,“他”原本所在依靠着的整块岩石被暴露在外。我没有想到岩石后面还有东西,眼角余光扫到时,整个人一下就炸了。 岩石底下的缝隙中缠绕着无可计数像蚯蚓一样黏软的东西,沾染着从感染者身上留下的黑血,粘稠而发出异样的恶臭。每条都有一米以上的长度,很细,通体乌黑,隔远了看更像是粗一点的头发,交缠着钻入了感染者的身体中,将之“捆绑”在了一起。密集而粘稠,让人头皮发麻。 我皱着眉被恶心得连连后退,胃里面一阵翻涌,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被抢打翻的孩子趴在地上,太阳穴边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小洞,开始往外溢出黑色的血,不久后就有一条细长的“蚯蚓”从里面爬了出来。浑身湿湿腻腻的,沾着白色的絮状物,在地上扭动。 那些“蚯蚓”明显是被人饲养的,头部有绿色的荧光标记,也像是受到了一定的训练不会攻击人类,从感染者身体里面破体而出后迅速爬回岩石缝隙里面。这样一来,就算有小孩体型的”湿尸“从矮门里面爬进来也会被立马困住,被当做饲料喂了这些“蚯蚓”。 不知道禽兽说单人战场中没有“湿尸”是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东西到底什么物种? 之前辨认不出来,现在知道后一眼就可以从那些孩子的头上、身上发现盘踞着的“蚯蚓”,将他们牢牢捆住,没动的时候就像是染了黑血的发丝。 在知道这些小孩已经成了一具无法移动的驱壳之后,我就已经决心离开了,这地方简直叫人恶心,一秒都看不下去了。 离开前回头,只是无意识歉意的一瞟,我收起抢转过身,脚下却因那一丝说不清楚的违和微妙停顿片刻。脑中突然一过,倏尔诧异地回过头,将目光定在一个黑头发的男孩身上。 他抱着膝盖,埋着头,从一开始就没有醒过来。可他身上却没有那些盘踞的”蚯蚓”,一条都没有。 “你……”我没有拔枪,在这诡异的情景下竟有种莫名且强烈的笃定,笃定那里坐着的是一个活着的人。他是有意识,有思维的隐匿在一群感染者之中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你还活着。” 没有人回答。 我沉思一会,“你被咬了吗?” “砰!”的一发枪声在我耳边炸响,那么突然的,截断了我的言语。 我几乎都感知到了子弹带来的风声从耳边擦过,纵然已经算是后知后觉,强烈的危机感还是让我在听见巨响立马缩了下头。紧接着有个东西从洞窟上掉了下来,跌在我的脚边,从额头正中开了个拇指大的洞,还在四肢乱舞的挣扎,下半身被“蚯蚓”成团的缠绕着,惊得我快速后退了两步。 好一会,才瞪大眼睛看着对面抬起头来的男孩,他像是黑曜石一样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面镀着一层灰暗,冷漠得空灵。白净的脸上沾着血污,几乎已经看不出容貌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以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解决完一个干尸之后,重新闭眼埋入了自己的手臂中。 真的是个人!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一种惊喜。 无论是怎样的悲剧发生,人们最不希望看见的受害者就是小孩。我知道这种时候痛心哭泣已经是无用功,可真正目睹这么多孩子的尸骸,还是会唤醒人性的怜悯,犹如受到重创般的难过。然而在这绝望之中,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白白看到这种惨状的,若能将这个孩子救活,什么都值了。 我不是不怕那些“湿尸”,可男孩正坐在他们中间,怕他受伤的恐惧感先于畏惧攥紧了我的心脏。浑身僵硬着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去偷别人家的东西,入手之后什么都顾不上,扛着人,撒开腿就没命的往外跑。 他躺在我怀里的身体是暖暖软软的,还很轻,和他眸中呈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直跑到了通往战场大厅的黑色重门面前才停下来,狂躁的心跳换了种缘由的继续紊乱着——剧烈运动,我捂着紧缩得有点发疼的心口,将男孩放下,扶着门把手,费劲的喘着气。 那个时候,我脑子还有点懵,唯一想到的,是就这样带着多出来的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孩子并没有感染MR,单人战场出门方向有扫描,我想,就算是怀疑来路不明,也不会有人拿他怎么样吧。 打定主意,我原地瞪着门缓了很久,苏醒后没有怎么运动过身体虚弱得让我汗颜,这才喘着气伸出手想要去牵男孩。 他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身上挂着过大的单衣,更显得又瘦又小。我对这种年纪的孩子的认知定位在懵懂上,虽然会尊重他的选择和思维,可那个时候他始终沉默。我以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至少是对他好的,所以才会一声不吭,冲上去直接扛着他带出来。 可我友好递出去的手就在他半敛着眼,漠然移开视线的情况下,被毫不给面子的无视了。 画面定格住一秒,两秒…… 我慢慢意识到,他可能不那么希望被人插手搭救,或者是他还不懂自己困在那种地方意味着什么。 无论为什么,和一个小孩计较态度是否和煦就太过了。 我只得伸出右手佯装开心地拍了下悬空着无人理会的左手,尴尬地欢呼了一声,缩回手。 他极度淡漠的眼神如旧,扫都没扫我一眼。 也正是这片刻的寂静尴尬相处,让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或者心理有什么创伤,得了类似自闭症等等的,不然为什么他见到活人一点想要求救的欲望都没有。他对感染者也没有什么恐惧,使枪的手法甩我好几条街,看来他在基地外面经历过的要比我多多了。 不是正常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 想到这,我心里也沉重了一下。不想再多说什么让他回应的话,轻声对他说:“这里还是战场大厅,出去之后就是基地,很安全。你可能不大愿意跟我走,可你现在一个人走太突兀,暂时跟着我,不要乱跑,可以吗?” “……”没回答。 我当他默认,拉开重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很多,整个大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还是之后新来的,应该不至于会看出我多带了一个孩子的问题。我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确认他最终还是跟上来了,才走向中央操作台。 “您好,SRO103战场于刚才结束,现在请求战绩结算。”战场是以加尔的名义开的,战绩不用我说也会结算在他头上。 “您是苏小姐?” 我一瞬间警惕,瞄了一眼身前磨砂的玻璃确认其完好无损,才又听到里面的女人轻声道,“您好,我是米娅,与您共属加尔先生所掌管的团队。加尔先生已经进入大战场前的预备所了,走之前嘱咐我给您签署一个所有权转移的确认单,然后这是您的值卡。” 10. chapter 10 我一愣,随即心底暗骂这禽兽的办事效率真是高得该死,开战场的时候定死了四百发子弹,连紧接着去大战场的时间都算好了,一分钟都不浪费。 我无可奈何依言签订了条约,随后收回了值卡。目光随意往上面一瞟,惊呆了,开心的忙凑上去问,“战绩结算在我的户头上了吗?” “并不是的,战绩结算下来的金额是2020,虽然是以您的名义,但是最终充入了团队公积金值卡。“ 我完全没有听说过公积金值卡这种事,但想想应该跟以前的公司一样,团队资金和个人资金分隔开才能保证团队更好的运作。“那我账户上的钱……”足足有一万呢。 “是加尔先生从他个人账户划给您的。” 我嘴角一抽,之前还期盼能是入团福利呢。 坑了我四百万,然后丢一万给我感恩戴德,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米娅在工作期间不得闲聊,我对她道谢之后,匆匆离开了战场大厅。 ……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放亮了,空气还没有回暖,起了些凉风。一条笔直的公路旁杂草丛生,鲜有人声。 男孩身上简单的套着一个过大的T恤,头发有点长,细碎着盖住了耳朵。以我这个角度俯视,可以看到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低垂半敛,苍白的唇轻抿着,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染上血污,怎么看都是一副很乖的样子。因为这样瞧去,过长细碎的刘海遮掩,我看不见他极致淡薄的黯色瞳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或者说,接下来拿他怎么办。救人是一瞬间肾上腺素爆表,义无反顾的冲动,可之后要如何处理,就是感性冷却下来后,理性执掌的事了。 无论是从谁那里获得的经验都告诉我,在末世之中救人绝对不是件理所应当的事,可我还是将下意识将他往我该去的方向引去。 我自己的身体出了不小的问题,现在还弄不清楚利弊程度,再加上宝石的事被卷入几方利益角逐,早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可能是在一堆死去的孩子中找到了活着的他,让我觉得像是找到了一个奇迹,到现在还心底激荡着。 我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不愿意放弃他,或许也是对自己身上挣扎着的人性的执着吧,至少不想变得太快了。 看着他冻得发白的唇,和单薄的身子,我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男孩在我给他拢衣服的时候回头,空灵冷漠却纯粹犹若黑曜石一般的眸淡淡的睨了我一眼。 我见他回眸立马扬起笑,搓搓手,“还冷吗?冷的话咱们可以跑起来,跑起来就不冷了。” 他望着我没有动,眸光空灵淡漠。确切的说,是看着我的笑。之前他都不会这样盯着我。 跟他的毫无所动对比起来,我现在的表情肯定激扬得有点刻意。别说是这样的大笑,在末世中我几乎都没有看见过几个亲切点,眸光柔和的人。四年地狱一样的浩劫足以消磨掉那些美好却能让施救者致命的善意。没有能让人放下防备、宽心的东西。 我没有和其他孩子特别亲近的经验,然而让我在他面前变得刻意心情激扬的原因,是我曾在上学期间,看过一部影片《美丽人生》,印象深刻。 影片说的一对犹太父子被关进纳粹集中营后的故事。父亲用美丽的谎言在屠杀血腥的地狱中保护了自己孩子的童心,孩子没有受到伤害,在最后的最后,还以为仅仅是一场游戏结束,笑着走出了集中营,父亲却最终惨死。 无论是怎样的地狱中,如果人性还有一丝美好存在,那一定是在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那是如今硕果仅存,值得守护的东西。 我就是这样看待眼前这个男孩的,虽然他有一双历经残酷现实后淡漠的眼睛。 男孩像是不会说话一样,从不会给我回应。 我朝他耸了下肩,示意无所谓,抱着手臂想要往前走。 然后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瘦弱的身影像是一片叶,突然从我面前倒下…… …… 首先跪在地上确认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之后,我才将他背在背上往回跑。一路上碰到几个人,我拦住他们问医院在哪,他们都只是手抄在口袋里,耸了下肩就离开了,不知道是这附近没有医院还是他们根本不愿意帮忙。 从战场到公寓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我背着人断断续续十分钟跑完了。停下来后眼前天旋地转,胃里面一阵阵的恶心,想要吐。 我推开快餐店的门,想问下老约翰医院的消息。 老约翰走过来,打量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和我背后的男孩,扶住我的手臂,低下头温和说:“冷静点,苏小姐。你刚才说怎么了?这个孩子昏过去了?”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再一次感觉到心脏快要负荷不能的疼痛感,直冒冷汗。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一点。 “恩,他刚刚突然昏过去……”我断续的喘着气,回身准备将男孩抱过来,却意外对上他淡漠的眼,伸手的动作一顿,“恩?”声音也磕巴停顿了三秒,“你……你醒了?” 那一刹那给我的感觉非常的微妙:他明明醒了,却看着我紧张无措。 像是某种试探,又像是漠不关心的冷眼旁观。 “让我来看一下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老约翰突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维。就要伸手将男孩从我身边抱走,“医院在内圈,外圈只有小诊所,要价都很高。”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暗想自己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做这样的推想,实在有点过分了。刚要让开身子,却突然听到 “啪”的一声脆响。 男孩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老约翰的手,即便是面对着一室人的注目,他淡漠的眸中也没有一丝怯弱,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约翰凝固的笑脸。 “……” 我足足沉默了三秒,才想起来开口,站起身半挡在男孩身前,对着老约翰干干笑了两声,“对不起,对不起,他可能有些怕生。” 男孩身上有着强烈的疏冷气息,我抬手揉了下额角,没再提将他交给别人的事,尴尬的换了个话题,“唔,不知道我能不能要一点牛奶和面包,软一点的。” 老约翰有点浑浊的眼睛越过我,低头看着男孩,良久,才笑了:“没关系。”又对我说一句,“这个时候今天的牛奶还没有送过来,橙汁可以吗?” “可以的。” 等人们的视线都转移开,我才低头试图对男孩劝说,“可你刚刚昏倒了,我又不是医生……” 男孩挣开了我的手,在座位靠窗的里侧坐下,情况几乎有点继续不下去。 我又沉默了一会,只能用猜的,“是饿了吗?” 他终于给了我反应,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 没一会老约翰端着吃的东西上来,额外送了一些薯条。我看着热腾腾的食物,和男孩脏兮兮的手,心里面明白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你要不要去洗一下手脸再用餐?” 我向老约翰眼神询问能不能用一下洗手间,他点头表示OK。 男孩没有等我再开口,看到老约翰点头之后,自己从座位上跳下来,去了洗手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愣,总觉得他种种的行为,冷漠又独立自主得似乎都有点不像小孩了。 “ 这个孩子,你从哪里带回来的?”老约翰忽然开口。 我回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话不能说,只能答非所问,“他和我一样,黑头发,黑眼睛。”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约翰一下笑开了,“你跟我们肤色不一样,我们也没有对你区别对待过。” 我有点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老约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看着我,“但是你要确定自己有能够救助一个人的能力,再决定要不要发发善心。救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你就要想好以后。” 我沉默下去。 “你刚来基地,很多事都不知道,在这里,养一个孩子的代价是很高的。”老约翰看我没有动那杯果汁的意思,就给我倒了一杯水。 “早两年基地里还有妇女和孩子的保护政策,只有成年男性和没有子女需要抚养的女人才需要出去工作,支付一个月一千的基本费用。但是这样一来,作为主战斗力的男人在消耗中渐渐减少,从基地外获得的资源也越来越少,基地里妇孺小孩的数量却维持不变……”老约翰摇了摇头,“无论是粮食还是别的资源都开始了短缺,再然后,基地外圈的秩序运崩溃了,人们发起了暴动,互相的杀戮,团战……那是段十分黑暗的时期,和末日刚到时一样让人无措……就这样,两年前上面取消了对妇小的照顾,只要是三岁以上,消耗粮食的存在,每个月都要缴纳费用,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几乎就等同与让她们去送死,可社会已经是这样了……” 他说不下去了,吸了口气,转开话题,“你一个女孩,要怎么做到养活另一个人?“ 11.chapter 11 或许在经历过战场之前,我会因为老约翰的话动摇,但事实上我认为赚取该亚币并不那么困难。我稍微算了一下,开启战场的费用是200,子弹花费1000,而我的战绩收入则是2020,可以净赚近八百。两个人基本费用加生活费控制在三千到四千,就算有一定的风险,也不至于太困难。 我把这件事跟老约翰说了,他只是笑,“这怎么可能,一个干尸的战绩结算是5该亚币,你四百发子弹基本全部命中了吗?” 我解释道,“结算里面有十二具湿尸。” “我的天。”老约翰叹了一声,“十二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在单人战场碰上这么多的,能有一两个都是罕见的情况了。”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能在单人战场中出现的湿尸只能是孩子,神情稍微有点抱歉的看着我,“你朝他们开枪了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蚯蚓”的事,只能含糊带过说,“我和另一个人一起进的战场。” “原来是这样,像那种‘湿尸’结算最低是50,所以才让你大捞了一笔,真是命好。”老约翰看着我的眸光不知为何隐隐热切起来,“有些‘湿尸’很特殊,几个人根本杀不死,那种东西才是最恐怖,战场上葬身的人们,大多是遇见了它们。可你遇见了十二具‘湿尸’,不管是不是特殊的,你的能力都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听得心里微微警惕,看来他不是误会了什么,就是真不知道“蚯蚓”的存在了。如果它们是战场配置的东西,老约翰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反而以为湿尸是我杀的。那那些东西是从那来的? 老约翰正说着话,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我和他听到动静同时向那个方向看去。 套着我外套的男孩发尖蕴着水珠,湿哒哒的走了出来,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坐下。 我怕他拘束,将食物往他面前稍稍推了一下,男孩这才伸手去拿食物。 他虽然一度饿晕过去,明显很久没有吃东西,拿起面包后咬得仍旧很慢条斯理,那动作看上去甚至于几分赏心悦目,优雅贵气。 我伸手把他过长的袖子绕上去一点,又怕他扎眼睛,偏着头拂开他湿漉且过长的刘海,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掩着那一双漂亮的墨瞳,空灵若幽潭,点缀着熠熠星光,在精致的五官之中也尤为醒目。白皙的小脸蛋因为虚弱而失去血色,身上明明很瘦,脸上也还是有点肉肉的,不算婴儿肥,而是脸型标准的正太。 就算是见惯了外国的“洋娃娃”的我,再看他也真的毫无抵抗,好比是给人射了一箭在心上,感觉整个人瞬间被萌化了。尤其他的左眼角,还有一点浅褐色的泪痣,漂亮得有点靡丽的感觉。 我低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惊讶,移开目光去看老约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所以照一般情况算下来,普通去一次单人战场只能赚到200到300?” “那还是你枪法好的情况,一般人入单人战场如果可以坚持打完500发子弹,差不多可以赚到一百左右。要知道,这些都是有风险的,在战场上任何一点的伤都会致命。而且对集中力要求也很高,一般人500发子弹差不多就到极限了。” 一百,那岂不是一个月要去三十次战场,才能拿到3000一个月,除开基本费用,勉强才能糊口。我突然开始庆幸自己从前学过射击,不然还真的没有办法了,这附近又找不到别的更高薪酬的活。 “不管怎样,我会先试试的。”我苦笑起来。 “试试?你可能会觉得我说话难听。”老约翰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在我身边举止得体的男孩,最后还是道,“这就好比养一条小狗,你一旦决定要养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养到一半又将它丢掉。它绝不会感激你曾救过他的事实,只会对你抛弃他而耿耿于怀的。” 我被他说得心里一凉。末世之中又有谁能打包票说一辈子保护着谁呢?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明天能不能活下来。 老约翰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我不确定男孩有没有听懂老约翰说的话,他看上去才六七岁,应该不至于能听懂相对隐晦的话语。 我现在的确很动摇,并不是因为经济上的压力,而是老约翰后来说的那番话。 说真的,这孩子如果不是看上去那么小,小到让我心疼的程度,我应该就不会犹豫,而是听老约翰的话把他送到专门抚养孩子的机构去了,虽然听也知道那不会是个好去处。 我自己低头想了很久,最后撑着头看向男孩,再次试图和他沟通,“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我需要了解他心中的想法。 男孩低头很有涵养的喝了一口果汁,浓密而纤长的眼睫垂敛,旁若无人,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此情此景,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不愿意跟我沟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也明白,这是个人性泯灭的世界,没必要跟多余的人说话。最现实的体现,就是现在我也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收养他。就算说了又能怎样? 自己都犹豫不定,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给予信任,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我苦恼地叹息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阳光渐渐明晰。 男孩用过餐后,我付了钱,带着他出了餐厅。 他对人的依赖性极小,甚至于有点天性冷漠的感觉,若不是我拽着他的手,他肯定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拽住他是我下意识的恻隐,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让我松开他的手,这种矛盾让我在直面着他那一双望来的眸时,十分羞愧。因为在我心中,救人依旧还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太难,压力太大了。 僵持了半天,我将他带到公寓前的空地。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我找了个石块坐下,与他平视,“你只需要听我说,我们也不想彼此僵持不下不是吗?” 男孩虽然没有过于明显的挣扎逃离我的手,但更显然的是他对待我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的冷漠封闭。 “我现在的状况其实比你好不了多少,在基地里刚刚有一个落脚点,还有一堆的麻烦。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你。”我打算跟他明说,是为了防止发生老约翰说的那种境况,到头来因为做得不够好而被人怨恨。“你看到如今的现状了,我猜如果我将你弃之不顾,或许没有人会再接纳你……” “……” “我并不是抱着不负责任的心态说要试着帮助你,而是因为我真的能力有限。我会尽我所能的照看你,除此之外,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 男孩抬头,淡淡看向我,极黑的瞳清晰的倒映着我的影。 “如果有一天,我迫不得已放弃了你,那一定不是我自主的意愿,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不要恨我,毕竟救一个陌生人并不是我的义务。可是现在的境况还不是最糟的时候,所以请你也不要过早的放弃我,拒绝和我交流。当然,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跟着我,我会给你买些东西,让你离开。” “……” 等了很久, “……你是真不会说话吗?”我觉得有点遗憾。 “我会。” 两字清淡,纵然声音还是有点奶声奶气的,和他的语气不符。最让我惊喜的,是他说的还是中国话。 果真还是只有黑头发黑眼珠的人说这种话听上去才有一种乡音的亲切感,我忍不住朝他笑了,“那就好。” …… 他到最后也没说要不要跟着我,但是不至于会在我一走神的时候就兀自的离开了,而是不声不响的跟上来。 还是有改变的。 男孩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问了也不说。我想自己总不能“喂,喂”的喊他,所以问他,“我以后叫你苏沉可以吗?这原本是我哥哥的名字。” 我起了个话头,然而他并没有接着的意思,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平静却给了我一声回应,“恩。” 一路无话。 我在休息室的小商店内些洗漱用品,花了一百多。原本还想给苏沉和自己买一身换洗的衣裳,奈何这里基本都是些老汉背心。 回到家之后,我试了一下热水器,确认是好的就将苏沉喊过来。将浴巾和洗漱用品安置好,嘱咐他,“我去大一点的商店买一些生活用品回来,你洗好了先不要睡,家里没有被子会感冒,有电视,你可以看一下。”扶着门,慢慢笑道,“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搬进来的,之前没有布置,这么简陋,抱歉了。” 苏沉恩了一声,没后话。 那微妙的疏冷感带来的沉默让我尴尬,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帮他带上浴室门,出去了。 12. chapter12 现在的钱是花起来如流水,我去了几家商店比价,一条街来来回回跑了数趟,总算是将东西都凑齐了。租了个最便宜的人力三轮,托人将东西都带了回来,这么几个小时下来已经花费了一千有余,还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特大件的东西。 我搬着东西进屋的时候,苏沉正连头包着浴巾坐在半落地窗前发呆。他身子很小,裹着浴巾就好像裹着个毯子的娃娃。回头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过来跟我接东西。 这个举动让我惊喜了一下。 我曾经和几个同样六七岁的小孩接触过,天天窜上窜下,扯着嗓子叫,要多闹腾有多闹腾。别说是帮忙,没在你进门的时候用玩具丢你都算是好的。 而且他这个配合的态度,让我乐观的觉得他应该是个好孩子。 我没有买床,太贵,搬运的人工费也高,其实睡地上也没差,反正这是十六楼。于是买了床厚一点的垫被,两床偏薄的盖被。现在还是刚入秋,不算很冷,等冬天了,两人的被子叠起来可以做厚被子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把床沿着墙铺好之后,我摸了下苏沉的头发,确定都干了便问他要不要睡觉。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蔫蔫的。在基地外的那种环境中,他应该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了。 他听完后乖乖的钻进了被子,我不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是不是已经会害羞了,反正我给他新衣服的时候,他是缩在被子里面穿的。从没育过儿的我,感觉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觉得他的举措又可爱又好笑。 苏沉很快就睡着了,丝毫没有受我跑来跑去整理东西的影响。 我扯了一块偏厚的布给半落地窗当窗帘,又将木柜里面的脏被子拿到门外,拆开。被套丢了,把剩下的棉絮拿到顶楼去晒,会不会被人拿走我不知道,但若是不晒,这被子就真没法再利用了。 厨房里面的东西也买了点,油盐酱醋,面条大米,碗筷刀具之类的。按着我自己的口味,还是吃不惯面包饼干的。虽然电饭煲是弄不起,但是有个锅,可以焖饭。 好吧,是只有锅,连冰箱都没有,我可以做的东西十分有限。 我唯二买回来的机械是一个超低价的榨汁机,它看上去被摆在那个商店里有段时间了,不过功能还是好的,还有一个则是电热壶。其他的还有一个可折叠,很结实的小桌子,剪刀针线等等。 非常时期,东西能将就的只能将就。我用裁剪窗帘剩下来的布和边角料给自己做了条围裙、一个挂在墙上的收纳袋、一个加了几根铁丝撑起来的卫生间里面放零碎东西的小挂袋。还有零碎也没舍得丢,做了打扫的抹布,虽然不是特别吸水,现在也没办法挑了。 做完这些,我默默坐在窗台前啃了片面包填饱肚子。 窗外的阳光渐渐刺目起来,我终于能够歇下来喝一杯热开水,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安定的感觉。 这种安定和我第一次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公寓时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是终于有了那么点盼头,也有了心思去料理生活,而非无所谓的得过且过,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捧着杯子,回头看苏沉还没有睡醒的迹象,歪在墙边无意识的凝着他安宁的睡颜,倦意也缓缓袭来。 自打凌晨醒来后,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睡了。可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万一我睡了苏沉醒过来肚子饿就不好了,于是进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头发打呵欠。 苏沉半个小时后果真醒来了,还是有点没精神,吃了点东西又躺下了,这次吃的就比在快餐店里的多多了。我放了心,跟着睡下,两人一觉到天亮。 …… 似醒未醒的时候,我知道是天亮了,窗帘透着外面朦朦的光,色泽有点偏蓝色,日出前的熹微。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没有睁开眼,却可以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我几乎分辨不清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然而当我睁开眼的一瞬,那感觉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苏沉坐在窗边,擦拭着自己手中那一把漆黑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发顶还有一缕睡翘起来,随着他动作一颤一颤的。 一个可爱得像个瓷娃娃的孩子,手中把玩的却是一把真枪,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慨,爬起身,“你拿枪干什么?”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出去。” “出去?”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敢置信,“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战场吧?” “恩。” 我虽然没有固执的认为孩子就应该躲在大人的背后,也愿意尊重他的意愿,可他真的对我提出来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抗拒的。 他才那么小。 “唔,好吧,恩……”我抓了下头发站起来,首先去捡放在一边的外套,套上后发了一会呆,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去。” 这就是末世,没有幼小应有的特权。 …… 没有能连接网络的设备,末世中人情冷漠,短时间内的接触也不能对人轻易攀谈,所能获得的信息来一直都有限。 身后电梯合拢的声响,凝结出清晨的寂静,我轻轻的吸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连现在是什么季节都还没弄清楚。新世的月份季节和旧世的或许是不同的吧,也只是或许,可以说,我对这里真的是一无所知的。 想到这,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侧小小的苏沉,忽然感觉肩上担子沉重,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低低的挂在远端染上一层蒙蒙,无精打采的雾气,泛着灰白,还不算太亮。 我看到雾气里休息所隐约的轮廓,想着要去买两瓶水,正要回头对苏沉交代,眼角余光内却蓦然撞进一个隐没在熹微光影下的人影,让我微微一惊。 如果仅仅是在外面看到一个“人”,远远的扫上一眼,也不会给我那么突兀的异样感,微妙的直觉着不对。在我奇怪的同时,苏沉突然伸出手轻轻搭上了我的手腕。 我一怔,见他抬头看着我,沉寂的眸中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凝重。 “退。”他以口型这样说着。 我看到他这样说,已能意识到情况有异,心跳猛地快了起来,呼吸都收敛了,一手拉着他,一手摸上了枪。往后退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薄雾中的人影看去…… 那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或者说,曾经是。大概有两米以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身体像是木杆一样僵硬得笔直着,肩膀连着手臂的两端似乎被利刃齐齐削掉了,下塌耷拉着。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不是干尸,具有行动力和攻击性。 我小心翼翼的回退,几乎是偷瞄一般的抬头看了眼战场的方向,可这个角度恰好被一栋建筑遮挡,我看不到那里灯塔的闪光,无从判断这一次感染者进入基地的事,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难道是昨天的大战场出问题了?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可能。 好在有惊无险,我和苏沉顺利地退到了公寓内,等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敢回头看了眼电梯按钮的所在,一愣。 电梯的显示数版上印着清晰、红色的“10”,并且正在迅速地往下跳着。 有人下来了。 苏沉见我没动静,也回头看到了数字显示,显然也有点意外。 我第一个想到的念头不是得救了,而是麻烦了。 那具湿尸给我的感觉十分的诡异,老约翰也对我说过,湿尸中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战场出事多是遇见了它们。 而我对抗它的经验为零,根本无从辨认它到底特殊与否。大战场本就可能出事了,我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做最慎重的反应。 如果加上一两个人都不能击毙他,那么乘电梯下来的这些人对我说是毫无解救的用处,相反,还会有因为发出声响而引来湿尸的可能。 万一他们有两个人,在聊着天呢? 万一是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呢? 虽然在人道主义上我应该提醒他们,可我赌不起这个万一。 思绪很快,只在一瞬之间。当显示板上数字跳到“9”的那一刹那,我便下定了决心,抬手对苏沉指了下楼梯口,牵着他轻步快速走过去。心中一动,又折回迅速把外套脱下,挂在公寓大门的把手上。 从出电梯口的方向朝衣服的方向看去,可以一眼注意到不知缘由停滞在原地动也不动的无肩湿尸,这也是为了抚慰我尚存的一丝良知。 苏沉原地看着我,唇角动了下,欲言又止。 我们开始爬楼,眼前晃过层层灰色的阶梯,心跳过快而导致心痛的感觉又上来了,可那痛楚中竟又带着一丝难言的舒畅感,给人感觉十分奇怪。 可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带着苏沉半走半跑的到了第8层才停下来。 13.chapter13 我会停下来,一是因为体虚的自己和年幼的苏沉在体力上都不足以一口气快速跑上居住的16楼,二是,担心一种境况。 假设楼下的人和湿尸起了冲突,生存者肯定会不顾一切往电梯里跑,按下回到自己楼层的数字——湿尸有噬肉的习惯,如果有两个人。一个人死,另一个人就有很大的机会活着跑向电梯。 也仅仅只是有机会,如果湿尸在最后关头进到了电梯里,杀了电梯里的人,并食肉,那么它可能会被带到10层以上的某一层。我绝不想在自己体力耗尽的情况下,再刚好撞见他。 忍着喘息,蹑手蹑脚推开8层的安全门,看了一眼电梯的示数。 “1”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一阵紧凑的枪响猛然炸起,我手心一颤,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楼梯通道的方向,退了两步,合上安全门。 紧接着就听到男人大声的嘶吼咒骂,再一阵便渐渐转为尖叫哀鸣,动静很大,持续很久,也明显不只一个人。种种混乱声线中充斥的绝望与压迫感,让人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只是那声音还是很远的,没有往楼梯这边靠近。 我听得心惊,靠着安全门背上一层一层地出着冷汗。 他们果真还是把湿尸引过来了。 然而电梯没动静,苏沉从爬上八楼起就躬身撑着腿,脸色惨白,额头渗汗。显然他的身体还没有从前几日的虚弱中缓过来,我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八层某间房间突然传来咔嚓的一声。我呼吸一顿,立马转身端起抢,回看过去。 门没有完全打开,只是起了一条缝隙,门后站了个三十多岁的白人,身材壮硕,手腕下隐了一把抢。 “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他声音不大,还是让我深深不安,先是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随着他的目光看到我手中的枪,干干咽了口口水、仰起手腕,让枪口朝上,示意他我没有恶意。 见男人的表情明显缓和很多,我才压低声音开口,“应该是战场出事了,我们遇见了湿尸。” 相信一个在D12区生活了四年的人,对刚才的枪响和哀鸣已经有足够的辨认程度,那绝不会是人类互相残杀能弄出来的动静。 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开门。 如果是我,肯定会端着枪在家里好好待着,就像这栋公寓其他人所做的一样,独善其身。 正想着,沉默着的男人忽然将门推开了,枪也换了种拿法,像是消除了戒备,冷硬着态度,轻声,“进来。” 我看着他,没动。 他神情凝重,语速很快,“我是加尔团队中这一片公寓的负责人,凌晨的时候收到你加入的讯息。”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赶忙带着苏沉跑进门去了。 随着门锁扣上的轻响,我一颗心才跌回肚子里。 基地内门隔音和防撞击效果都很好,如果没有特地弄出很大的动静吸引,湿尸肯定是不会无故闯进来的。所以我才能靠着墙,宽心郑重对他感谢,“多谢你的帮忙,我是苏淮。” 然而男人脸色一直没变过的紧绷着,凑在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丝毫没有理会我递过去的手,冷冰冰吐出两字,“西蒙。” 我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可以友好攀谈的时候,住了嘴。 苏沉走到窗边,透过闭合窗帘之间的一丝缝隙,看向战场方向。在那里,透过层层迷雾,灯塔闪烁着红色的点芒。 看来的确是战场出事了。 一丝凉意从背后升腾而起,就连那迷蒙在阳光下的浓雾似乎也携杂了三分血色。 苏沉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一下一下,在寂静之中清晰得撞入我的心口,叫我深刻体会到那份失了安全感后,如履薄冰又攥紧心神的恐惧感。 室内无话,我正要坐下来让自己冷静一下的时候,苏沉突然开口,“城墙移过来了。” 我抓住抢的手不自觉一紧,转头看过去,什么移过来? 还没来得及询问,耳边立即就传来了声男人的咒骂,西蒙身体错过我,两步匆忙赶到苏沉所在的窗边,两手一展拉开了窗帘,不晓得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就呆在那里不说话了。 我赶忙站起身,越过他高大的身子从窗户像外看去,只见浓浓的雾霭之中不晓何时凝聚了大片的暗黑,隐没在远处,画出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高高屏蔽隔绝。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这怎么可能!一面如此规模的城墙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 气氛像是徒然之间凝结到冰点,弥漫着一股叫人窒息的严肃气息,西蒙紧绷得骇人的表情,让我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我忽而想到自己刚进入基地时场景:高耸的墙壁像是凹陷进去了一条通道。 金属变形流动?这怎么可能呢? 抛除原理先不谈。现在这种情况,大战场出事之后,移动城墙分割开感染区,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西蒙很久才转过身直直看向我,表情很阴郁, “你家里还有多少水和余粮?子弹呢?” “我几乎没有储存的子弹,只有一个装满了的弹匣,余粮倒是有,三个人吃的话可以维持大半个月左右,水有一桶。”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抬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 “很好,苏小姐,看来我们只能撑过这大半个月,然后再看以后能不能有活路了。现在,趁着丧尸们没有聚拢过来,你,跟我上楼去。”他说着,就要进到卧室里面去拿东西。 我先是瞥眼苏沉,然后两步跟进他的卧室,看他蹲在地上从床下面的柜子里抽出来一个黑箱子,“发生什么事了?” 西蒙对我新手般的提问显然有些惊讶,手上动作没停,挑了两把枪,再把一些零碎的东西塞进口袋,“你以前难道是在民建基地生存的?” 我没有正面回答,含糊道,“我最近才进入该亚基地。” 西蒙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凝重看向窗边的苏沉,“那这个孩子怎么知道?” 我没回答,苏沉更不可能回答。 他似乎根本没心情跟人说话,受够了这份沉默,不耐烦道,“好吧,这是你们的事。”一个小孩也无法对他构成什么威胁,“昨晚大战场出了事,城墙隔离意味着现在D12区被暂时舍弃了,高压电网和武装会拦在区域交接的地方,这也是为了避免D12区的MR病毒继续蔓延到别的领域。”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听他突然这么说,我还是心跳骤快的紧张了起来,喉咙发干,“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西蒙又给我递了把枪,一盒子弹,“像这种问题出现之后,基地内会有悬赏佣金的任务,等武装组织起来,就会去出事的大战场把缺口补上,再进行扫尾工作。”他手上动作很快,两句话的时间就已经准备好了,站起身,“现在外面的浓雾你看到了吧,那是基地现在唯一能帮我们做的。据说含有某种物质可以屏蔽掉丧尸的嗅觉,加上它们的视觉本就不好,听觉几乎成了它们唯一的依靠,而刚才楼下尖叫着死去的几个畜生,很有可能让我们公寓成为丧尸们第一顿大餐。”抛了张钥匙卡给我,“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如果不现在去你家把食材搬过来,我们也会很快困死在这公寓里,我只有两天的储粮。” 西蒙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边。情况急转直下,我心里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却不敢再废话询问浪费时间。以眼神示意过苏沉后,抄枪跟在西蒙后面,贴着墙面等他看外面的动静。 “住几层?” “1603” 西蒙立刻低低咒骂了声。 连我也想到要扛着水桶和米袋走八层,还要防备丧尸是多么蛋疼的一件事。 开门后,西蒙第一个走出去,先看了下电梯的示数,保持在“1”没动,又在安全门边停留一会听动静,才让我跟上。 我出门后反手将门带关,回头一瞥,见着苏沉两手抄在外衣口袋中站在门外,刹那错愕。 不敢置信压低声音,“你怎么跟出来了!” 他头都没抬,从我眼皮子地下走过去。 我着急了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正好西蒙给我打了个手势,越过安全门走入了楼道。只在这么短暂的一瞬,苏沉倏尔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只剩口型,“你很信任他?” 我回味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竟至于头皮一麻,呆在原地。 他将手臂从我手中抽离,转身而去的侧影,极黑的瞳孔中疏淡空灵。 西蒙有害我的动机么? 有的。在等待救援的时候,粮食和水几乎都处于断绝的状态,而我和苏沉两个人的消耗如果能省去,可以让他多撑半个月。 难道基地提供救援的等待时间在半个月以上?我们的粮食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可我没有机会询问苏沉,不知道西蒙潜在的恶意是仅仅为给自己多留一份保障的余地,还是情况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是后者,那就只能你死我活了。 14. chapter14 进到楼道,几乎已经听不到下面传来挣扎的声响,偶尔一下突兀,像是有什么撞到第一层的安全门,短短一瞬,又平静。 “应该是有几个丧尸。”西蒙在听到声音后微微屏息停下来会,对我轻声道,“在分食,尸体被甩到安全门边,或许会把它们引到楼道。” 我胃里热闹的翻腾起来,又往上走了几步。眼角看见苏沉,又想了遍西蒙的话,心中微妙的一寒,很是突兀对他道,“我之前仅看到了一个湿尸,是它杀掉了走电梯下去的那几个人。” 西蒙脸色有轻微的变化,盯着我,沉默了一会,才转过头去继续蹑手蹑脚往上走,“是变异湿尸?” 我心中暗自骂了句该死,对他点头,“是的。” 我刚才忍不住稍微暗示他,如果想要在运输粮食的路上找个机会,借丧尸之手把我杀了(楼道有监控,明显的蓄意杀人会被判处刑责)那他也没有活着的可能,变异湿尸不是一个人可以抵御的。 可出于心情上的不稳定,暗示的话说得突兀,他显然已经明白我有了戒备,却并没有再给我其他讯息。 由此,我觉得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但其实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咀嚼的声响一直在很远的地方渐渐淡去,我们安全到达16楼,取得了粮食和水。 西蒙搬着米袋和水桶,一声不吭的走,可能是觉得一切顺利,脸色明显缓和很多。我提的东西很轻,加上西蒙双手都没空,所以才敢走在最前看着前面的动静,苏沉则在最后。 快到十楼的时候,我忽而听到了一点轻响,但那声音真的太轻了,我辨认不出是什么,只是要求他们暂时别动。 可就这样等了三分钟有余,西蒙搬着东西,开始不耐,“应该是你太紧张了,如果有丧尸上楼,我们是可以听到很大动静的。”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不肯第一个走,一双眼睛盯着我。 我承认我现在是有点神经敏感,而且那一声轻响无论是苏沉还是西蒙都没有听到,可是那种奇怪的不详感还是在心口挥之不去。 贴着墙,慢慢下到了第九层。那里的安全门似乎坏了点,并没有合拢的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丝幽冷的黑暗。 我第一个走到安全门附近,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朝门缝内看去,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幽黑的过道内,唯有电梯门对应,显示着血红的数字:“8” 停下!我猛的对西蒙,苏沉打手势。 可由于安全门的位置偏内,我往门那里走的时候,西蒙就以为我是胆小了,腾开空间让他先往前面走,毕竟已经快到八层了。所以我给他打手势的时候,他正好背对着我。 苏沉却看到了,下楼的脚步一止,既没有出声,也没有伸手去拉触手可及的西蒙,站在了我身边。 那一瞬间,我从他平静的表情里看出了太多的讯息。这样缄默的环境,叫我突然有种难以负荷的窒息感,沉重的压在心口。 不行。 我两步冲下楼,在西蒙即将要拐过楼道的时候,将之一把扯住。 而在那一刹那之前,他显然也看到了什么,神情明显的刹那呆滞。 可还是晚了,我把他拉回来,我们两却因为一个不稳朝后踉跄了下,他手中的水桶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圆柱形的水桶从脚边滚开,撞到转角,沿着阶梯一层层滚了下去,直到撞到了八层的安全门,和那个正趴在半截尸体上的湿尸。 我朝下窥探的眸正好对上那一双涣散的眼,蓝色的眼珠里头像是染上了一层灰色杂质,死白的脸上全是血迹和脱落的皮层,塌下去的肩膀明显是被什么撕咬烧融的,有些地方血肉模糊,又有些地方结成一片焦糊的疤痕,脸上有两个枪洞。喉咙里发出一声吞咽,突然飞快地朝我们爬来。 看到一个两米多高壮,浑身尸斑和着血迹的男人模样的丧尸在地上飞快爬行的场景,我头皮一炸,狠抽了两口气。 西蒙早于我一步的爬起来,像是陷入绝境之后被逼出了狠劲,下颌紧绷着,左右两手都端着枪,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对着它一顿乱轰。 密集的枪声回荡在楼道里,震得人心慌。我半蹲着身体,在西蒙身边连开两枪,接连击中了他的头部。 这两枪几乎削掉了“它”半个脑袋,血浆崩裂,溅在雪白的墙壁上。 可竟然没有用! 西蒙开的每一枪都从它的身体里带出来一些粘稠的黑血,直接穿透而过,却并没能阻挡它前进的,哪怕一点速度。 一层阶梯不过短短几步,“它”本就高大,眨眼就到了西蒙的脚边,我的面前。 掺杂着血腥和腐朽气味扑鼻而来,它独剩了半截的脑袋支起来,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伸手扑来的同时,咧开血淋淋的嘴…… 极致的恐惧比那手更快的攥紧了我的心脏,我咬紧打颤的牙关,猛地一把将枪管塞进它的嘴里,狠狠一扣。 嘭的一声,震得耳膜发疼,血液飞溅,染了我满身…… 西蒙朝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很长很长地吸了口气,似乎余惊未消。 我瞪着眼依旧是看着前方,整个头都被爆掉的高大尸体躺在我脚下,久久缓不过神来。直到……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腕。 我背脊一冷,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整个人就被猛地拖下了楼梯,一阶阶摔下去。 我的头撞到墙壁,只听到脑子里一声闷响,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刺入了我的脚踝,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的黑暗稍淡了些。 我挣扎了两下,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那半具被啃得千疮百孔的尸体惊恐痛苦且僵硬的脸。 …… 蓝色的光晕在眼前迷蒙,思绪也一阵恍惚过一阵。 我闭着眼,动也没动,却似乎能听到男人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哒哒哒的,烦躁般走来走去。然而空荡的房子没有人出声,只有他一个人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表情阴郁。 另一间房,一个男人仰面躺在窗口,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直视着窗外的蓝天,没有了呼吸…… 一个又一个的房间,一场又一场不同的人物画面,屋子格局熟悉,和我所住的小单间一模一样,叫我看得入了神。 不知是谁拨动了窗帘,忽而倾泻下来的阳光刺入,眼前蓝色的光晕刹那换做一片光亮。 我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得刺目的墙壁,再往下是我亲手挂上的蓝色厚窗帘,因为洞开的窗子荡过的微风而轻轻浮动着…… 落地窗的浅沿上头搁着一个白瓷杯,随着氤氲热气散发着奶香的燕麦气息。 苏沉神色宁静靠在窗边坐着,低头看着手中的Ipad,墨瞳垂敛着,偏长的发垂落在他微翘的睫羽之上,衬着眼尾一点浅色泪痣,安宁又乖巧。 过于平和的现实给我一种异样的怪诞感,慢慢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然后记忆归位,第一时间低下头去看脚踝上的皮肤,可上面完完整整,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苏沉见我有了动静,抬起头,“饿了么?” 我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可称得上主动的话,竟是这样的三个字。我不是被丧尸袭击了么?他怎么敢让我呆在屋里,和他在一起?还是16楼,我自己的单间! 他见我没答,一派安宁的放下IPAD,去厨房取了两片面包递给我。 我呆呆看着他很久,接过面包,哑着嗓子问他,“IPAD哪来的?” 他挨着我在“床”边坐着,“西蒙的。” 我终于想起他的存在, “他人呢?” “死了。” 我张开去咬面包的嘴一顿,良久之后才应了句,咬下那口面包。 越是和他接触,我越是能体会到他内心对于生命那种极致的漠视。譬如他说着“死了”两个字的时候,语调表情和前一句,“西蒙的。”没有一点区别。 我想起在楼梯发生的那些事和他任由西蒙走远时平静的面容,甚至有点不敢看他的脸,“他……不是你杀的吧?” “在监控区域,不会有人直接杀人。” 我有好几秒都没理解透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彻底沉默下来,啃面包。 苏沉也没有解释的欲望,站起身。 我原以为他是感觉到了我泛滥的同情心,觉得话不投机要离我远点的带着,略有点讪讪且无奈。不想他却是走到墙壁边的小挂件那取了个东西,走进后递到我面前,“含着。” 我抬眼往上扫了眼,“体温计?” “消过毒了,含着。” 我被他有点强硬的态度弄得晕乎了一下,张嘴,含着了。 苏沉似乎满意了,从窗子边上取了麦片,再度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自己有发了很一会的呆来缓冲接受现状,然后又转身,面朝着他,“我晕倒之后发生什么事了,你能跟我说说吗?” 15. chapter15 苏沉喝了口燕麦,说除了西蒙死了,并没发生多少事。 缄默了足有三四秒,看我两眼,才又开口,“击穿头颅的方式对少数变异湿尸不管用,所以根本杀不死那个丧尸。四年战场经验成了最好的误导,这才让人丧命。” 当时他站在九层的楼道中,也以为我那一枪透过丧尸的喉咙,应该是击中了那个“点” ,所以才放松下来。 但结果是偏离了一点,直接导致了我突然之间被抓,下一个就是西蒙。 西蒙惊恐之中胡乱开枪,楼道里狭窄,子弹流窜,苏沉不敢立刻上前。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两三秒的时间内,等疯狂扫射的流弹过去,西蒙被湿尸按压在地,四肢被抓伤,已然没有救援的必要了。 对于是如何击杀湿尸的,苏沉并没有细说,只是陈述了这个结果。 我亲身经历过,那个湿尸力量大得一只手就可以把我拎起来摔到楼下去,动作敏捷迅速连西蒙这样健壮的男人都没办法抽身逃脱,他一个小孩又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米袋和水桶……呃,还有我,都是你搬上来的么?”门边还堆积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武器装备,一看就是西蒙的。 “有电梯。”他点点头,“西蒙也帮忙了。” 因为开枪的动静,楼道口不久就开始有干尸涌上来,西蒙右手被抓伤麻痹无力,左手持枪准头不好,为了自保才答应搬运东西到电梯内,于此同时苏沉拦下丧尸。 从感染MR到发病,中间是有一段距离的,苏沉说他给西蒙留了七天的粮食。七天,也就是最长的感染潜伏期。 一直到他说到这一句,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是误会了,他强调没人会明显的蓄意杀人,并不意味着是他杀了人。 我按了下额头,看来是我太过于用看待大人的眼光来揣度一个孩子了,虽然他的性格看上去真不想是六七岁应有的样子。 …… 现在困在公寓里,基本是没事可做的。 我吃了点东西,又准备躺下。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脚踝,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记得的确有个东西刺穿了我的脚踝,加上地上都是湿尸爆开的血浆,感染是很容易的事,苏沉如果看到了这些,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平静的态度。 没一会,苏沉也爬上“床”来,只是离我很远的趴着,手臂贴着墙壁,依旧是捧着iPad低头在看。 我凑上去,自然的拂开了他偏长的刘海,正想问句,“这个可以看到什么新消息吗?”往屏幕上一瞟,满屏小动物——开心消消乐,心里长长的呃了声,说出口的话不觉改成,“需要我帮你把头发剪掉些吗?” 他含含糊糊说了句好。 我听了就准备去拿剪刀,头发长了遮住眼睛会影响视力,可苏沉这一轮的游戏刚开始,没有起身的意思。我也有过童年,知道在自己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被人喊去做别的,有多么的拉仇恨值,于是安静呆在一边决定等他一会。 本着要尽量找到彼此共同语言,才能更好相处的原则,我默默围观的同时,开始认真了解这个游戏,渐渐觉得剪头发也不是那么紧要的事了,至少不需要非得现在做。 刚开始的几关苏沉进行地顺风顺水,到后来就需要思考了。我趴在他旁边,看他一手撑着头面无表情的思索,有时候会小心建议,“你看把这个蓝色的换下来行不行?” 他有时候会采纳我的,有时候不会,这不妨碍我围观的兴致。有些小游戏模式看上去虽然单一且无趣,但通关和完成一项任务的时候给予的鼓励还是会给人一种满足感,渐渐入戏。 时间不觉流逝,苏沉再度连击出一个:“unbelievable!”,我在旁边默默咧了下嘴,然后就看见通知信息从屏幕上方弹出一行字。 “艾莉遗产:18700已转入账户。” 那一行字带来的强烈现实和屏幕上Q版萌物形成种刺目的对比,让我短暂的懵了下,“这是什么?西蒙的账户?” 苏沉的指尖在屏幕上一划,那行通知就隐匿了, “不是,已经按照值卡序列,改绑定了你的账户。” “那艾莉的遗产是什么?我不记得我认得这个人。” 有关于基地内遗产转移的事,基本也只有一种解释。我想起了当初的索菲亚,在听到解释之前潜意识的就有点排斥,但心底还是相信苏沉至少对我是没有恶意的。一来,我的账户是被转入钱的那一方,二来,他明明只要骗我这是西蒙的账户我就不会多想什么了,但他没有。 但苏沉也没有说出我想象中的解释,抬头看我一眼,淡淡的道了句, “我知道就可以了,不用你管。” 那感觉绝对和叛逆期的少年的气话不一样,他保持着理智且拒绝告知,陈述了这个事实,且没给我追问的权利。 我顿时哑口无言。 比火气来得更快的是一桶冰水,把我浇得透心凉。的确,鉴于自己对他并没有别的羁绊关系,加上末世局势复杂,不能用现代社会那一套理论来束缚人,有关他的任何事只要是他不愿意说的,我都无权过问。艾莉是我不认识的人,他完全没必要对我解释。 闭上嘴,我躺进了被子,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过了一整天。 …… 到了深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段密集的枪声,由远及近。我本就睡得不深,听到动静,披着外套赶紧坐起来,拉开窗帘往下面看去。 离得不远的公路上有大概十来个人,老约翰的店子里传来的灯光照在地面上,映照出了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团的身影,动作行为犹若被狼群围攻的猎物般的惊慌失措。 “help!”有个男人突然朝着公寓的方向大声嘶吼。 可偌大的公寓,没有一个人有给过回音。这个时候甚至没有人敢把家里的灯点亮,尽可能的无声无息,更何况去回应一个陌生人的人的求救。男人还是发狠似的喊着救命,挂着一脸的冷汗,咬着牙面容狰狞的对着黑暗的方向开枪。 我被他喊得头皮发麻,可能是被感染了情绪,心跳有些加快的不安着。这种时候,肆意大喊求救的行为显然是不明智的。 一名身材格外壮硕的黑人一脚揣在高喊的男人身上,咬牙切齿,“闭嘴,闭嘴罗杰!你他妈疯了!你把它们聚集过来,我们都得死!” 男人被踹得一个踉跄,朝前跪到了地上光暗分割的边缘,下一瞬又像是被针扎了惊呼一声往后连退,对外猛开几枪,挣扎着靠着人群爬起来,呼吸粗重,情绪崩溃,已经似哭,“我们会死的!我们都会死!” 我皱着眉,轻轻吸了口气。 苏沉不知何时也起身了,站到我面前,白净安宁的面容镀上淡淡的月光,漂亮精致得像个天使,平静敛眸看着外面,“你想去救他们,是么?” 我被他直接的问题问的一窒,没再朝外面张望,背靠着墙坐下来,没作声。 我当然不愿直接目睹同为人类的同胞在眼前死去,可没办法。凭我的能力救不了那些人,也没有能提供给他们的粮食,到头来很有可能被人反噬,谁会去自找麻烦呢? 我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轻声道,“我知道我之前救人的行为很可笑,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是分辨得清,不会平白把自己搭进去。” “你在生气么?”他眸中静谧,黑得纯粹,漂亮得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如果是说今天我向你询问艾莉,而你拒绝了的事,那是有点。” “刚到末世,是会做几件费力不讨好,且毫无意义救人的事,但是这绝对不可笑。”他定定的凝着我,安宁的面容有种莫名治愈的力量,“你很好。” 我脸一热,咋听这句话还真是格外的难为情,就像是我钻了什么牛角尖而他来替我开脱似的。原地愣了几分钟,才任由一颗被萌化的心感召,笑着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叹息着抚上他的发,“我们还是和好吧,西蒙的事,多亏你在,不然我早就死了。” 他被我搂着没有明显的抗拒,但也没有依顺,只是保持原来的样子被我抱着,轻轻嗯了一声。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这一声应答是我听到的,他说过的最温柔的话语。 好一阵,他又轻轻开口,“西蒙有两把□□,子弹也留有,可以给你用。” 这个我倒是早就知道,但认定他绝不会任由我插手管别人的闲事,浪费子弹,再加上东西本就是他拿上来的,归属权自然在他,我才没有开口。没想到他态度突然转变,主动提出来。 我松开他,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沉,“你……” “我感觉这么做,你会开心一点。”他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去挑了把□□递给我。 我接过来,刚想说点什么,看他从那堆东西中绕了一圈,又挑出个微光夜视仪,“装上这个。” 我终于朝他笑了,有种被人迁就安抚着的感觉,在他靠近的时候,一把将他搂过来,飞快在他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口,“谢谢你。” 直到我推开窗子,安装好了微光夜视仪,架起了□□,无意识回头看一眼苏沉,发觉他竟还愣在原地,眸子懵懵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看他,飞快的恢复了常态,撇我一眼,钻到被子里去了。 16.chapter16 我倒不指望一架□□能救下所有人,这几乎和苏沉说的一样,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点做出的努力。 然而透过夜视仪往外一看,顿时诧异,静静看了两分钟之久,才轻轻喊了句,“苏沉?” “恩?”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你来看看那是什么?”我说完,就起身将□□的夜视仪让给了他,自己眯着眼睛靠在玻璃上朝外看。月光挺亮,我竟还能看见些,只是我无论怎么看,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大概是条黑豹,幽黑的皮毛,黑暗里隐隐发亮的眼睛,一切与常无异,却极快的奔走在丧尸群中,咬死了一个又一个的丧尸,凶猛异常,几乎是立马的稳住了局势。 “丧尸科研生物,内圈有很多。”苏沉很快就下了定义。 我顿时想起单人战场里面的那些蚯蚓,“这东西似乎很厉害?” “恩,不过现在的研究水平,残品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真正完整可控的丧尸生物是不存在的,但就算是残品,价格也十分高昂了。” “残品?”我愣了下,“有什么具体表现么?” “残品的残次表现都不一样,所以才不可控,不可修补。”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物种,心里不免好奇,趴在窗户上一动没动盯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 “既然是内圈的东西,怎么会在外圈出现?” 苏沉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一阵没有回我的话,然后突然问我,“要救人么?” 我神经因为这句暗示危险性极强的话语突然紧绷起来,可放目看去,我却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会叫人致命的疏漏,仅是下意识的唤出口,“苏沉……” 枪声一震,视野范围内,只有“黑豹”应声倒地,由于之前助跑的关系,身体几乎像是一道流光,狠狠的摔进围拢在老约翰店前的人群之中。 我所见的画面,黑豹就像是一枚被丢入人群中的炸弹,让他们发出受惊后尖叫起来的咒骂,枪声倏然密集起来,近距离轰击在“黑豹”身上。即便那只黑豹已经躺在那动也不动了,他们却还是不住后退,比看到丧尸还要惊恐。 “这种没有荧光标签,不可控的残次品只能使用一次而不能回收,杀伤力极大,那十来个人只需几秒钟之内就会统统毙命。”苏沉开枪之后,迅速将窗帘拉上,把枪丢到一边。 荧光标签?我在战场那看见的那些蚯蚓似乎是有的。 “那……” 他截断我的话,“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我们需要转移到八层去。”语速不快,但有一种不可置否的感觉。他起身从柜子里一个背包拿出来,把IPad和两瓶水放进去,我看到里面备了些压缩饼干。然后他又拿出另一个背包递到我手里,“有人来了。” 我接过东西和房卡,虽然还没弄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以及“有人来了”是指什么,但还是配合的背上背包,拉起外衣的拉链,捡起两把枪,随着他很快的出门了。 刚才楼下一顿的骚动,楼里面就算是有丧尸,现在也应该被吸引走了。 一开门,一股腥臭顿时扑鼻而来,我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被恶心得立马捂住鼻子。苏沉紧接着出来,却没说什么,平静的越过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始终停在16层,里面还有腐烂的断肢,所以才会有这么浓烈的气味。 我忍着不适走进电梯,电梯下行,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我之前昏睡了几天?”不然这断肢怎么腐烂成现在这个样子。 “五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从眼角去瞥苏沉的侧脸,但他微翘的睫低垂,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到达八层,电梯里的光朝外散去,呈现了一派地狱似的光景,我微微吸了口气,苏沉再按了个26层,走出电梯。 “这个女人……”我指着倒在安全门附近,一具已经辨不出人形的尸体,“就是艾莉?” 咔哒的一声,苏沉打开了一扇门,并非是西蒙的房间,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光,可以看到里面简单的家具,风格品味一看就是女人的布置。 “那天她就是在这,看到了我们被西蒙带进屋又出来的过程,料定我们是去搬运物资,所以按下了电梯按钮,将第一层的丧尸引了上来。”苏沉将背包放下,拉开窗帘。 这里并不是面向公路的房子,只能看到外面淡淡的月光,视野开阔。 “西蒙也骗了你,他并不是加尔团队的人,而是这座公寓的负责人。调取监控就知道这座公寓里只有你在两日之内补足过存粮,所以才会救你。同样也是因为这,他知道了艾莉的小动作。我帮了他,从而获得接手他们遗产的资格,因为我也不能容忍一个时刻在暗窥窃的人的存在。” 苏沉轻描淡写说完了,我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的情绪。人性扭曲到现在这个境况,都是环境逼出来的,我已经没有特别感慨了。放下背包靠着苏沉坐下,轻声应了句,“原来是这样。” 苏沉看了我一眼,没再多话,从背包里拿出IPad,指尖轻触,不多时屏幕上就出现了监控的画面,正是老约翰店子前面的摄像头。这应该就是西蒙的权限,控制了这片区域的监控。 我这才再次想起来,“你刚刚说有人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增援的人到了?” “没人号召,增援的人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凑不齐的。是内圈的人。” 我听到这内圈这两个字,心里就是突然的一紧,有种难以言喻的忌惮感。 监控的画面是大片模糊的黑暗,光线落在里面泛着幽绿,有种别样的诡异感,丧尸群被围起来十来个人正在画面中央,这个时候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表情,僵硬且木讷,规律的开枪。只有那个被称为罗杰的男子神情崩溃,像个活人。 监控里没有声音,我只是看到那些人开枪的频率渐渐缓了,没有再背靠背的围成一团,而像是受到什么逼近的危险压迫,连端起枪反抗都不敢,只剩怯弱地朝后退缩。 直到,退到到了老约翰玻璃门窗前,外面的枪声彻底停了。 从这个监控的角度,我们根本看不到他们面临的是什么,却感受到通过画面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压抑感。 监控里,男人们的脸都泛着青白,随着一个人将枪放下,另外许多人都照做了,空置的双手举高,跪了下来。 其中有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就闭嘴了,大部分时间,监控的画面都像是静止。 静止画面持续大概有十分钟之久,第一个有动静的人是罗杰,突然崩溃似的嚎啕大哭起来,连滚带爬朝黑暗的地方爬过去,手刚刚摸到枪…… 我不巧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眨了下眼,仅仅只是一刹,下一刻看到的画面,便是黑暗褪去,罗杰连人带枪一点痕迹都无的从画面中被抹除了,没有声音。 我后背一冷,手脚顿时僵硬起来。 内圈的人,竟然就敢明目张胆在监控下杀人? 这个念头还没有想完,屏幕猛地一闪,彻底化作漆黑一片。我瞪大眼,感觉到一股凉意升腾而起,看着苏沉说不出话来。 在刚才监控的画面之中,我唯一从个说话的男人的唇语中看出了点讯息,能辨别出来的只有几句话:“是我们偷了‘它’,但‘它’不在我这。” “它失踪了。” “暴利之下谁都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买家没有如约到来,我们知道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以及:“我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帮我们,大概是公寓里不相干的人。” 屋外无声无息,我紧握住的手心全是冷汗,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难怪苏沉让我们迅速转移,从狙击的角度来判断,可实施击杀的范围只有我们这座公寓内14到18层,面向公路的单间。 而男人招认的那一句话,很明显是因为内圈的人对我们的突然出手有所怀疑,做了一番询问。在他们看来,我们很有可能是偷了“它”的从犯,甚至于窝藏了“它”,毕竟在基地秩序里,会平白救人的人几乎已经灭绝了。 再加上男人的那一句招认含糊其辞,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为别人背了黑锅。 “它”肯定被人藏起来了。虽然我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但接下来的时间,世界就像是恢复了往日夜晚的寂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传来,室外的监控基本上被毁干净了,一个画面都调不出来,丧尸偶尔折腾出来的声响也彻底寂灭了。 像是应征着我的想法,苏沉关掉平板,平静告诉我,“他们会找上门来的,迟早的事。” 17. chapter17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靠在窗边的墙上,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刚才罗杰消失刹那的画面,神思空白,恍惚发呆。 陌生的室内充斥着墨色的压抑,白色的墙壁上挂钟滴答的轻响着,对我来说,那段时间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可能会被判处株连的死刑犯,起因只是救了人。 在面临生死压迫感和几乎让人窒息的恐惧感的时候,我曾以为自己会坚定不移贯彻下去的信念在心中缓缓崩塌,不堪一击的,像是被某种更强大极端的情绪用力践踏嘲笑着,从起初的焦躁惊恐,到渐渐神思混沌,再到凉透的冷静。 我想在末世生存了四年的人,几乎都是走过这一遭心路历程的,煎熬着,走进自我保护的冷漠。 时间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分,天边泛起幽白,我实在不想自己先被自己的情绪逼疯,闭了下眼想要冷静,悔恨懊恼的情绪却还是一阵一阵的涌上来,难以自抑。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是捅了多大的篓子,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上,绝对压制,或许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我开始意识到无论怜悯与否,毫无准备的救人绝对是蠢到死的做法。 苏沉站在我身边,“恩。” 我看着他,心里就是一阵刺痛,不管怎样,我也绝对不能让他来为我莽撞的选择负责,“西蒙还在隔壁的房间吗?” “他死了两天了,自杀的,没有变丧尸。” “你去他的房间吧。”我侧过身,严肃看着他,“如果‘他们’来了,就说西蒙是抚养你的人,你还是个孩子,他们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开枪的人是我。” “我们没必要就这一点争论,如果是你一个人,你肯定不会开枪的,这是我的判断失误。” 苏沉沉默了一会,“你很害怕吗?” “……” “救人后现在面临的恐惧,和没有救人良心的不安,哪个会让你好受些?” 我一窒,无言以对。 近三分钟的沉默过后,苏沉没有再来逼问我的答案,开口时语气也毫无谴责,反似安慰,“其实你没必要过于担忧,他们直接抹杀掉罗杰一伙人是因为他们是窃贼,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你本就无罪,也不可能为同样无罪的我顶罪。如果他们选择滥杀来达到不放过一个的目的,我和你分开也不能改变这现实。” “他们会滥杀吗?”我有点慌乱,定定看着苏沉,我对于基地的事实在是不了解。 “我只能说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现在D12区相当于被摒绝在基地之外,只要武力强大,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狠狠吸了口冷气,苏沉又接着道,“不过D12区现在是敏感区,基地内其他区域都有人关注于此,如果发生大面积的屠杀就一定要有拿得出**面的解释,内圈的生存也是很残酷的。”停顿了下,“而且从罗杰这个人脆弱的心理素质来看,他肯定不是专业的盗贼甚至于最基本的佣兵。能在末日完全避开丧尸的危险的,除了内圈的权贵,就只有尖端科研的人员,他显然属于不属于前者。据此推测,应该就是罗杰从科研组织中叛变,从守护森严的内圈中带出了“它”,从而导致这场偷窃前半程的成功。而科研组织,都隶属于军方,科研成果是直接上报最高军统基地指挥官的,如果被人带出来,出来追杀的就不止这么几个人了。” “规模上不是军方派人,难道是内圈有人早于组织知道了成果被盗的消息,赶着时间差来半路截胡?”我猜想,“如果是这样,以屠杀的方式把事情闹大是绝对不利的不是么?” 苏沉沉吟片刻,“这些都只是猜测,基于罗杰身份和监控内容进行的可能性分析,被盗物价值的不同也会导致争执双方不同的应对。” 我点点头,话虽是这么说,我却像是找到了一丝可以求得生机的路径。为了消减恐惧,内心宁愿认定这样存在错误风险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像是一种自我催眠。 苏沉显然看出来了这点,没有再继续揭穿什么,无声带过。 内心偏居一偶的稳定之后,头脑清醒冷静很多。 作为刀俎之下的鱼肉,完全的被动方,我们除了等待判决,没有其他的选择。但可以在等待最后的裁决下来之前,让自己过得舒服点,轻声问苏沉,“快天亮了,你还要睡一会么?” 他很快给了回应,安宁着: “恩。” 出事之后,他的神情虽然沉重,但自始至终没有大的起伏,这样的冷静,有时候会让我生出一种极诡异的依赖的情绪。我也发觉自己莫名其妙会很听他的话,相信他的判断,他明明这么小只,幽黑的眸定定看着你时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气度。 难道他不止六七岁?或许是因为末世的关系营养不良长得不高?其实他□□岁了? □□岁的孩子能有这个智商吗? 我的情绪一时紧绷一时跑偏,让我自己都觉得难以言喻,走到沙发上坐下,“那你就去房间里面躺着吧,我就在沙发上睡,也好听到外面的动静。”我们躲到八层来,内圈人调不到监控,即便真能找来,也会花上点时间吧。 苏沉没吭声,转身朝屋内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见扶手边坐着个毛茸茸的熊娃娃,侧手拿过来抱在手里,看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又发了会呆,才往沙发上一靠。 望着天花板,脑子又开始来回想监控的事,从这一点看,我是真的被吓着了,情绪思维都变得难以自控。 可苏沉没有,冷静一如往常。或许是因为他在末世经历得比我多,内心远比我坚强?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还有一点,是他在我精神最脆弱的时候,问了我一句,有关良心不安与恐惧的抉择。那一刹那心口□□慌乱,也让我最终笃定了自己的选择。同时也徒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苏沉在引导我。 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确实像是在引导着我的情绪。用话语让我恐惧,自己意识到自己做错,悔恨,然后学乖…… 就像在不动声色的教我认清现实。 胡思乱想着在沙发上靠了一会,觉得不对劲,抬头去看,苏沉把房间的门带关,正脸色不太好的站在门口。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了?” 苏沉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往我身边站了站,见我目光追随疑问,才接着淡淡道,“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语带轻微的控诉。 我突然有种认知断片的错觉,就在两秒钟之前我还在想他是不是在刻意引导我的情绪,心思深沉,然后他突然来这么句孩子似的控诉,让我都点适应不过来,说不出的别扭。 难道是我在末世里思虑过重,矫枉过正,才总会把人往复杂了想? 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站起身,这里是八楼,而楼下几乎是尸横遍野,气味肯定不会比16层好,“那我把窗户关上?” “不是外面的。”苏沉微微皱着眉,再往我身边走了两步,“是这个屋子里,女人的味道。” 我准备关窗的动作一顿,回头怪异地看着他,好一阵,默默开口,“我也是女人。” 他一愣, “我知道。” 他能意识到这点,我心里好受很多,看来他应该只是不喜欢艾莉的味道。回想到他从进这个屋子之后几乎都没有坐下来过的现实,便开始心软了,其实我也不喜欢睡在别人的屋子里,尤其是那“人”还正在门外七零八落的躺着。 关上窗后,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紧,帮他拉上拉链,又俯下身左右看了看,再将连衣帽给他搭上。 大大的帽檐垂下来,几乎都能盖住他的眉眼,额前碎碎的发被压着触到了他的睫毛。兴许是有点不舒服,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抬眸时,墨黑的瞳湿漉漉将我望着。眸似点缀星点光泽,一如夜空浩渺幽深而纯粹安然。 我顿时心底柔软一片,也因为他眸底的纯净而愧疚,忍不住摸了摸他颊边柔软的发,轻声问,“这样会好些吗?” 他点了下头,自己抱紧了我的衣裳,再朝我迈了两小步,和我只有一拳距离的站着,“我不想睡房间里,那里气味最浓。” 我很享受他现在“粘”我的这种状态,有点受宠若惊,走回到沙发上躺着,给他在外面空出一块,“那要不睡这吧?” 苏沉首先是跟过来了,走到沙发边上,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转身背靠着沙发和我,坐在地下了。 作为一个天生不带自来熟属性的人,遇到这种事第一个反应就是讪讪收回伸出去的手,假装自己没有说过邀请他的话,然后闭上眼老老实实的睡自己的觉。 在人际交往方面,我被动居多,所以苏沉主动靠近的时候才会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像是彼此的距离一下近了很多。 我明确知道自己很喜欢刚才那种感觉,难得萌生了想要主动的念头,侧躺着朝向他, “你坐在地上不凉?” 他见我侧身,同样也转了身子侧伏在沙发边,和我面对面,靠着的侧脸看着乖乖的,“恩。” 我没想到他会转过来,短暂诧异之后,朝他笑着直言要求,“要不你也睡到沙发上?” 18. chapter18 墙壁上时钟滴答的轻响回荡在寂静的室内,窗子外的光线始终没能亮起来,幽冷着,递过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不多时,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苏沉面朝窗户侧躺着,帽子是拉起来的,我不知道他是否闭眼在睡觉,只是从他答应睡在沙发上起,他保持这个姿势就没有再动过。 我同样侧身朝着窗户,维持着他翻身时刻意让开的距离,半绷着神经休息。 艾莉的房间是靠着电梯的,我的耳朵能听得到极细微的动静,知道有人使用过电梯。而后停留在高层,半小时内始终没有下来,楼上也没有其他动静。 现在雨声淅沥遮盖了其他,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在这嘈杂的寂静之中,偶尔会幻听有人敲门,那冷硬而突兀的音调让我几乎不敢闭眼。 哗啦的一声,前厅的窗子被猛然吹开,窗帘一下子鼓起来,带来阵掺杂着水汽的冷风。 苏沉轻轻动了下,似乎被惊醒,又似乎是想要起身。我下意识的搂了他一下,动作很快的,就像是起身之前的停顿,轻声解释,“是风,我去把窗子关上。” 苏沉身体一顿,果然没动了。 我错开他坐起来,小跑两步预备去关窗,风灌进来,窗帘夸张的浮动着。我一手抓住乱动的窗帘,一手扶上窗口,眼角不经意往窗外看去,精神微微一震。 迷蒙水雾之中,蜿蜒公路远端隐隐可见车队的轮廓,打头的是装甲车,配备我从没见过的重型武器,后面还跟着数辆重型军用越野运输车,以及零零散散跟着军队小跑的人。 我把窗户关上,“军队来了。”这就证实了苏沉的猜测,丢失的肯定是一件存在重大价值的东西,且很有可能与科研成果有关。搓了搓发冷的手,“公路边上聚集了一些人,我们要下去吗?” 无论军队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他们的任务之一肯定会有“清理D12区”这一项,很多人困死在公寓内,等待救援。现在的通讯并不发达,他们不知道军队的救援计划,未免被抛下,跟着走总是没错的,他们有强悍的火力支援,足以保证生命无忧。 苏沉坐起来,“他们朝战场方向去了?” 我继续张望,和着哗哗作响的雨声,军队离得很近了我才听见枪响,皱了下眉头,“没有,在公寓前停下来了,不知道……” 我话没说完,只听见门口传来嘀嘀嘀的声响,思绪短暂一滞,立即意识到那是有人从外面开锁的声音,迅速两步回身拦在苏沉面前,毫无滞留的咔嚓一声后,屋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 我心脏随之一紧,有点像是被突如其来且铺天盖地的恐惧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思绪却冷静,做出任何一个屋子被突然入侵后,屋主应该有的反应——举起枪,明知故问的低喝道,“谁?!” 室内无灯,只有窗户边泄下来点灰暗的光,映衬着雪白的墙壁,让我隐约看清楚门口站着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眼神沉稳且淡漠,衣饰贵气讲究,一丝不苟。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两人,穿戴着笔挺的制服,带着白色手套,像是守卫一样,双手负与身前,没有枪。 “两个人?”男人说着,迈步走进屋子,打量周遭。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冷硬而干脆的声响,丝毫没有在意我是举着枪对着他的。 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不说话。 男人已经走到沙发边上,越过我看着苏沉,然后又看了眼沙发上的毛绒熊,笑了下,“我丢了个东西,是过来找它的,你们不用害怕。”朝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凯斯·罗伊。” 他礼貌的态度是我前所未料的,尤其他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毫不避让的对上我的怀疑与警惕后,仍始终保持着镇定与他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和,让人不得不卸下防备。 我慢慢放下枪,换了只手握住他的,“你好。” 意思性触碰,我感觉到他手上的皮肤冰冷如铁,让我在心底惊了惊。人的体温不可能低到这个程度,这一点让我始终介怀。唯一想到的可能,是他刚才触碰过什么低温的东西,体温暂时没有恢复。 他听我简短打过招呼没有继续,挑了下眉,微笑着,“连名字也不愿意告诉我么?” 我有点意外,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没有拿枪抵着我的额头,冷漠暴戾的逼问,而是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和我聊天,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军队已经到来,依凯斯当下的心态和能力,他选择前者的几率较大,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可实行绝对操控的时间了。而他也的确花了半个小时呆在楼上,如果是屠杀,绝对不至于花费这么多时间。 难道他是个不喜迁怒的“好”人? 正沉默思索,坐在沙发上的苏沉突然站起来,身上挂着大大的外套,眸子朦朦的,像是真正几岁的孩童,一派依赖地朝我伸出双手…… 我先是一懵,转瞬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帮我对话冷场解围,然后几乎是有点小心翼翼且受宠若惊将他抱到怀中,“呃……我弟弟可能有点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您刚才说您丢了东西?可是我们一直在公寓里面,并没有出去过。” 苏沉比我想象得还要轻一些,虽然是他主动给我抱的,但真当我搂着他的时候,他被动靠在我肩上,身体几乎是僵硬的,偏开脸朝外。 看来他还是不大喜欢和人亲近的。 “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吗?” 我假意不悦的皱了下眉,看着他犹豫许久才点头,低声,“请您不要毁坏东西就好。” 凯斯笑着,对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当然不会,可以请你在楼梯口稍微站一会?放心,外面现在很安全。” 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抱着苏沉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心底却缓缓舒了口气。 看来凯斯寻找的侧重点在东西上,而非那个盗走“它”的人,且没有提及枪击“黑豹”的事,我尴尬的处境才能得以化解。 未免看到楼梯中艾莉的惨象,我抱着苏沉靠在门边,看着他们一路翻进了卧室。虽然没有毁坏东西,可几乎就像是秋风扫落叶,没有一个东西还在原位,凯斯在一边看着,未曾有让他们收敛的意思。 凯斯安排过后回头,见我看他,笑了下忽然朝我走来,我心里一跳,刚放松下去的心情再度紧绷起来。却见他只是从我身边经过,站在楼梯口,朝外连开了几枪。 我有点莫名其妙,刚才并没有听到丧尸靠近的声音,转头去看,才发现他是依托子弹的冲击力,把艾莉腐坏的尸骸从半卡在安全门的状态,移到门口不再碍眼的位置。每一枪都爆裂出腐坏的碎块,溅在几乎毁坏的安全门上,黑色的血污触目惊心,看得我骇然瞪大了眼。 凯斯最终收起枪,笑着问我,“这样感觉好些了吗?” 我心底一凉,他原本亲切的笑容给人顿时变得毛骨悚然的起来。无话可说,抱紧苏沉,木着脸附和,“恩,好多了。” 凯斯和我一样靠着门,身形修长而高贵,“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那些人会接管D12区,把这弄干净的。” 人对于亲切的上位者总是宽容许多,想起来有点后怕,在他对我微笑的时候,我甚至迷惘过,在想兴许他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我虽然早有警惕,但“亲切”这种东西在基地内实在过于稀缺,差点信以为真。如今方知这基地之内,除了野蛮,还有看似绅士的野蛮,就犹如禽兽和衣冠禽兽的区别,他们心里早没有底线。 咬着有点发颤的牙根,我佯装毫无所觉的继续和凯斯聊着天,“怎么会有军队到外圈来?” 凯斯偏头,深邃的蓝眸意味深长凝着我,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我不懂他的态度为何突然又变得莫测起来,不动声色呆着,背后冷汗涔涔,恐慌于自己是不是出什么错,被他看出了端倪。 一贯安静的苏沉忽而在我怀中动了动,并没有转过头来,却伸出手,环上我的脖子,轻柔的力道,缓缓拍着我肩,似是安抚…… 我心尖一软,同时也悠悠回神。 伴君如伴虎。 我脑海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然后心底自嘲的笑了笑,他什么都没对我做,我竟这样就把自己划做了臣服的那一方。 他刻意对艾莉做的那些,就像是给我下马威,在保证他虚伪绅士面具的同时,起到了血腥震慑的作用。 我垂着头,同样将手搭在苏沉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我好多了。 “我听说军队不插手外圈的事,还以为等到发布佣兵任务,组建起来团队,至少要十天半月之后才能得救。” “听说?”他微微眯起眼,“这样的事,两年前就有过先例。” 19. chapter19 “恩……”我刻意支吾了一会,才开口,“我大概半个月之前才来到基地,所以之前的事情并不知道。” 我猜他肯定已经去过16层,我的房间,并从屋内状态判断出房间内原本居住着两人。 凯斯进门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两个人?”,他很看重这一点,也侧面证明了他看过一些证据,认定“嫌疑犯”就是两个人。 他肯定怀疑过我们,然后又因为我与苏沉一个是身材上偏弱小的亚洲女人,一个是看上去六七岁的孩子,要成为一个必须具备高机动性的专业盗贼可能性不大,稍微减轻了怀疑。再加上男人的共性——对女人或虚伪或真诚的温柔,他没有对我采取暴力手段镇压,而是委婉打听。 我当然应该识趣的配合他,直言解释肯定会越描越黑,坦白自己纯白背景身份反而比较有说服力。于是掏出自己的值卡,向他展示上面注册的日期,补充,“我是被资源探测队带回来的。” 凯斯伸手接过我的值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寂静之中,门外传来电梯门开启的声响就显得格外突兀。 凯斯相对我而言站在靠门外的地方,听到声响立马有了反应,把值卡递回我手中,侧身往电梯的方向看去。 从电梯开始运作,我就已经听到了动静,所以并不惊讶。以为是军队的人上来了,反倒暗自松了口气,揉着发酸的手俯身把苏沉放下来。 “罗伊先生?”门外传来的声音有几分耳熟,然后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这不是艾莉么?真是可怜。” 凯斯声音谦和有礼: “诺里斯先生。” 我心里一跳,忙跑出去,“加尔?”他竟然还活着。 电梯内苍白灯光下,加尔肩边披着外套,两指间夹着根烟抱手站着,脸上冒了些胡茬,头发也微乱,橄榄绿色的眸看上去有些慵懒的颓意。眸光扫在突然跑出来的我身上,就像是看到了个陌生人,漫不经心的哦了声。 凯斯回头:“两位认识?” 我有点尴尬,因为加尔的冷漠,心底莫名涌起的一点喜意顿时消散,朝着凯斯,“是的先生,我是加尔先生团队的成员,刚加入不久。” 加尔眯着的眼,眸色微变。 凯斯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似乎想起了什么,弯着眼,“你就是那个冷冻人?” 背景清白,和内圈人扯不上任何关系,再加上加尔当身份担保,我想差不多可以洗干净我的嫌疑了。“是的,很走运。”很走运,他居然听说过这件事。 “那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加尔的面子起了效果,凯斯打了个手势,让搜查的男人们从房间内退了出来。 “战场上救的。” 他错愕的看我一眼,抱着手臂,白色袖扣精致而贵气,缓缓笑着,“刚醒来的冷冻人,难怪还有这种好心。” 我微妙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直到他们一行人离开,电梯的门在我面前合拢,凯斯都没有再提一句其他,只有礼貌绅士朝我点了下头,微笑着说了句再见。 加尔没有随行,点着烟,蹲在安全门边上仔细看着艾莉的尸体。 安全门内的空气不好,几具尸体都已经腐坏得不成样子了,我有点忌讳。让苏沉先进屋,自己则远远站着门边,“你怎么会在这?” 等到电梯示数指示为“1”,加尔才吱声,“巧合。” 他不打算说点什么,我自然也没话可回应。想起他还是我所在团队领导者一层,丢给他一张没用的房卡,“这是隔壁的房卡,你若是要留在这,可以去那里呆着。” 说完准备进屋,一手却蓦然伸来,撑住将要被我甩关的门,加尔居高临下低头看着我,似笑非笑,“我说巧合你就信了?” 我没吱声,他又冷冷开口,“你犯什么事了?” 我把他拖下水作担保,就有义务告诉他担保需要承担的风险,这点无可厚非。于是让他进屋,关上门, “我打死了凯斯一只丧尸科研生物,残次品。” 他首先看到了屋内的苏沉,然后才转向我,“为什么?” “救人。” 加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坐进沙发里。 “这理由真新颖。”手随意般搭在沙发上毛绒娃娃的头上,“凯斯是为这个找上门来的?” 我从包里拿出瓶水,拧的时候发现手有点抖,大概是抱苏沉抱久了,“不是,他说他丢失了重要的物品,而我救下的那一批人或许就是盗窃那些重要物品的盗贼。” 加尔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哦,干得不错。” “……” 室内无话的安静下来,我虽然知道自己做错,却没有对加尔道歉的想法,透过窗,去看楼下的情况。 这时前来支援的人都从运输车上下来了,胸前端着枪在公寓前的空地内散开,黑压压的一片,外圈者面朝外防御靠近的丧尸,内圈者在雨中笔直站立着面朝装甲车的方向,纹丝不动的身影,有着军人特有的虔诚与刚毅。 装甲车上,一个身穿军官制服的女人站在车顶,面对着聚拢而来的被困平民,像是正在说着什么。 雨声太大,稍远的地方还有枪声,我根本听不见。 “他们在安排人们离开D12区,前往11和13区。”像是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加尔突然开口,“这件事很反常,生活在D12区的人员习惯在战场谋生,只要聚集起来都可以当做战斗力来用,可他们却要把人送走。” 我喝了口水,没有立刻接话,从眼角瞥了眼一直安静的苏沉。他靠着窗站着,没有给我任何讯息,我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也于丢失的“它”有关联。 “不可以选择留下?” “当然可以,军队来接管D12区,上面拨下来大批资金,用于清扫战场。就像是以前的战绩结算模式一样,只不过价格会翻倍。”加尔把烟头熄灭在桌角的烟灰缸内,“唯一的问题是军队不会提供给你物资,D12区被封锁后,暂时也不会有资源运输进来,你想要留下,只要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就可以。” 加尔不是热络的性格,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明确的展示过,他是能动手绝对不动口的禽兽派。今天突然详细解释这么多,让我直觉他还有别的意图。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没等到我的反应,加尔稍微坐起身,“这是赚钱的好机会,有军队统领,你根本不用担心有危险。” “你想让我去?” “能多一个我们团队的人,相互照顾不是更好?” 跟人谈判,自然不能显露出需求,我摇了摇头,“老实说,我最近不缺钱,可以安逸一阵了。” 加尔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打量整个屋子,低头,又点了根烟。“你很聪明,适应得很快。”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来的烟迷蒙了他原本璀璨的眸,音调都低沉了许多,“我原本是来找西蒙的,既然他的房卡在你手上,证明他应该也已经死了。” 我说:“我没有杀人。” 他掸了下烟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一句,接着叙述,“出事那天,去大战场的一半以上都是我们团队的人,除了我,全都死了,损失惨重。D12区域通讯瘫痪,我联系到的团队人员有限,如果在这种时候无法有所作为,人心离散,团队很快就会崩溃。” 人们抱团都是为了能有个强大的依靠,加尔团队原本是极负盛名的一支新兴势力,D12战场事件导致近百精锐成员死亡,足以动摇团队根基。再加上D12人员被疏散到D11,D13两个区域,军队不知道会封锁D12区多久,地域隔绝之后,很有可能导致团队原成员的脱离。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人留下来,留在D12区。 “你有物资?” “是的。” 像加尔这样个人领导的团队,虽然因为领导者足够强大,发展势头很猛,可终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局限性。单人管理范围过宽,权利高度集中,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团队内握有权利的精锐大批死亡,就会出现现在这样无法控制和联系手下人员的情况。他不可能一个人同时管住几百人。 而且据我所知,加尔团队的势力范围仅限在D12区,也就是说,在其他区域没有一点根基,没办法实行地域转移。 可我对于帮助加尔没有多少兴趣,他坑了我四百万,我对他负面的印象远远多于正面的,预备委婉拒绝:“我暂时不会脱离团队,但对于这腐尸堆门口的环境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想要找一个平静的地方过日子。” 加尔沉默着没有说活。 一直安静的苏沉却忽而抬头,以一般孩子的口吻,轻声道,“苏淮,我们留下来好么?” 苏沉原就是奶声奶气,格外稚嫩的声音衬着淡了冷漠的语调,当真是很能软化人心的。 可我听着,心里却是一跳,生怕自己想漏了什么,或者因为不了解而将事情单纯化了,压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当着加尔的面,只是以孩子的身份,撒娇似的抬头静静凝望着我,黑眸点缀熠熠星光,央求般,“我不想走。” 我心底狠狠一震,几乎都忘了思索得失,毫无原则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发,连声,“好,不走,你说不走就不走了。” 加尔在一边看得呆了,被烟呛着咳嗽几声,诧异,“这孩子是谁?你亲弟弟还是亲儿子?” 20. chapter20 加尔正式向我提出合作要求是早上6:05,而现在我们收拾好装备搭乘下行的电梯,时刻是6:15,我再一次感慨起加尔的效率。 电梯停在二楼,加尔敲了几下0205房间的门,然后就侧身对着我站着。 自从身边有了苏沉,他就没有再对我有过肢体上的粗鲁的行径,改成说话了。“我还需要接一些人来,你跟着他们先走。” 我心里无念,透过开启的门看去,靠墙边站着的有几个熟面孔(基地外遇见的佣兵团成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由于佣兵团是受契约约束的保护者,我从未觉得他们那样高大的身体会给人带来这么强烈的压迫感,再加上加尔会暂时离开,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 “你什么时候能赶来?” 加尔进门的时候,表情是上位者惯有的沉稳严肃,一如他在基地外的模样。听到我这样说,表情牵动一下,似笑非笑,伸手捏了下我的脸,“很快的,不用担心。” 我被他突然亲昵的行为惊呆了,怎么说我也没和他熟到这个份上,不想被他误会,于是冷下脸试图撇清关系,“我又不是在担心你。” 加尔还没反应,原本一室冷清忽而爆发阵哄笑,成员表情暧昧看着这边,几分玩味。 那感觉就好像我是个傲娇的小媳妇,在人前玩着口是心非的把戏,我尴尬又无可奈何,脸上微热的皱起眉。 加尔忽然笑起来,朝前一步逼近,伸手将我圈在怀抱与墙壁之间,猛然抓住我的下颌,朝上抬起…… 我知道在国外接个吻并不算什么,尤其气氛所致,加尔要是不顺应着回应什么才不符合他禽兽的本质性格。可知道归知道,眼见着他临近,心里一慌,做了件让我自己都觉得丢脸的事…… 两手叠加,极其幼稚的捂住了自己的唇,随后被他低头吻在了手背上。 室内又是一阵哄笑,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加尔橄榄绿色的眸近在咫尺,带着两分戏谑般微微眯起,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该死的,要是我再冲动点,就该一拳呼在他脸上。 我心里气愤,面无表情关上门,绷紧脸原地站了会,然后才稍微调整了心情转头对着屋内的人打招呼,“我是苏淮,前几天刚加入团队,这是我弟弟,苏沉。” 早前加尔发问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苏沉是我捡来的,但是和亲弟弟没差别。 苏沉当时略挑了下眉,并没有开口拒绝,我以为在别人面前宣称他是我弟弟还是有好处的,可以省掉很多的麻烦,所以就直接这么说了。 “我知道你。”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绕过沙发走到我面前,友好朝我伸出手,“在基地外被头儿看上的美妞,你好,我是布拉德。” 我牵了下嘴角,握住他的手,“恩,你好。” 或许是因为年轻,布拉德说话的时候微表情很多,看上去很鲜活,在这一群人中也显得很特别。 在一一和其他六个人打过招呼之后,离他最近,靠墙站着: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等到六点三十,没人来,我们就先过去。” 最开始的尴尬过后,屋内的人三两在一起,又低声谈论起什么来,多是交流现在局势的信息,只是错误的推测居多,我没再仔细去听。 布拉德在饮水机那给我倒了杯水,“其实你不用紧张,现在的情况不算糟糕。或许经历过这些之后,我们还会得到意料之外的好处。”递水的时候,凑到我跟前,低声,“军队或许会长期持有D12区。” 这怎么可能?我听苏沉说,基地内的武装除了有直辖于该亚IV号统领者,最高指挥官的正统军外,还有一批是非正规的军队,为内圈有权势者服务,只是数量不能超过一定限额。 一支不足为惧,数支军队加起来,军力制衡,也就导致了最高指挥官不会轻易调动军队来外圈。更何况D12区还是非资源输送的荒废地,战场区,为此耗费一支军队常驻,怎么想都划不来。 我的诧异与怀疑表现在脸上,布拉德无奈地摊了下手,“我跟他们说的时候,他们也没一个相信,除了加尔先生。” 原本正低头擦拭着枪支的苏沉突然抬头看了我眼,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却叫我思绪猛地停顿,开始考虑起原本以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立刻表态,缓声问,“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上面不会做。” “只是猜测。”见我没有立刻否决他,布拉德靠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饶有兴致的开始讲述,“我曾经在战场做清理工作,做得久了突然开始想,战场存在有什么意义么?” 我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接嘴,“如果围拢过来的丧尸不被清除,会损坏基地外壁的吧?” 他摇摇头,“你也去过基地外,难道从外面看,基地外壁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我猛然回想起当初在基地外和索菲亚对话的场景,她的影子就投影在外壁上,光幕之后整块背景光洁如新。皱着眉,“就算外壁坚硬不易损伤,但是基地是长期存在的,考虑到这点损耗不是很有必要么?” “我起初也这么想,战场是为了保护基地,提取训练预备军的存在,战场清理是为了二次感染而存在。”他撑着下巴,慢慢叙述,“直到后来有一次,大概是三年前?中型战场出了件大型事故。” 我不知为何有点紧张,盯着他。 “三十来个感染者和战场内被击毙的湿尸,都被从内圈来的人拖走了,当时我在场帮忙。”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地上敲了敲,突然转过来,幽暗光线下他的脸莫名森然可怖,“你知道我听到一位指挥者说了什么么?” 我咽了下口水,“什么?” “快点,趁他们还新鲜。” 我心底一寒,感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呆了好半晌,开口时喉咙都有点干涩,“他说什么?他应该不是指……” “湿尸。”他点点头,“就是湿尸,我想他们需要大量湿尸,但是不知道……你懂的,那阵子变态的人很多,我也不确定当初是不是碰见了脑子有毛病的内圈人,有着特殊的癖好。可后来我也发现,清理的战场内湿尸一般不会被送到焚尸炉里,我的权限有限,不知道它们最终的去处。” 我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布拉德可能觉得我被吓到了,表情里透露着种恶趣味的满足感,即便没有我的回应也自己在那说个没完,“你也知道,现在基地外的活人不多的,大多都是干尸,刚死不久的才是湿尸。而现在湿尸明显没有以前多了,如果内圈的人真的需要这些东西,D12区的这次灾难,他们不可能不赶过来。”呵呵感慨,“多新鲜啊。” “布拉德,不要乱说些子虚乌有的事。”一直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话的科拉低头看了下手表,站起身,“时间到了,我们动身。” 科拉眼睛没有看过这边,我自然也没怎么注意到他过。等他站起来,才看到他,穿着军绿色的夹克和深色牛仔裤,身材健壮,有条不紊的开始吩咐安排起其他人。 他身上背着把轻机枪,腰侧两把□□,腿上绑着军刀,虽然我不很懂,但莫名感觉他还是挺靠得住的。 科拉从我身边经过,顿了下脚步,看着我身边的苏沉,“他也要去?” 苏沉没说话,拉住我的手。 我会意,点头,“恩,是的。” 他沉吟一会,“外面丧尸还没清理干净,到处都很危险,不如让他先留在家?” 科拉这样说,我觉得他真的是个好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顾忌了苏沉还是孩子的事实,十分感激,“我会照顾好他的,把他一个人留在家,我也不放心。” 科拉没有再劝,一行人开门出去了。 …… 下到公寓外,四处都可以听得到枪声,尸横遍野。 军队的装甲车已经离开,公路上有人在等着下一批的运输,表情茫然而呆滞,气色都很差,形容枯槁。 我攥紧苏沉的手,很担心这样的场面会对他的心性造成一定的影响。没想到在我手上的力道传达到他那,苏沉移眸过来,却是敛眸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低声,“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我一下愣住了,和别人给予关心时以为不过礼貌的感触不同,心底莫名侵入曾温热,很久之后才配合着嗯了声。 “枪声很近,你不要离我太远。”他回握住我的手没有松,“注意近处的尸体,很有可能是还没有病变的感染者。” 我点了点头,听他说着,提着警觉。 “苏沉。” “恩?” 我看着公路延伸的方向,两沿的荒地上杂草丛生,渐小的雨冲刷着杂草堆中横七竖八躺着,或血腥火腐朽的尸体。天边微暝的光线下,除了聚拢在公路边等运输车的人们,就是拉网式散开,着笔挺制服的军人,再不然,就是我们这一群看似聚合互相间却没什么牵绊的成员。 人在身临灾难的场景中格外容易产生孤独感,尤其眼前的画面诡异的没有悲伤和泪水。死人躺着,活人远远站着,毫不相干。 人性寡淡。 “你要真是我弟弟就好了。” 21. chapter21 我想去找自己的亲哥哥,也是这个时刻突然强烈起来的念头。 无关亲疏,血缘是感情上唯一能给予证据的东西,真实存在,稍微能给人以安全感。 …… 科拉走在队伍的最前,一共开了五抢,打死四个意料之外扑出来的干尸。除此之外,其他队员几乎没有开过枪,我不敢戴上连衣的帽子避雨,因为很影响两侧的视野,即便是和苏沉走在人群的中央,也有一种完全无法放松下来的紧迫感。 “有人需要补给装备吗?”越到战场附近,场面越可怖,科拉棕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眯着眼,回过头来询问我们。 我微微竖耳,听着别人的动静。西蒙和艾莉的装备算得上十分精良,按理说都够用了。 “现在去?透纳那个吸血鬼肯定会狠狠宰人一笔的,算了。”布拉德立刻接嘴,但是队伍里有一男一女走出来,说他们需要去一趟交易处。 我除了知道一点枪支的使用方法,其他一概不知,于是趁着没人注意,赶紧低头问苏沉,“我们要去吗?” 苏沉摇摇头,“不用。” 我放下心,“幸好。” 苏沉微翘的睫上挂着细小晶莹的水珠,出乎意料地反问我,“幸好什么?” 队伍在走过战场五百米左右的空地停下来了,我知道接下来的事跟我无关,拧了一把袖口的水, “布拉德说现在买装备很贵啊。” “你现在的资产,依外圈的水平看算不错了。” 加上西蒙的遗产,值卡内的余额是87510,按照一个月三四千的花费,是还可以撑上一阵的。“不会有人嫌钱多的,能省当然就省了。”我随着队伍在一棵大树下站着等候,说要去购买装备的两人则脱离队伍去了交易所。“而且谁知道以后会发生点什么,多捏点钱在手里才安稳。” “钱会给你安全感?”苏沉挑着眉,似乎有点迷惑。 这个观点肯定是有偏差的,我不是贪财,而是害怕有一天付不起一月两千的基本费用,被赶出基地,提心吊胆。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耸了下肩,“大概吧。” 苏沉点头,淡淡的,“恩,我记下了。” 我因为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诧异了一瞬,然而注意力很快被脱离队伍的两人夺去了…… 那一男一女走过条小路,竟扶着垂直向下的钢制楼梯,下到裂缝断崖里去了。 战场的地势较高,旁边不远有一个天然的裂缝,大概有三四米宽,下面极深。我在资源探测队的时候就看见过这边的介绍,说正是因为这道裂缝的存在,有着很大的安全隐患,D12区才会被划分出来,单独作为战场存在。(其他的战场分布在E区,D区主农牧。) 因为百来米下面裂缝过窄,没人可以下到下面去,于是在百米以下用隔板支撑,加上水泥糊起来了,好在这些年来都没有出过事。 可是那两个人去裂缝下面干什么?我忍不住询问布拉德。 “你以前不住D12区吧?”布拉德拿手甩着头发上的水,“这道裂缝前几年一直像是禁区,因为它始终在裂开,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底下的水泥层还管不管用,没人敢靠近那。直到疯子透纳在那道裂缝里面挖了道隧道,在内建立了第一间交易所……没有动用公家土地,不用支付租金,离战场近,行情也好。别人看有利可图,就渐渐发展成为D12区最大的物品交易处了。” 我觉得匪夷所思,“他为什么非要选在这种地方?” “谁知道,他是疯子啊。” 我语塞,转回身,看着地面上涓涓朝裂缝汇聚过去的水流。这裂缝给我一种不详感,或许是因为我天生就害怕着幽深而不知尽头的黑暗,就好似冰封了四年的那个海底…… 我突然开始头疼,伴随着耳鸣,茫然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思绪放空等耳鸣声渐消时,毫无预兆的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接连紧促的枪声从裂缝下响起。 “出事了!”科拉第一个有反应,脸色顿时紧绷起来,抄起抢往裂缝的方向跑。 其他人慢半拍起身赶过去,只有我停在原地,牵着苏沉没有动。 科拉回头想起来安排的时候,发觉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原地,冲着我,“苏淮,去喊军队来!” 我脑海中模糊的画面刹那清晰,心里一颤,来不及追上,朝天鸣了一枪,“停下!!” 想是我的声音有点颤抖,科拉接收到危险的讯息,往前跑的冲势猛然停滞,布拉德却因为一脚踏在泥泞湿滑的土坑前踉跄了下,整个人往前扑去,狠狠摔在了裂缝边缘,右手的枪被甩飞,掉下悬崖。 刹那静止, “shit!”布拉德啃了一嘴的泥,甩了下头想要爬起来。 我瞪大眼,看见岩石下蓦然伸出来的一只血手,死死扣在了布拉德悬在悬崖边的手腕。血手指甲外翻,十指像是快要被烧融了的蜡烛,皮开肉绽,几乎露出森然白骨。 后面跑上去的人立马惊呼着咒骂起来,连连后退。 科拉随即反应过来,举枪正要扣动扳机。 布拉德却在短暂的惊骇表情过后,反手抓住了那只血手,在雨中大喊,“不要开枪!是希拉。” “砰”的一声,不可逆转的子弹精准地穿透希拉鲜血淋漓的手,强大的震力将之甩飞,转瞬消失在裂缝边缘,再没有动静。 …… 布拉德原地愣了两秒,脸色惨白,倏尔爬起来往战场的方向狂奔,将科拉撞得一个趔趄。 其他人在雨里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麻木地原地站着。 科拉抬手阻止了要往缝隙靠近的人,简单解释,“湿尸,不是我们能抵抗的,让军队来处决。”回身的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出发,去战场。” 我心里憋着口气,避开了科拉的眼神,不敢确信刚才一瞬间突然在脑海里浮现的影像的是真实,脑子里更像是被在垂直升降机中甩过几次般,一阵阵的晕眩。 苏沉见我脸色不好,轻声问,“怎么了?” 趁着其他人还没有靠近,我皱着眉问他,“为什么大家会以为没有防护措施的交易所不会受丧尸侵害?” “缝隙近乎是垂直的,丧尸手脚僵硬,无法做出垂直攀爬的动作,相当于有天然屏障。” “湿尸不能攀爬……”我思绪倏尔放空,重复着这句话。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呢? 像是个精瘦的老人,惨白的脸上遍布着老人斑,飞快的沿着钢制的阶梯爬上来,明显突出的尖利犬牙咬住希拉几乎被剖开的腹部,把她拽了下去。 还有,我怎么能看到目光触及之外的画面? 现在显然不是能容我考虑这些的时候,科拉做了手势,脸色铁青让我们尽快撤退。直到和停留在战场附近的军队汇合,他整个人似乎才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与之交代现在裂缝十分危险的现状。布拉德远远站着,扶着自己刚才被抓手腕,面无表情的垂着头, 我很确定科拉站的角度是看见了那位老人的,却对军队隐瞒下了没有说。 我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懵,因为确认自己和科拉与布拉德见识过同样诡异的东西,完全是随他们的反应而反应,见科拉放松,自己毫无经验,也稍微跟着喘一口气。 自我催眠式地想着,既然科拉都不在意,那就证明不管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肉体凡胎,应该都抵不过子弹的轰击。 所有人各怀心思,沉默麻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再度聚在了一起,对刚才发生的事闭口不谈。 在封闭的自动服务台前进行申报,每人领了个微型记录仪,像是胸针一样别在胸口,购买了大量子弹,进入大战场的门。 整个过程我都有点心不在焉,神游在外,只有在大战场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咔嚓一声让我回神,竟然微妙有种远离缝隙后安心的感觉。 抬头忽觉原本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科拉走到了我身边,而苏沉因为要从背包里拿出弹匣暂时落后在两步开外的地方。 “那个人是透纳。”科拉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突然对我这样说,“我看到他的眼睛了,他还活着。” 我后背一僵,感觉有什么冷飕飕的直往衣服里灌。 科拉冰蓝的眼睛定定凝着我,“你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怎么会喊我停下?” 我无可辩驳,只能摇头撒谎,“是直觉。”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声,“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相信你至少是不打算害我的。” 他这样说,让我觉得很害怕,尤其是在迅速的见证了同伴的死亡之后。就像是把一件事搞复杂了,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圆回来,科拉明显觉得我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只能用谎言来圆慌,含含糊糊承认,“我只是害怕而已,觉得不可能是真的。” “你说活尸么?” 22.chapter22 我震惊于他轻描淡写的语态,在资源探测队时我见过有关丧尸的资料,划分感染者一大界限就是是否脑死亡,从原则上来说不可能有活尸这么一说。 这时苏沉已经跟上来了,科拉竟也没有截止话题,继续道,“我只是听说,呵,以前都当鬼故事来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停顿片刻,“也许是哪里出了偏差,如果活尸真的存在,上面的人肯定也早知道了,不用我们来操心。” 我没吭声,科拉又拍了拍我的肩,望一眼苏沉,“不过怎样,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科拉走后,苏沉一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枪,一边伴在我身侧走着,淡淡的,“万一遇上突发情况不要后退,往中间区域靠。” 他开口说的不是我意料中的话题,让我下意识错乱了一瞬。 我们这时已经沿着走道步行了十多分钟,四周墙壁上的抓痕和血迹变得明显起来,闭塞的通道内灯光昏暗,没有能给人距离感的东西。直到所有人都停下没有继续前行了,我才看见走道的尽头,一堵没有缝隙的墙。 队伍中其他人自然的原地休息,调整装备,只不过身体面朝的角度,和保持的余光瞩目,都似乎若有无投射在我所在的方向,像是防备。 我瞬间明白过来,同样安静,只是朝苏沉点了下头。看来不只是科拉,在裂缝边缘我突兀的行为,已经让他们所有人对我心生芥蒂了。 等待的时间内,预备室里面都是完全寂静着的,和在公寓时还能交流不一样,彼此处于一种极压抑的平和中。 大概有十分钟,后面再次进来了一批人,人数和我们差不多,七八个的样子,端着枪在过道内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呆着,眼白在昏暗光线中显出一种异样的森然。 “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所有的人中,只有我和苏沉是两个人靠近着就地坐的,其他人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说不准。”苏沉的声音有点儿心不在焉。 我转过头,才看到他那边传来的微光,探身细看,顿时目瞪口呆。 在我紧张得连吞口水都费力、脑子运转得快要被烧干的时候,苏沉他竟然抱着背包,低头认真在玩,开,心,消,消,乐! 我整个人不好了两分钟,才艰难地找回了语言,小心问他,“你玩这个……会上瘾吗?” 我听说小孩都喜欢玩游戏,严重的会荒废学业什么的。然而苏沉这段日子一直都表现出和寻常小孩的闹腾与天真截然相反的沉着冷静,直接导致我都没想起这茬来,真是教育失职,这下可好,荒废的直接是生命了。 他似乎有点诧异,抬头瞅了我一眼,听似普通的语调中莫名有种斩钉截铁的感觉,“不会。”顿了好一会儿,又别过脸小声补充,“我以前没玩过。” 满屏花花绿绿的Q版萌宠,衬着墙壁上的干枯的血迹,闪得我眼睛疼。但目光触及他线条柔和稚嫩精致的侧脸,忽然又想算了。 早前一心想着要培养他一颗“美丽心灵”,到现在却又有点懦弱的希望他也能帮我分担一些恐惧与忧虑,不知不觉对他有了相互依靠的期望,严重跑偏了。 于是收敛起紧张到快要崩断的心弦,稍微调整了坐姿,想起什么,指了指屏幕上硕果累累的大树,“唔,我以前见人玩过,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果然注意,“恩?” “这里……”我戳了下序号“30”果实的旁边,“我记得这里好像还有隐藏关卡,但是你没打出来。” 苏沉动了下身子,明显转朝我的方向来了,眸子黑耀耀的,“怎么打?” “不知道,我也是看别人玩的时候记下了。”我心里也没底,“不过你想啊,一棵树,它总不能一点树枝都不长,就一冲到顶吧。” 苏沉点头,沉吟片刻,“刷星。” 我随即明白过来,“你说全要三颗星?” “恩。” “那不是挺难?” “没注意过。” “还差多少星啊。” “唔,数一下。” …… 我万万没能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数年来死过无数人的战场前,暂时的把一直困扰堵在心口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和苏沉认真讨论起了一款小游戏。 等待战场开启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很多,我感觉到自己淋湿的发渐渐干了,浑身凉飕飕的。然后就听到科拉对着表,轻声自言自语了句,“一个半小时了。” 平板之前都没什么电量,不久低电量自动关机,我看着屏幕突然一黑,还着实惋惜了瞬。 对比这个格外残酷血腥的现实世界,简单又Q萌的虚拟世界美好得弥足珍贵。最难是什么都可以不想的轻松自由,但是在这里,什么都不想等同于自取灭亡。 苏沉收好平板后,我才想起来他在黑暗环境中玩了这么久游戏,我竟然没有提醒他中途休息,又是一大失误。 万一近视了怎么办?现在哪里还有配眼镜的地方。 赶忙让他坐直,一板一眼教他做眼部活动。苏沉倒也配合,靠在那乖乖任我捣腾,十分给面子,让看哪看哪。 这种满当当的成就感让我不禁感慨了条育儿心得:所谓听话,是相互的。 温馨和睦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走道内再次响起脚步声,预备室内另一支队伍位置立马尴尬起来,有人干脆站起身,身上枪支摩擦着衣服上的扣饰,叮当作响。 所有人都侧目看去,我思绪再一次紧绷起来,转头朝外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是不自觉笑着的。心里微微一顿,默然收起违和与环境的笑容。 灯光阴影的切割线还没有褪去,我从黑暗中看到为首的人手中一点熟悉的火光,烟雾先于人闯入光线,走路的姿态沉稳中带着几分矛盾的颓意。 加尔带来的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几乎都是年轻男人,看上去战斗力都很强。只有一个穿着无袖背心的女人,身材高挑且热辣,走在加尔的身边。 短时间内聚集了三十多人,分别装备着精良的武器,这阵容超乎了我的想象。 另外一支队伍没有一个人吭声,靠墙站到一边,给加尔一行人让开路。 “还要多久?”科拉站起来,从加尔那接过来根烟。 “十分钟,准备一下。” 旁边的人立马动起来,和刚才近两个小时中压抑的静默不一样,所有人又开始交谈,虽然只是很简短且有关于战场的,但这种改变在我看来和加尔的存在有着密切的关联。 就像是一块主心骨,一个龙头,有了他,所有人才可以联合在一起,而不是四分五裂,各自为阵。 我听到他们简单的安排完了,也背上包站起来,正准备低头检查鞋带,面前突然横过一只手,迫使我抬起头。 加尔不知何时逼近,和我只隔三十厘米的距离,把我挡在他和墙壁之中。 这姿势…… 我想起早上的事,立马黑脸,亏我刚才一瞬间还觉得他这个人从某方面来说还挺有魅力的。 当着这么多人大声挣扎尖叫又很丢脸,于是只能强压下情绪,冷冷问,“你干什么?” “没什么,想到今天早上没尝到,觉得很可惜。”橄榄绿色的眸给人深深望着便会生出一种迷幻的感觉,明明是冷漠的人,眼神却像是饱含深情,含着轻笑低述着,“去外面的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活下来,我不想留遗憾。” 23. chapter23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加尔就已经俯身过来,身体贴近,抓住了我的手臂,低头埋首在我耳畔的发间。 头发遮挡,加上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这行为看上去就像是靠在脸侧一个亲昵的吻。可其实上,他却是与我保持着薄纸的距离,声音低沉,严肃在我耳边道了句,“小心布拉德。” 我心里一震,加尔低低笑着,“注意表情,宝贝儿。”随即就抽身离开了,抬头时肃然的面色一改,换成得逞后的餍足,眯着眼笑得暧昧又轻浮。挑衅般斜眼扫了眼苏沉,抱着手臂,换成对孩子的语气,像是故意逗他:“我刚问了,苏淮更喜欢我。” 苏沉面无表情,掉头背起包,没理他。 消息来得突然,我的确有点没法管理表情,更无法和加尔一般自如的表演。 身为当事人,我首先想到的是就现在的局势来看,一个男人的恶意具有多大的杀伤力。以及,他为什么突然会有对我不利的趋势? 这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走道尽头的墙壁中突然倾泻下来一道幽冷的光,照射在人群中,渐渐扩大…… 有个穿着制服,胸前佩戴者徽章的军官站在逐渐扩大的光芒之中,白色的手套上纤尘不染,面容沉静且冷淡,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迅速下达指令,“你们十五个人补上一点方向的缺口,其他人跟我来。” 由于我和科拉、布拉德一行人本就是最靠近墙壁的,所以一开始就被划分到了那“十五个人”中。我暗自紧张了瞬,补缺口,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可没有犹豫的时间,没人能反抗命令,所有人迅速从昏暗的走道中出来,墙壁从身后缓慢愈合。 苏沉不算人头,刚才的军官分明是看到他了的,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直接忽略过去。或许在他看来,苏沉这个年纪来大战场无异于找死,懒得劝阻也没必要安排,也正是托这点的福,我没有受到阻碍的将他带在了身边,一行人朝一点方向快步跑去。 整个战场呈扇形,占地很广,向下倾斜,是个山坡。距离扇形圆心点,也就是通往基地外的入口处三十米左右,有约莫二十多层的阶梯。 现在的军队就是布局在阶梯上方,居高临下对从入口涌入的丧尸进行扫射。 我从设计图纸上看过,基地外通往大战场的入口是一个依傍山体掏空的洞窟结构,大约有五十米长,里面有分流的岔口,现在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摧毁,整座小型山体出现坍塌滑坡,掩盖了洞窟结构,废墟之外,直接露出了基地外壁的豁口,足有三四十米宽,无法愈合。 远远望去,是基地外数不清的游荡丧尸,为枪声吸引,往这边涌来。 第一次在没有安全隔离措施下看到这么多的丧尸,比害怕更贴切的是一种近乎晕眩的震惊感,手脚冰凉。 没人会不害怕死亡,尤其是被撕咬至死,这种格外惨烈的死亡方式。 我们一行人赶到,火力支援的效果顿显,后移的战线终于能和旁边的保持在一个水平上缓慢前进。 真正毫无选择走到这个份上,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原本坚守的军人指挥有素,反应敏捷,在我刚刚加入、最为忐忑的十分钟之内给了我极好的印象,让我终于能慢慢冷静适应下来。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所能注意到的东西会减少很多。我一开始只知道盲目开抢,击毙离自己最近的丧尸,毫无章法。后来才渐渐看懂团队之间各有区域分工,能省掉重复射击的子弹。 我和布拉德之间隔着三个人,自从我从起初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之后就一直分神注意着他,可他身子外倾甚至算是背对着我的,暂时没有其他异动。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同样的一件事发生之后,不同的人所给出的回应是不一样的。甚至于同一个人,在不同心境下做出的反应亦会不一样。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加尔判断布拉德会对我不利,但是布拉德内心现在却还没有下这个决定? 战场中部的地方几乎是没有枪声的,按着苏沉的说法,那是这次指挥修复D12区的高级军统在的地方。 我也发现,连着几次,当湿尸的数量超过一定数额的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中部,就会有一阵肉眼几乎无可捕捉的淡红光芒荡开,场地内所有触及光芒的丧尸都被断成两截,行动力骤降。 仅凭这一点,在战场之后的四十分钟之内,都没有任何的伤亡出现。 最奇怪的,是我们一点方向这边的阵营,吸引过来的丧尸似乎永远要多余其他地方。 “全员停止前进,后退到阶梯上。” 突然有命令下达,让我一下傻了眼。 我们足足花了四十分钟才在清理掉堆积尸体的同时,前进了二十米左右,这一下让我们退回原位…… 我不是军人,没有服从的天性,听到命令难免质疑。但是身边的军队却像是机器人一样,一句废话都没有,整齐划一,在保持火力的同时开始后退。这样的场景,让我和科拉面面相觑,苏沉扯住我的衣角,低声说了句,“后退。他早应该这么做了。” 军统的话我虽然会照做,但内心还是希望能有个解释。对于苏沉的却是无条件相信,甚至于跟着他在心里腹诽了句,“对啊,为什么不早说。”跟着队伍,很快的后退到阶梯上。 阶梯到下露出一大片没有尸堆的空地,居高临下,我感觉视野都开阔了许多。然后就看到两只颜色乌紫的猎犬一样的东西,流光似的从中部窜了出来,往一点方向正对的洞窟去了。 那种不详的酱紫色,像是尸斑一样遍布全身,绝对不是正常活物能有的,除此之外,它们一些特征和苏沉说的“丧尸科研生物”契合度很高。我想到了当初在公寓前看到的“黑豹”,心里微微一寒,当时天黑,肉眼根本就分不清黑色和酱紫,应该是我那个时候弄错了。 光从外表来看,这种东西比一些丧尸还要可怖。 这时丧尸的密度已经比开始的时候小很多了,密集的枪声在这一次的后退中疏散了很多,很多人包括加尔都在瞩目着猎犬进入的窟洞的方向。 大约两分钟之后,突然有两声兴奋急促的犬吠传来,紧接和着一阵婴儿般尖利的啼哭,一声厉过一声,回荡在幽深的洞窟中,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我有点不敢看,眼睛却瞪得很大,直盯着洞口的方向,看着其中一条猎犬咬住一个……像是刚出生胎儿一般体积,还在挣扎的东西,往中部的军统所在的地方小跑了两步,突然调转头,像是陡然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狂似的朝我这边飞奔而来。 “不许射击。” 冷冷的命令第二次响彻整个战场,我脑子一僵。 这一回,一点方向所有的枪声都寂静下来,似乎都始料未及,却又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震慑着,不能动弹分毫。 苏沉说,不能回收的残次品都价格不菲,那么这种可以回收的……应该就比人命要值钱很多了吧。就算能击毙猎犬,下一刻就会有无数枪头便都会对准了我。 死局。 刹那的犹豫,若流光一般迅捷的猎犬已然奔至据我半米的距离,我看见它涣散的瞳孔和口中衔着的那似人又似猫,长着黑色毛发的东西,剧烈的恐惧攥紧了心脏,身体早于思维做出了反应,紧抓枪身,像是挥棍子一样,狠狠一下夯在它头上。 猎犬被打得头一歪,在空中失去平衡,狠狠摔下,撞在高出的阶梯上,嘴里的东西被甩出很远,又是一阵凄厉的婴儿哭嚎。 密集的枪声响起,那似人非人的东西却始终在挣扎,只是不能反抗,在原地哀嚎尖叫。 这一下打出,等猎犬再度爬起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知道没人会救我,手脚发软,正想掉头就跑,突觉大腿边上被人碰了下。苏沉从我身侧绕过,在猎犬再次怒扑过来的同时,抽出了我绑在腿侧的短刀,右手反握,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在猎犬扑倒苏沉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刹那停跳,思维瞬间空白。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空中侧身,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执刀狠狠刺下,“嗤”的一声,短刀没入“猎犬”的前爪,彻底将之钉牢在地。 “嗷!”“猎犬”发狂似的狂吼起来。 我刹那回过神来,立马弯腰抢起苏沉,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人。 可是没人朝我举枪,临近的人脸色似乎微微起了些许变化,掉过头继续去清理丧尸。 苏沉靠在我怀里,握着自己的右手,“只要不被击毙,对丧尸科研生物来说,那些都是皮外伤。”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眉眼轻动,很轻很轻的抿了下嘴,像是个极浅的笑,“我没事的。” 24. chapter24 经过刚才的那件事,我有点被吓到,命悬一线,越想越觉得可怖。后来看着三个男人过来用兽链把猎犬叉住拖走,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责备我们战线落后于其他人,更无止境的心寒。再加上苏沉右手腕受了伤,没一会就红肿起来,没心思在战场上逗留,只有和分队的人申请离场。 但想要离席也没那么简单,直到半个小时过后,战场的门再一次开启,下一批支援赶到了,我和苏沉才被一名安排人手的军官点名,说可以离开了。 说夸张一点,那一刻真的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如释重负的情绪疯狂的膨胀,整个人都有点飘,然后看到成堆的尸山往外运,知道现在放松还太早,又死命克制下来,绷着神经,同着苏沉闷声不响往外走。 跟随着军官,我们在战场的门前,必然的和刚来的队伍打了个照面。 门缓慢开启,几十个人守在走道的暗处堆簇着,我在室外的明处看得不很清楚,忽而觉得人群角落里有个人的身影有点眼熟,隐约在眼前晃了一下后,又隐蔽到了其他人的身后。 那时精神处于长期的极度紧张过后亟需放松休息的阶段,身体和心灵上双重浓重的疲惫下根本没有力气去好奇什么,低头便要走过去。 “苏淮。”有声音从战场内传来,把我唤住。 我没什么表情的回头,刚来的队伍人群进入战场时与我擦身而过,除了一人,脚步稍微停滞了瞬,顺应大流后又再辨认不出。 追上来的人是加尔,两步走到了我面前,不由分说把一张卡塞在了我的手里,抽回手时,顺道揉了下我的头发,神情中淡了懒散,莫名低沉而认真着,“回去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我心里微微一动,抬头望入他橄榄绿的眸,沉默一会后拨开他搭在我头上的手,举着手里的卡,问他,“这是什么?” 加尔手被我打开之后,出乎意料的没做什么禽兽一样的事,自然的垂下手,嗓音放轻,“物资仓库在你们公寓的地下一层,有需要随时去取。” 我咧了下嘴,觉得又好笑又无奈,这算是补偿还是同情呢?默了半天想拒绝,又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很矫情了。 末世里谁也没有照顾谁的义务,好不容易发生一次,拒绝掉就没了下次,虽然感觉上有点打脸(我没完成最后战场的任务,按理也不好获取他们的物资。但见好就收,脸皮厚一点也就无所谓了,D12区现在还没什么供给平民的物资补寄。抓了钥匙卡,朝他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绕过走道,在转角处不经意回眸,尽头的墙壁正在合拢,光线渐渐凝聚,空置的入口前,有一个人身材修长,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的方向,直至光线彻底隔绝…… 那一瞬,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记住了那道身影轮廓,心里有点动容又有点悲哀。 女人天生对一些暧昧的举止很敏感,产生似是而非的错觉,随手安慰和久久凝望这样的动作,足够阐述一个朦胧的感情倾向。 让我动容的是在加尓追上来的那一瞬,他将抚摸我头发时认真的表情,我意识到他对我还是有好感的,不管这好感到了哪种程度。 悲哀的是,无论交情如何,更直白的是现实。我隐隐明白,自己没法若从前一样幻想着可以为彼此不计付出的爱情,要学会早早的开始适应。 我开始想这些,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喜欢加尓的。一种在了解到自己一个人有多脆弱之后,想要对更强大的异性予以依赖的朦胧好感。在他主动的示好后,愿意和他更靠近一点。 …… 经过两重门,到达前厅,申请结算的金额再次给了我安慰。 我拿到的是一个明显因为特殊事件后翻过倍的价,12300,减去子弹成本,大约有近万进账。 我心中计算着,反反复复看着显示板上的数字。不知道这算不算高风险和高回报的对应,差点得拿自己和苏沉的两条人命来换。亦不知道在上位者眼里,一个平民的命到底能值几个这样的一万。 我的结算过后,就是苏沉的。 我有注意到,他开枪频率很低,近两个小时算下来背包里三百发子弹还剩余了小半,可等待一会之后,显示屏上的金额让我猛然瞪大了眼。 47150。 “你怎么做到的?”我前一刻灰败的心情,被这一瞬间犹若给天降馅饼砸到的惊喜感冲销得一点不剩,除了难以置信就是发愣,好半天才想起来附近还有别人,一边将账户卡放到转账的感应区,一边回头对苏沉,“等D12区录入信息机构恢复运作,我就带你去办个值卡,把钱转给你。亏我当初还想万一养不起你怎么办,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看来你自己都能养活自己啦!” 苏沉站在我身侧,不知道听到哪一句,神色微微一变,抿了下唇,好一会后才开口:“我不会做饭。” 我看着显示屏上转账的数据,心不在焉,“恩?”他这么小不会做饭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没法自己养活自己。” 我回头朝他笑:“不是有我么?” 他表情瞬间缓和下来很多,似乎安心了,“恩。” 我的心境还沉静在刚才的震惊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苏沉对我表了什么态,好奇问他,“你做了什么可以拿到这么多结算?” 他很通俗易懂的告诉我,“挑贵的打。” 我心想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得多难。一个湿尸,通常能消耗我十余发子弹,它们大多不是简单爆头就可以的,和科拉抱怨的一样,就跟扫雷似的,基本找不到规律,第几枪成功全靠运气。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在战场上击毙湿尸也是种赌博,有时候有的赚,有时候连子弹的钱都填不上,湿尸的结算价格也有一个很大的波动区间,有的很贵,有的又出乎意料的便宜,不过这都是内部的人才知道的事了。 口袋里装着似乎变得沉甸甸的值卡,和苏沉一起往外走。这时外面的环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遍地的尸骸被清理干净,血水也被雨水冲刷得七七八八,蔓延开淡红的水泽,公路两边搭起了简易的防护栏,有带枪的军人在边缘地带巡逻。 效率真快,我走在防护栏内,心里暗叹,然后就看见D12区域中心,一直无人问津的几栋荒废建筑里面点亮了灯光。 “那是……科研所?”我抬手挡着眼前的雨,挨着防护栏往中心的方向眺望,“还有医院,政府机构?” 苏沉跟着我走过来,只是没吭声。 我看到荒废的中心建筑旁驻守的军用运输车,更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布拉德说的没错,军队是打算长期接管这里?” 苏沉明显比我冷静很多,淡淡的,“过两天自然会知道了。” 这一句很有效的稳住了我即将跑偏的思绪,收回手,又因为浑身被淋湿缩着脖子往回走。 一路无事到家,我烧了壶热水让苏沉先暖暖身子,自己则到了地下仓库去取物资。 厚厚钢制的大门自动缓缓滑开,我进去之后左右看了看,食品物资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而全,因为不缺主食,便挑了些新鲜的蔬果和水,塞满了背包。 正要走的时候看到门后还有一箱牛奶,便顺手拿了两盒,抄在口袋里。因为这无意义的举动,便在门后多停留了两三秒,没能立即把仓门打开。 等手刚刚碰上仓门,还没来得及刷卡,下一瞬毫无预兆的一声枪响轰然砸在仓库门上,我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身体自然做出避让的反应,往后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一面尚且完好无损的仓门,目瞪口呆的好半晌才找回了思绪。 差点就死了。 我盯着自己的手,喉咙发干的咽了口气。还是太大意了,这里是物资聚集的地方,难免会有人盯着。 只是这一次,除了悔恨,已经没有丝毫恐惧的心情了。原地缓了一会后就趴低身子,透过仓库底下那一丝门缝,看到约莫三四米外,两双破旧的运动鞋,从□□的脚踝的皮肤上来看,一个是老人,另一个则是黑人。 我看了一会,靠墙坐下,墙壁上的钟表的指示在十二点,离大战场结束还有近一个小时。我心想,等人来了也就没有什么事了,随即慢慢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的内心还是拒绝主动伤害别人的。 仓库附近有监控,我相信苏沉不久就会知道这一点,仓门不开,我就不会有危险,他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门外的人开始低声的商量,掺和着一声声的咒骂,我不在意这些,根本没留心去听,缓步往仓库内部走去。 我进到里面,原本是打算找个带布料的裹一下身体的,今天一直泡在雨里,紧张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静下来就觉得寒气都浸入骨子里的冷。找了半天,只在墙角一个堆米桶的桌上看到条格子的桌布。试着抽了两下,纹丝不动。 我抱着胳膊,眼光打量两眼米桶,内心是想要放弃的,等一会后又实在冷得发抖,只得磨蹭着找了个踏脚的凳子,垫高了自身海拔,好能从中段伸手抱起米桶。 然而靠近整个人弓着身,靠近米桶的时候,却忽然闻到了股极淡的异味。 我起初没有注意,手臂施力,直待米桶微微倾斜,米堆让开,露出了一截乌黑的东西…… 25.chapter25 一个半小时候,门外才传来动静,哗啦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我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揉着发僵的肩膀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旧书,偏头从里门的门缝里看了眼外面的人,确认是加尔一行人,才重新背上包往外走。 我这么突兀走出去,自然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唯有加尔顿时领悟过来,眸光更深沉几分,“有其他人知道这?” 我朝他点点头,“是一个老人一个黑人的合伙。”想了想,又补充,“可以排除老约翰和马克,我认得他们,不是。” 我这边说完,刚进来的队伍立马就有人黑着脸警觉起来,提枪在门口张望。一个高马壮的白人脸色沉郁,在外面查探一番后,怒气冲冲朝着我走过来,“妈的,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们!等到消息放出去,我们单独过来都有危险!” 他说话时很气愤的挥着手,宽大的手掌几次都快要甩到我的脸。里面拿物资的人动作都停顿下来,看向这边。布拉德站在里侧,唯独像是没听到这里发生的事。 加尔半靠在桌边,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 你冷静点,这不是她的责任。” 我知道刚下战场的人心境都不是很好,我自己也是一样,刚才看了会书才冷静下来了点。深有体会,所以根本没打算和他计较这些,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往前走两步,那白人突然就拽住了我的手臂,把我狠狠往旁边一推,“贱娘们!” 他一边愤愤地骂着,手一边往衣服里掏,似乎是准备拔枪,然而还未举起来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扣住,迅速往下一压的同时,一记膝击转瞬狠狠顶在了他的胸膛。 白人胸腔里发出沉闷的低音,连带着喉咙里都不由自主的悲鸣一声,整个人顿时脱力,跪了下来。加尔松开他之后,他便瘫软在地,不住干呕起来。 我自刚才被推倒后,顺势倚坐在墙角,双手早已举起枪,冷冷注视着被加尔身体半挡住的白人,只差没有按下扳机。 加尔转过身后,朝我举起双手,“无意冒犯,他今天心情不好,请你不要和他计较。” 哇的一声,那白人连着干呕的动作之后,竟真的吐了出来,可见加尔那一下揍得不轻。他庞大的身体蜷缩着,不住的深呼吸,似哭又似在抽搐。 “他今天刚刚失去了亲弟弟。” 或许是亲弟弟这个词触动了我,我沉默了好一会才收回枪,揉着被撞痛的肩膀站起来,没在去看地上的人,对着加尔,“晚点我会过来告诉你那两个人是谁。” 公寓内部的监控里肯定是能查出来的,说不定现在苏沉已经知道了,我原本不想透露西蒙的权限暂由我们接管这一点,但是同为团队的人,隐藏信息便会增加别人的危险几率……都是在战场上打过照面的人了,心里总觉得不大好。 加尔眸光复杂点了下头,似乎要过来扶我,“我送你上楼?” 我摇头拒绝,余光看到有人往米桶的方向去,但外国人的饮食习惯,几乎没有人去碰那个米桶。这里几乎都是男性,挑选的几乎全是简单可以直接食用的食材,与看似显眼的米桶擦身而过。 谁是知情人,怀着什么样目的,光从第一眼的判断根本看不出来,所有人的表现都很自然。 这种事情实在复杂得让人头痛,我自己就已经自顾不暇了,知道有些东西是平民消受不起的。 背着包,走过空置的地下车库,刚转到电梯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苏沉从门里走出来,黑蒙蒙的眼睛定定凝着我,“没事吧?” 我终于能笑出来,“没事。”伸手摸了下他的发,“你有查到那两个人的照片吗?” 苏沉现在对我的亲昵的行为已经没有抗拒了,甚至于坦然的伸手握了一下我的指尖,像是一个安抚的动作。表情虽然不是笑着的,但也缓和下来了,“恩,有录像截屏。” 我看向他手中的平板,“恩,我去拿给加尔看一下。” 苏沉听我这么说,诧异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平板交给了我。 我尽量不去想这举措的背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和加尔交代完,就回屋了。 甩上门的瞬间,心里陡然放松下来,站在门边,就愣愣问苏沉,“丧失科研的生物,有从蛋里孵出来的吗?” 苏沉回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在我把外衣脱掉后将毯子递给我,“有。” “我见到了,就在刚才那个物资仓库的米桶里,一个乌黑色的蛋。”我心里无不震惊的向他描述,“足球那么大,椭圆的,对着光可以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见他多少有点不感兴趣的样子,更加想要在言语上渲染一下,以寻求认同感,“难道这个蛋就是内圈丢失的东西?外圈可没人养得起‘它’” 苏沉倒了杯热茶,递给我,静静问,“你想要‘它’吗?” 对于传说中十分厉害的东西,我当然有种想要占有的渴望,但是经过蓝宝石的事,我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守护的能力,手里攥着好东西也是要命的事。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说,“不想要,怕坏事,所以我没动它。” 苏沉点点头,靠在床边,温和的嗓音有点哄人的意味,“如果不想要,咱们就不要考虑别人的事了好吗?我不想你心情不好。” 我原地待着,沉思片刻后十分受用的笑起来,“恩。”想要过去抱他一下,可他身上洗得香香的,而我从战场回来都还没有洗漱,半途又讪讪缩回了手,“我先去洗澡。” 从外衣口袋里面拿出两盒牛奶,“你喜欢喝牛奶吗?” 他首先是看了一下保质期,可能是和我一样惊叹于现在还有这种盒装牛奶的生产,慢吞吞说了句,“还好。” 然而等我从浴室里面出来,桌上一盒牛奶已经喝干了,另一盒没动。 我坐在窗边擦拭着头发。苏沉则已经趴进了被子里,像是有点怕冷般头上都搭着被子,半支着身体似乎在看什么录像。 我从窗户看着外面,想起今天白天还尸横遍野的场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苏沉说着话,问他有没有吃过东西,他答吃过了。 等头发擦干了,我始终没什么食欲,甚至于想到吃东西就有种要吐的感觉,于是拉上窗帘,跟着窝进被子里。 透过窗帘布,室内的光线变的幽蓝,一时半会睡不着,就问他,“苏沉,你当时说想要留在12区是为什么呢?” “旁边的11和13区都是主农牧的,谋生的活计少,居民和住房都不多,物资除了固定上缴给内圈以外,基本维持内需。突然涌进去一大批人,肯定会有物价飞涨等等的情况发生,发生小范围的□□,去得早,囤了物资呆家里或许可以躲避□□。但你那时的积蓄不多,物价飞涨根本撑不了几天。” 我吃了一惊,逃命的时候,谁还会想这些?军队的确也不会为了保持外圈的内部稳定,把一批人送去几个区。“那他们可以回来吧。” 苏沉翻了个身,面朝我,“可以呀,但是没人会送他们回来了。”他如墨水润的眸清澈的倒影着我的样子,小声道,“而且我喜欢这里。” 我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望望几乎可用得上“家徒四壁”来形容的房间,唯有的几个挂件还都是我自己手工做的,不由好笑,“喜欢这里什么?什么都没有的。” 他看着我没再吭声,眼神一转,又去瞧轻轻飘动的窗帘去了。 我安静的待了一会,思绪里头也没再计较什么了,兴许这孩子就是喜欢朴素呢?屋子里太静,想听他的声音,就又无意识的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了。” “……不知道。” 这我倒不奇怪,末世发生在四年前,那时他应该还不是能记事情的年龄,“七岁有吗?” “有。”这次回答得很快。 可我却很孤疑,偏过头认真看他,不确定,“可你看上去,像是顶多六岁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很小,很可爱啊,萌化了好么。”说完,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 我以为苏沉的脾气是极好的。 我以为他是很沉稳乖巧的。 可就为了这么一句很小很可爱,他竟然在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和我说话了!拿被子蒙着头睡觉。 期间我曾做过一次努力,把我的那一瓶牛奶让出来,坐在床边喊他,“起来喝牛奶啦~” 喊了一会,被子里面的人拱了拱,好半天伸出一只手来,摸到我手里的牛奶,抓到了就果断地缩了回去。 我看到他的十指圆润干净的小手,小地实在可爱,霎时母爱泛滥,隔着被子摸着他的头,“多喝点,长高高。” “……” 26.chapter26 我后来才意识到,就算是七八岁的小男孩,也有着那一份初具的男性定位,你随随便便说人家可爱是绝对不行的。 记挂着这事,第二天起得很早,准备给苏沉做一份营养早餐来补偿。蔬菜汁和水果汁各榨一份,两个七成熟的煎蛋,又下了碗拿手的汤面,简单的中式早餐。 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随口哼起了小调,回头望望苏沉,他却仍是缩在被窝里没有动,我在榨果汁的时候就喊过他起来洗漱的。 没想到他也会赖床,觉得好笑。 小孩就是这样,不管是怎样的行为举措,给大人看来,就是说不出的讨人喜欢。于是将小桌子拖到床边,将早餐都摆好才支着身子凑到他面前,一手拉起一点他盖在头上的被子,一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起床啦~” 苏沉轻轻动了一下,偏头朝着我的方向,微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朦朦地睁开眼。清澈的墨瞳悠悠看过来,又乖又安宁,眼尾一点浅色泪痣点缀着,别有一番韵味。 我似乎有点理解那些亲娃狂魔了,撑着头朝他笑了笑,依旧轻声,“早餐做好了,要起来吃点吗?” 屋内空间不大,所以即便开着窗,家里也充斥着汤面的清香。 苏沉闻言后慢悠悠转眸看了“床”尾的桌子一眼。我以为他注意力终于被调集起来,便不想多催促,坐起身,移到桌子旁边去了。 身子还没有坐稳,眼角就看到苏沉从被窝里爬起来,心里毫无原则,开心连道了两句,好乖好乖,便准备端起桌上的水果汁。 “你喜欢喝……” 话没说完,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了然后。 我这么反常的表现,是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苏沉爬起来后第一件事迷蒙着眸光,不由分说钻进了我的怀里…… 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很难说清楚,甚至于觉得“受宠若惊”这词的程度实在是过于浅薄了,犹若心花朵朵开,刹那有种他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给他,母爱爆棚的感觉。 苏沉虽然渐渐适应了我对他亲昵的动作,却从没有主动对我示好过,像今天这样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整个人贴近我怀里的动作更是我想都敢想过的。 有一阵没动,是因为有点无措,等思绪缓过来,才蓦然发觉苏沉身上的温度似乎高得有点不正常,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心情像是刹那从云端坠到地狱,我整个人立时有点慌的放下水果汁,抱紧苏沉,声音放轻,“是哪里难受吗?” 他的脸颊滚烫,贴着我的脖子,闭着眼睛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我想起昨天去战场,因为没有雨具只把外衣上半防水的帽子给他戴上了,谁知道后来的大战场还是露天的。雨断断续续下,身上一直没有干过,大人勉强才能抗住,更何况还是小孩。我以前没有照顾过人,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心里一边慌,表面还得一边佯装镇定,不想把慌乱的情绪带给他,让苏沉觉得没有安全感。 眼睛扫到挂在墙壁的袋子,苏沉曾从西蒙和艾莉那弄到了一些药,但是现在病理不明,我也不敢随便给他用药啊。 担心苏沉起床后没穿外衣再着凉,拉着自己宽大的外衣,两边合拢,把他裹了进来。心急如焚,突然看到窗外的景致,低着头,温声问他,“我们去医院吗?” 他这回倒有了点反应,微微摇了摇头。 “那找小诊所看一下好么?” 苏沉微微颦起眉,仍是摇头。 我没说话,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前,往外眺望。 由于前方空地的视野开阔,不难看到在外墙贴着显眼白瓷片的医院,只是整座医院,唯有三层的地方耀着几盏灯光。 外面还在下雨,所以天色也沉得厉害,公路被防护网隔起来,要去医院不知道还得绕多大的一个圈子。 他们恢复运作医院,是会接纳寻常的病人吗? 老约翰倒是说过有小诊所,可我转过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过诊所,想必是私人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告示放在外面,现在又去哪里找?而且苏沉曾对老约翰那样抗拒,他不喜欢陌生人近身,这点真的很难办,而且我也不能把他当寻常小孩,不在意他的反对,哄着他去看病。 我心里为难,沉默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苏沉环着我的手忽而动了动,紧接着声音小小的,在我耳边轻声道,“ 苏淮……” 脚步立刻停下来,“恩?” “我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尾音更重些,软软的,“别担心。”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来安慰我, 从他主动缩到我怀中的举动来看,他应该是想要我抱着他的吧,“那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要睡一会,还是吃点东西呢?肚子饿了吗?” 苏沉看着桌边热气腾腾的早餐好一会,才开口,“吃东西。” 我不疑有他,立时抱着他在桌边坐下。 他吃饭的时候不愿给人喂,虽然脸色不大好,身子却坐得端端正正,一点没显病态,像是平常一样,慢条斯理得吃完了早餐。 我一直看着他,心里像扯着什么似的难受,直到他吃过东西,再度回到我身边。我怀抱着他小小的身子,那感觉又似乎更甚一些,医疗措施的缺失给与我的恐慌感要远远多于我想象的。 苏沉生病之后变得粘人很多,乖到难以言喻。 我一整天几乎没有做什么,拿了些药酒,给他在手、脚、胸口擦过几遍,时不时量量体温,给苏沉递热水,拧帕子,然后就是靠着墙,抱着他发呆。 大半天下来,我发现他除了浑身发热,并没有咳嗽等等的症状,实在很奇怪。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浓重起来,屋内的气温不高,怀里却一直滚烫,我半梦半醒时看到窗前什么一闪而过,黑影透过窗帘,快到就像是睁眼时眼皮留下的残影。 我有两秒钟没有反应过来,直待滴的一声,室内的灯毫无预兆,自动熄灭了。 断电最早的一瞬,我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整个人却因为紧张瞬间调整了姿势,坐直了身体。也正因为这个姿势的调整,我忽而莫名的觉得怀中的苏沉,似乎…… 长高了点? 因为我刚刚伸手去拉他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在我怀中对应的位置都有了些许偏差。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秒,下一瞬,垂静不动的窗帘之后,窗台上映衬的黑影有别于外面的灰蓝的光,清晰地印在我的眼中,连带着恐惧,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 这时已是下午六点以后了,天色很暗,外面也几乎没有什么灯光,只有低低漂浮着的浓厚云层泛着妖异的墨红色。瓢泼似的雨冲刷着窗户,而那个东西却似乎丝毫不受风雨的印象,停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影子被浮动的窗帘改作无可名状的模样,像是一个佝偻的人蹲在那,细长的脖子半曲着,连接一个畸形的身体。 我几乎不敢喘气,它过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也恰好证明了它不容忽视的危险性。况且我抱着苏沉,装着枪支的袋子都放在柜子里面,根本没法不弄出声响的拿出来,几乎手无寸铁。 这样静默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十几分钟之久,它爬到我窗口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像是失去了目标,只有连接细长脖子的头颅时不时摆动一下。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突突突的三声,犹若什么猛然轰击在我的胸膛之上,我呼吸一滞,贴着墙壁的背脊整个都木掉了。 “苏淮?” 我后背紧紧抵着墙,没有吭声,额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冒。 它慢慢开始爬动,探索一般,摸到了可活动的那一扇窗。 “苏淮你在吗?我是布拉德。” 三十秒,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我看到它用类似手一样的东西扣了扣窗户,闷闷的声响,透过双层玻璃递过来。 不像是其他丧尸,追随血腥,它刚才一系列的行为都表明着,它似乎拥有一定程度上的智慧。 “苏淮?” 我死死凝着窗户后面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极致的压抑过后,心底徒然迸发出一种极诡异奇妙的狂躁,反向的冲销掉了一切情绪,像是无念,又像是极冷漠。 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而不可言说的状态,以一种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像是对话一般,对着窗外的它,淡淡开口,“滚。” “吱!” 那东西像是陡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尖叫一声,从窗台上翻了下去。 27. chapter27 我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布拉德站在门口,脸色已经格外难看了。 一把推开我,闯进屋来,有点气急败坏的绕着屋子里面走了一圈,最后看到床上的苏沉,才放轻了脚步。眉毛紧紧皱起,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你在磨蹭什么?喊你几分钟了。” 我合拢外衣,随手把门甩上,直视着他,淡声回,“在睡觉,有事?” 他似乎察觉了我有点异样的冷漠,一下没说话了,表情有一瞬间切换间隙的凝滞,整个人这才冷却下来,“苏淮,我没有想对你怎样,不然我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到你这来。” 我说:“你有心事?” 他瞳孔一瞬晃动得很厉害,好半晌,喉结滚动,像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听一个人说要来找你……” “谁?” “透纳。” “……” 我心里咯噔的一下,想起刚才窗台上的黑影,手里握着水杯沉默下来。 “你知道他是不是,你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布拉德的声音压低了很多,情绪却又激烈起来,面部表情幅度很大,像是含着某种恨意,“你明明都知道,希拉出事的时候,是你阻止了救援,但是你却没有早点开口救希拉!” “我和你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如果能救,为什么唯独不救她和她的朋友?”我不愿在基地里多结交任何一个仇人,“我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那只是一种危险的直觉,突然而至,促使我一时冲动鸣了枪,要求救援者不要妄动。” 布拉德的性格里面依旧还是大男孩居多,直率妄为。在听过我无比荒谬的解释之后,盯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瞬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恶意,冷笑两声,撇开脸。 和深敛心思,叫人防不胜防的腹黑分子不一样,他给人感觉更像是一个随时会豁出命的小混混,这并意味着他不危险,但对我而言绝对比前者好招架很多。 他沉默着,就只有我再跟他说话,在桌上给他倒了杯水,“我在团队的资料里面看到了,你以前被透纳收养过,是吗?你……知道他变成那样了吗?” 布拉德接过水,在桌边坐下, “如果祖父对自己亲孙子一个月都不到的照顾,也能被称为收养的话,是的,我被他收养过。然后在十六岁生日的当天被他扫地出门,靠着一把破枪,在战场的大厅不敢闭眼的躺了几个月……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 我低头喝了口水,这种时候说安慰的话听着才无力得讽刺,良久,“可你说,他最近来找你了。” “是我去找的他。” 我一愣,侧过身,“你是不是疯了,希拉出事的时候,你明明都看到你的祖父……” “透纳见到我的时候,思维是清晰的。”布拉德垂着眼,面无表情,“他说要来找你,他说你能救他。”转过头来,“你会救他吗?” 布拉德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麻木的无念,像是遇到不可解释的事,拒绝相信却又不得不因此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矛盾着。 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却苦笑起来,反问他,“你觉得我能救他?” 他没作声。 我说,“他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了。就算感染了病毒还有生存的可能,他也应该去找医生,而不是找我这个普通人。” 他双手抱着头,弯下腰,额头靠着膝盖,很长很长的吐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我发誓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 …… 在布拉德跟我说这些之前,我回想起刚才和窗外“透纳”的对峙,就好是半梦半醒间的一场梦魇,介于真实与幻觉之间虚无的记忆,让我不敢百分百确定是否真实发生了这些…… 所以并不是幻觉。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重新回到苏沉身边,以手轻轻贴上他的额头,感知他渐渐回降下来的体温。 可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了解。 …… 半夜的时候,苏沉醒过来一次,恰好我凝着天花板,脑中翻来覆去的想着在裂缝边,以上帝视角般看到的景物,开膛破肚的希拉,和毫无人气死死咬住她的透纳,彻夜难眠。 回想自己曾被索菲亚恶意传染MR的现实,和日常中一点一滴的感受到自身体质发生的改变,无不惊恐的推测着,难道我体质改变到最后,会变成透纳一样“活尸”的存在么? “你没睡吗?” 因为病弱透着一丝温软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荡开,适好的拉回了我的思绪而并未带来多少惊扰。 只在侧身的一瞬间,我很快的调整了心情,面对着苏沉的时候已然带着笑,“恩,白天睡得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今天从早上睡去之后一直迷迷糊糊的喊不醒,所以之后都没有吃过东西,我见他醒了,便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话音刚落,他却忽而像是感知到什么,迟疑低头朝被子里面看了眼,然后整个人倏尔往里一缩,蜷着身子紧紧裹住被子,向来平淡的眸中闪过丝类似窘迫的情绪,苍白的小脸上刹那飞上红晕,连连往墙角退,黑朦朦的眼定定凝视着我。 我发了一会怔,起身帮他把搁置在床边的衣服递过去,“你发烧的时候,我要帮你在胸口上擦药酒,所以就把上衣脱掉了,方便点。而且抱着你的时候,你会出汗,需要擦一下身子。” 苏沉听完后,面无表情侧过脸,整个埋在被子里,垂下的碎发和松软的被褥遮盖住他微红的脸颊,不吭声了。 我见他这样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现在小孩早熟到这个程度,这么快就有男女之别的界限了。我当时完全没想到那方面去,万一他把我当变态…… 想到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更显居心叵测。 那边苏沉静默一会后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除了红晕依旧,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喃喃了声,“我身上药酒味好浓。” 我忙回应,“要去洗一下澡吗?” 他恩了一声,并没有看我,套上衣服爬起身,往浴室那去了。 直待他走进浴室,我才有点讪讪的缩回了挺直的身子,叹息声,低头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等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抬头时见苏沉头上搭着宽大的白色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探头朝我看过来。眉眼精致,神色淡淡的,“苏淮,你要帮我洗澡吗?” 我一愣,“啊?” 他很正经的回复我,“如果你喜欢这样,我可以勉强适应,反正你也已经看过了。” 我欲言又止几次,最终忍无可忍,轻声开口,“苏沉……我不是变态。” 他脸上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朝我点点头,迅速转身走进浴室…… 我真是要疯了。 苏沉这样说过之后,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想过再不抱他,不靠近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然而当他从浴室走出来,发尖上缀着晶莹的水珠,右手受伤着似乎还有点疼,只有左手拉住浴巾有一搭没一搭的擦拭着头发的时候。怕时间耽误久了又得感冒,还是上前主动接过了毛巾。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对他有一颗亲妈心的,心软得毫无原则,对他的话也介怀不起来。下一刻,看着他在我为了迅速擦干头发,绚烂的手法下,被迫摇来晃去,微微眯起的眼,终于有点好气色的唇稍稍抿起,像是不动声色的忍耐,又会想要啄他一口。 可这个真得忍下。 我收回毛巾,又有点不放心的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下,还是有点润湿,“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身体不好,就自己呆在家好吗?我中午的时候就会回来的。” 苏沉没在意我把他的头发弄成一团乱,低着头,一副无奈之后只能随便我怎么弄的姿态,咬着刚削好的苹果。“我身体已经好了。你要去哪?” “去区中心,科研机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丧尸科研的讯息。” “那里面需要权限,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我点头,按亮平板,指着上面的一条讯息说,轻声道,“我看到科研高层有个人要在这办婚礼,需要招募大量的人手布置礼堂。”压下抵触反感的情绪,“正好是和这次接手D12区的军统贵族的联姻,D12区刚被清理过也很‘干净’,留下的人员都是经过身份验证的,不会出什么乱子。”停顿了下,“只是去帮个忙,赚点外快,也不会有危险的。” 如果是平常,我肯定不会丢下生病的苏沉去做其他事,可现在我都无法完全确定,像透纳那样的存在,噬肉的时候意识是否还是清晰。如果我的身体发生了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异变,那么第一个受到伤害的就是苏沉。 这样的风险让我没有办法继续坐以待毙。 28. chapter28 第二天一早起床,苏沉的气色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加上他坚持,我也就没有将他留在家,两个人磨磨蹭蹭吃过早餐,往区中心去了。 连着几天的雨后天气终于好转,只是依旧没有放晴,天幕之上挂着灰白的云层。 我和苏沉沿着公路走了约莫十分钟,便看见一边的防护网上被剪出了条缝隙,沿之望去,平地过后正对着区中心的位置,大概是人为了少走两步路故意剪开的。 都有前人铺路,我也不愿再走到战场和缝隙那边去绕路,所以和苏沉从防护网内钻了过去,末了,再把被截断的铁丝拧上。 我们到的时候,区中心的门前已经聚了十来个人,多为年纪偏大的女性,穿着破旧泛白的衣服靠坐在一边,有的头发都已经花白,就像是扎堆的难民。在我和苏沉走近的时候,眸光都聚集过来,略有些浑浊的瞳孔,看得人心里发寒。 八点过后,区中心的门才被人从内打开,五六个带枪的军人守在门口,要求一个个核实身份排队入内。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自己的值卡,则只用监护人表明身份即可。 这里的工资是一天八十,将好能容人糊口。加上战场如今的战绩翻倍,尚且有战斗力的年轻人自然不会往这里挤,我很轻松的申请到了科研所范围内布置场所的任务。 苏沉还病着,精神不大好,有些嗜睡,我没有给他申请工作。好在偌大的科研所有不少空置的房间,于是我忙前忙后的布置花篮等物的时候,就让苏沉暂时在一个房间里休息,那里的窗子连着前厅,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我。 有时候我稍微能有点空隙,就跑过去看他一眼,确认他好好在那躺着休息,才安心。 这里的人不管伙食,中午的时候很多人都回去了,我准备了些面包和饭卷就留了下来,和苏沉一起呆在房间里。 因为婚礼的事科研所第一层都空出来,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我跟着领事去上面的楼层拿过几次东西,上面每过一扇门都需要权限密码,普通人几乎是不可能入内的,可我现在也不需要进去了。哄着苏沉多吃点东西的同时,也窥视着科研所内部的机密。 就像是在裂缝前发生的事一样,在我脑子里有意识想要查探上面情况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事物。 这样的异变,我从起初的抵触之后,已经不会有有多大的反应了,MR病毒的影响下,变异的湿尸有很多。我慢慢认定心中的猜想:我和变异湿尸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还活着。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会恶化,变成透纳那样的存在。 且而,我身体上的异变自从从和透纳对峙之后,明显急剧加速起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我从刚刚学会“看到”一堵墙之后的景物,变成可以“看到”整座科研场所所有的角落。原本冒风险偷偷混入科研机构内部的计划彻底没了必要,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惶恐。 由于科研人员刚刚从内圈搬进来不久,上面楼层很多密室都没有被启用,资料的归档也很杂乱,我几乎找不到什么能给普通人一眼看懂的数据。 地下室的分隔间内则塞满了湿尸,还有被锁扣在单独房间里的感染者,画面血腥,不忍入目,却也只有这里才聚集了最多的科研人员同时进行实验。 可他们交谈很少,即便开口,说的、写的东西专业性又太强。我关注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 然后才在地下室最偏僻的一个小房间内,发现我在大战场上看到的那个浑身长着黑毛的半人半猫的婴孩。 它还没有死,被关在一个玻璃罩里面,踉跄着在里面爬来爬去。 室内围了一圈被钢圈钉死的湿尸和干尸,没有人类这种刺激源的存在,湿尸们除了眼睛依旧是睁开的,一具具安宁靠壁立着,好似普通的尸体。 这个室内没有科研人员,只有四个墙角的监视器缓缓转动着。 我潜意识觉得奇怪,于是在这种微妙的寂静中亦没有调转开“视线”,静静注视着。 婴孩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枪伤,稀薄的黑毛之下遍布着尸斑,像是婴孩一样的动作,在玻璃罩内跌跌撞撞动个没完,不知怎么攀附着玻璃罩的手一滑,脑袋咚的撞上了玻璃罩,几乎是立刻,一阵尖锐的哭声炸起。 我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到,不知为何觉得焦躁,背脊发冷。 整个室内也突然有了其他动静,所有的湿尸在哭声响起之后疯狂地暴动起来,钢链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少湿尸直接以撕裂折断手脚为代价挣脱了两三个钢圈,只有头部的与墙壁紧贴着无法挣脱,嘶嘶吼叫着。 与之相反的是,干尸皆没有什么反应,安静犹若死去已久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声,不知道专业的人员看到这样的结果会得出怎样的结论,我满脑子都想着这样的东西,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战场的洞窟内。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半人半猫的婴孩就是引来大批湿尸,导致大战场出事的罪魁祸首?所以这场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 我对这些知道的本来就少,只能算是胡乱猜测。于是早就顺着找到了连接这密室监视器的房间,那里只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面容消瘦,整个人就像是像是骨架一样撑起衣服。 指骨嶙峋的手握住一只碳素的笔,面前唯摆了一张白纸,我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前,他已经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SR 支配者 这个时候已经近黄昏了,大厅布置得七七八八。领事来结算工资的时候,突然稍稍抽了一下我的值卡,给我递了个眼神,说让我暂且等一下。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打算,却也下意识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背着又发起烧的苏沉,没有理会的意思,就要随着人流往外走。 那女人见我要走,连声对面前结算的人道歉,从柜台后跑出来,追上我。 “苏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我脚步微顿,淡淡侧目看着她,没说话。 女人为难的皱了下眉,最终还是上前,附在我的耳边,“透纳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您的时间不多了,请离开这。’” 肩上,苏沉微微动了下,呼吸平稳依旧。 我往旁边走了两步,把她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你见过透纳?” 女人摇摇头,“我收到了他的讯息。” “‘离开这’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女人很快的撇清了关系,“他只让我给你带这一句话。” 我想起布拉德的话,觉得奇怪,“他没让我去救他?” “没有,他出了什么事吗?” 她这么问着,语气中并没有多强烈的担忧,仅仅只是一种诧异。 我沉默一会,朝她笑了笑,“大概是我弄错了,如果是出了事,他不至于会给你发这样的讯息,而是直接求救了。” 领事并没有多在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在原地呆了一会,抖了下肩上的苏沉,见他果真没在装睡的睁开眼,扭头往外走。 时间不多了…… 是我想的那种意思么? 如果透纳将我当做同类,那就意味着,我彻底变成嗜血活尸,还剩的时间不多了。 可离开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甚至,会不会他故意这样误导我,离开基地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却可以恰好“救”他一命? 出了区中心,外面的空地十分开阔,大多的人为了绕开公路的防护栏往两边去了,只有我背着苏沉朝着那个被人割出的缺口走去,身边近百米都不再有人。 “我需要和你坦白一件事。”我如今背着苏沉已经没有太多负重的感觉,不知道是感官的缺失,还是力量的增强。 “恩?”苏沉从刚才装睡被我抖醒,就一直睁着眼靠在我肩上。一副蔫蔫的样子,让我都没忍心指责刚才在休息室喊他起床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起的事实。等我说下班了要回家的时候,他就若昨天一样挂到我身上来了。 我有点难以启齿,迟疑一会,决定先给他做好心理铺垫,“我跟你说了,你先不用害怕,我绝对不会害你。” 苏沉的呼吸就在我的耳根,这次是平调,“恩。”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开口,“我曾经被人恶意感染过MR,昏睡七天之后自己醒了过来,在那之后的身体就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可以看到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听到细微的声响。”不知为何,脖子有点僵硬,不敢回头去看苏沉的脸,“我以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待遇见了透纳。你应该还记得在裂缝那里发生的事,那就是透纳干的,我可能和他一样,是活尸。” 这两个字说出口,我自己先被刺痛了一下,下意识的补充,“可我没有嗜血的欲望,没想杀人。本来想缓一缓,找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可没有时间了,我身体的变化开始加速,我怕意识会渐渐不受控制。所以我需要你知道这一点,如果发生什么异变,请你保护好自己。” 如果换一个角度,我的监护人突然告诉我,他有可能在某一刻不受控制,变成杀人的狂魔,而且我还免不了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不管彼此感情如何,总归还是会恐惧,因为那是真正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 “……” 苏沉沉默的那段时间,我忍不住忐忑不安的心境,给自己铺上最后的退路, “或者,等你病好些了,你就到西蒙原来的房子里去住吧,我帮你办值卡。” 脖子上环绕的手臂轻轻收紧,苏沉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苏淮,为什么你在经历这种事的时候,还会想着要来保护我?” 一句话,让我微微晃神。 我也说不清楚,谁都有自私的本质,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贵重。我孤身一人的长大,也不曾对谁这样掏心掏肺过,临死了,还会怕他伤着饿着。 或许是因为在这样绝望的世界里,没有苏沉,我死或者活着,区别都不大。 一个人,年复一年,为了生存做着各种挑战自己道德底线的事,对我来说,不比死了好过。 有了苏沉,我才埋了份牵挂,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感情什么时候付出到这个程度,我也觉得诧异。 “ 大概是因为……”我笑着,“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吧。” 很久很久,苏沉才回应, “恩。” “……” “苏淮?” “恩?” “我也会努力喜欢你。” 我想起他昨天说,如果我喜欢给他洗澡,他可以勉强适应的话,不由苦笑,“这种事不用努力,勉强不来的。”顿一下,默然,“而且你这样说,我会觉得有点受伤。”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苏沉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轻缓。 他这么说,我又回想了一遍刚才那句,又觉得模棱两可起来,释然不少。说到底,不管对谁,付出了感情,也都寄托希望能被回馈一些的吧。 就在这时,苏沉突然开口,“我们去基地外吧。” 我一愣,不敢确信,“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成为活尸,被基地内的检测系统查出来,送去研究所,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内心一凛,犹若给人当头棒喝。我本就打内心排斥承认这一点,潜意识的以为自己再怎么还是个“人”,不至于会被人类排斥,从没想过这一点。“可是……” “你现在只是猜测,不见得染上MR醒过来就一定会变成丧尸,出基地是一个保险的法子,万一被人发现就晚了。” 我不是不知道,而是前有狼,后有虎,“那基地外的丧尸……”我害怕丧尸总还是多余人类的。 “并不是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出去,你还记得探测队么?内圈牵线组织的除外,外圈团队自己都可以拉建起一支去外面搜索资源的队伍,在外面呆一段时间。” 我心里慢慢定下来,觉得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只是没打算带着苏沉去,“这对同组的人会不会有点……万一我真控制不了意识了……” “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了,我会在那之前,带你脱离人群的。” 我目瞪口呆,“那你呢?” 苏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安宁而平静,“我陪你。” 29. chapter29 回家之后,我找了点东西把门上的MR检测仪堵上,以防万一。 透纳的事给了我点启发,他在变得失控嗜血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还可以在精神上恢复人类常态的的和布拉德谈话。 我见过他两次,这两次中,他体态的变异程度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只是瞳孔涣散,身体佝偻,第二次都分辨不出人型了。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可逆的。而在最非人类的那个体态中,他可以垂直爬上十六层的高楼,或者跃下去,但肯定具有一定的灵智。 我猜,他之所以爬外墙、居住在战场旁的裂缝中,都是为了避开公寓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检测仪。 万一我真的在基地内就变成活尸,他的经历倒给了我可以效仿的方法。其实从我了解到自身状况变化和MR有关,就已经不会太考虑自身安危了,末日之后科研迅速发展,但始终没有攻克MR的消息传来,我不认为我还有多明朗的未来,只希望苏沉能好好的。 可这种存在着无数变量的事,哪里会有天衣无缝的应对办法。 我闷头翻炒着青菜,想得脑仁疼。一回头,就见苏沉端坐在小桌子前,手里捧着牛奶杯,慢条斯理小口的喝着,神色宁和。原是满杯的牛奶,如今几乎都快要见底。 苏沉喜欢喝牛奶,却从没在口头上承认过。难怪刚才从重新开业的老约翰的店铺前经过的时候,他突然就抱着我的脖子,小声说,“我们不进去看看吗?” 依他的性子,我料想他也不是因为劫后重生后再遇“熟人”,想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心里微微一过,和精神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老约翰问过好后,便向他买了些牛奶。苏沉坐在位置上听到这句,眸色稍稍一亮,转瞬又平静下去。 想到他的微表情,我莫名觉得好笑,他难道是觉得喜欢喝牛奶和玩小游戏显得太□□,才非要死撑着不承认?可他本就是个孩子呀。 虽说这一杯牛奶比平常三餐饭的钱都贵,我却没觉得有多可惜,端着盛好的菜走到桌前,告诉他刚刚看到的消息,“今晚起都有宵禁,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门了。” 今天大战场的缺口已经修补好了,因为基地内还有不少隐患没有排查,人力上不足两边同时进行。上面的人决定从今夜起,将战场暂时关闭一段时间,进行全面的设备修复和“漏网之鱼”的丧尸排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禁止人们天黑后在外面乱走。 我偷瞄着苏沉的表情,给他递上热腾腾的米饭,“我没有太多时间出去联系别人,如果找不到时间上适合的资源队,我或许可以领取基地外的佣兵任务,跟着佣兵团走。” 如果是佣兵任务,肯定就不能带上他了。 我自己无法做出这个决定,无论是把苏沉带出基地,还是任他留下都让我十分不安。干脆认命看情况,毕竟时间紧迫,我能有的选择不多。 苏沉的反应很平静,捧着牛奶杯的手顿了顿,“恩。” 我迟疑着吃了口饭,原本想问他是怎么想的,如果留下来要跟着谁,但看他的表情,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回答我。一切未定,我也不想去讨这个无趣。 因为这,又忽然想到第一次遇见他的事,心里好奇,随口问,“对了,在遇见我之前,你是怎么生活的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单人战场里面?” 苏沉想了一会,“不记得了。”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刚要说出口的话冷不丁生生吞了回去,停顿很久,才有点尴尬的意识到即便我再在意他,他也还是可能对我有所保留的,感情的事本就不是能公平对应的。“原来是这样。” 苏沉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不是要瞒你,是真的没有以前事的记忆了。” 我微微错愕,等着他说下去。 “我记忆的起始是在离该亚IV号不远,H市高楼的顶层,身边有一架武装直升机,没有驾驶员,油耗见底。我凭借直升机内尚有的几件武器和地图,走出H市。到达该亚基地时正好遇见因为大战场开启,被‘诱饵’吸引而来的尸群,没办法穿越尸群,只能躲进单人战场。” 大战场开启前,为了保证尸群数量,战场会提前释放出“诱饵”。一种对人体无害的气体,对丧尸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这都是我从科研所看到的基本信息。 虽然一个孩子能单独从丧尸遍地的城市里活着走出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我还是很相信苏沉说的一切。 “你会不会是军人的亲属?”我思量着,“该亚IV号离H市不远,如果是从这里出发的,油耗不可能会见底。根据直升机的航程范围来看,也没有其他该亚基地。要么是从其他基地派遣的航海军舰上出发的,要么就是民建基地,可民建基地能拥有武装直升机的应该不多,燃料和维修都很昂贵,再加上你本就是亚洲人……” “现在推测这些没有意义。”苏沉淡淡陈述,“我没有记忆,找不到可能会有的亲人,更何况还得跨海。” 他这话说得很对,但是太理智了。就算没有可能,人应该都会有点想要归根的感觉,我在北美待得越长,这感触就越深。 “是挺难的。”我笑了下,“如果早知道接下来就是末日,我肯定会听哥哥的话,赶紧回家的。” 苏沉黑朦朦的眼睛望着我,似乎是真心的疑问,“回家做什么?你在游轮上,应该找一个安全没有被感染的海岛。” 我失笑。不过也是,回家也没什么,家里就我一个,哥哥也不会回来的。 “不知道,死在家里总比埋骨他乡的好。” 他皱了下眉,“你不会死的。” 我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突然有点脱线,“你说我要是变成活尸之后,会不会长生不老啊?” 苏沉默了。 我又继续道,“虽然变得丑了点,但是能一直活下去也是不错的,控制住不吃人就好。” 见我盯着他,苏沉很坦诚的憋出来一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换个白傻甜的角度考虑问题后,我心境果然开阔了很多,“就当是这样吧,我觉得这样想我会好受点。” …… 现在的流水已经可以用了,我简单冲了个澡,洗衣服的时候浑身都热乎乎的就没有加外衣。等把衣服都晒好,被窗子边的冷风一吹,身上立马就凉了,关上灯冷得发抖直往被子里钻。 把被子裹成蚕蛹一样才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苏沉头上搭着被子,面前亮着屏幕上的蓝光,肩膀和手臂都在外面。 我自己觉得家里怪冷的,就担心他也冷,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露在外面的胳膊,暖暖软软的,和我冰冷的手有着截然的差距,心底柔软化开,原是笑着要去捏一把他的脸蛋,思绪忽而一顿,倏尔把手收了回来。 苏沉原本没有看这边,一副听之任之的高冷范任我揉捏的,却不知怎么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动静,回头看着我,“怎么了?” 我佯装错愕,“恩?” 苏沉便没在吭声,低头去看他的平板了。 我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起长长了许多,万一划破了他的皮肤……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沉,看来真的不能再碰他了。 天花板上屏幕投射的淡淡蓝光没过一阵就消失了,苏沉似乎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准备睡觉。 我又想了遍自我安慰用的“长生不老”论,刚闭上眼,背后裹紧的被子忽然一松,滚进来一团暖暖的,贴着我的背脊,“苏淮,你是冷吗?” 我恩了声,每一会又摇头,“你去睡,我睡一会就热了。” 他的手臂抱上来,轻声道,“我把你焐热了就去睡。” 我心里又暖又涩,说不出话来的沉默下去,而他也就真的仿佛在履行着焐热我的职责,一动不动的贴着我。 我有一瞬很怕自己的体温再回升不上来,暗自和自己较劲。但或许时间比我想的要稍微充裕一点,虽然迟缓了些,我的体温还暂时能保持住正常人的水平。 可苏沉迟迟没有松开我,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睡着了,于是稍微撞了他一下,“我感觉好多了。” “嗯。”他的声音迷迷糊糊从背后传来。 “苏沉。” “嗯?” “我们以后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我忍不住再度和他重申,“而且,你是不是应该怕我一点?或者提高一些警惕,我真的随时都可能变异暴走。” 苏沉挪回自己的被子,“按理说是这样,但我可能相信你说的‘长生不老’论了。” 我哑口无言,“你不是认真的吧?这没有先例依据的事不可信的,别开玩笑了。” “不是,我只是设想了下你说的那种情况。” “什么情况?” “假如你变成了活尸,且还有意识的情况。一般情况,人绝不会容忍与丧尸和平共处,我不愿意站在你的对立面,那么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岂不是更好?” 我被苏沉的话惊呆了,他却一派平静地和我说了句晚安,缩进被子里睡了。 30.chapter30 等天色大亮,我才在呼啸的寒风中出了门。 今天是要去区中心看看佣兵任务的,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苏沉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没起来床,我心里奇怪成长期的孩子是不是都会这样嗜睡,也就没有继续喊他。 独身一人走出公寓时,正巧一队人从公路那边过来,没有注意到我,往老约翰的店子里去了。 现在战场已经关闭了,如果是从那个方向过来,八成是从区中心绕路来的。我原地犹豫了一会,直觉驱使的转了身,稍后几步跟着他们进了店。 我前脚刚进门,后脚老约翰就过来了,抱歉朝我笑了笑,说今天不营业了。 这时屋内的人都没有说话,大部分人坐下后都被声音吸引看向我的方向。 “嘿!嘿!这不是苏小姐吗?”围坐的人群中有人站起来,我循声望去,正是我第一次来老约翰店里遇见的马克。他一手指着我,回头对着自己的队友语气有些激动的介绍,“我之前说的就是这位小姐,在基地外生活了四年。” 我有点尴尬,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于是仅仅和他打了个招呼。 老约翰见我没有介意,没有多说的进屋了。 我站在门口假意迟疑着,手比划着指向外面,“我只是经过想要给苏沉买些牛奶,然后去发布佣兵任务的地方看看。” 一群人内除了马克,所有人都保持着疏冷戒备的状态,既不插话也不做声,面无表情看着我的方向。 “是手头没有钱了吗?” 我朝他点头,没有立刻走到他们一群人那边,“最近物价涨得很快,大战场也关了。”把手抄进口袋,背靠着门边的柱子,“听说旁边区物价涨得更厉害,所以在想是不是出基地获取资源的佣兵任务价格会涨一些。我还带着个孩子,如果不早点打算,日子会不好过的。” 马克之前没有听说过苏沉的事,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是态度表明觉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耸了下肩,“现在正是艰难的时期,不豁出命就赚不到钱了。” 我笑了下,眼角那扫到那十来个围坐在桌前的人,自从刚开始的注目之后,他们就没再看我这边了。 我心里叹息一声,虽然直觉这种时候一堆人聚在一起肯定不是喝茶聊天,而是要找点什么事做的,可人家没意思加入一个陌生人,我也不好贸然去和人打听什么。和马克意不在此的寒暄过后,只好讪讪告别,准备离开。 “这位苏小姐是加尔团队的人,如果你们需要人手,我想她可以帮得上忙。”从厨房里出来的老约翰手里端着简单的食物走到桌边,抬头时朝我和蔼的笑了笑,“过来坐?” 有人帮我引荐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扶住门把手的手缩回来,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圈,表现得尽量明朗,“怎么,你们是要去基地吗?” 他们目光相接,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个中年男人朝我走过来,“你好,苏小姐,我是亚瑟·伏恩。” 我握住他伸来的手,“苏淮。” “我们计划去一趟H市。” “H市?” 我一呆,心说这不是疯了,谁都知道城市是丧尸密度最高的地方,尤其是H市这样的大城市。不过相应的,那里肯定还会有很多残余的资源。 亚瑟很快的明白过来我的迟疑,“我们考虑过,由于D12区这些年战场中击毙的丧尸大部分都是从H市来的,它们现在的数量应该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很多了。再加上前两天军队修补大战场,曾派遣一支队伍前往H市临边大量清扫。我们认为这是个机会,想去试试运气。” 马克凑过来接话,“基地的资源大多都是官方组织的资源探测队获取的,需要配备高配置的装备和科研人员,我们这样一群人根本没有那种能力,只有去城市里拿些现成的东西。” 我沉默了会,“你们只有十来个人。” 亚瑟说,“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征集人员。”他回头看了眼队友,“我们没有固定的佣金,获得的资源拿到基地后按劳分配,所以也没办法去发布佣兵任务。你是加尔团队的人,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人加入?老实说,鉴于我们这种分利的方式,我也不想随意招散人,他们会很难控制。如果是两个小团队拼接起来,相互合作,会适合很多。” 我在心里仔细想过几遍,虽然认可他的观点,心里也急切,还是稍微按捺了下: “我希望先听听你们的计划,如果觉得可行的话,当然愿意给团队的人带个消息。” “恩。” …… 听过亚瑟的计划回来之后,我脑中初具了个印象,初步判断是可行的。回来的时候健步如飞,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快点告诉苏沉,我也终于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才发现他很多细节的问题都没有提。 或许是因为现在合作关系没有确定,他有所保留,又或许是我不经意的言论透露了自己还是个新手的事实,根本不懂这种计划需要关注的重点在哪,所以他的话语很有可能是带有洗脑性质的。模糊处理了很多我没有留意到,却关键的地方。 思量到这些,隐隐觉得不对,看着电梯逐渐合拢,心思一动,按下了2的数字,首先去了0205 科拉的房间。 大战场的事,让我对科拉的印象还算不错,再加上也只有他能够立刻联系上加尔,于是将亚瑟的事和他说了。 科拉从始至终都认真听着,见我把话说完,才起身给我倒了杯水,“现在去H市,或许的确能有点收获。你听了他们的计划,怎么看的?” “我很抱歉只带了个消息来,并不能提出有用的意见。我对于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没法逞能发表看法。不过我会再考虑考虑,如果安全系数高,个人会答应同行的。” “你是急着要钱吗?”科拉开口之后,表情稍稍一怔,或似自己也想到了答案,没再追问,随意道,“安全问题组织者都会首要考虑的,所以一个团队的‘安全系数’并不能在计划未实施前就被看出来。所有人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可基地外会发生的事根本不是可以预料的,如果组织者应变能力、经验不足,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团灭。”他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表,“他们愿意让你加入,大概是看上了加尔。” 我一愣,“他并没有刻意提加尔。” “恩,因为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加尔,他就会去的。最近团队的状况你也知道,不很乐观,人数也不多,和别人合作是再好不过的途径。只不过亚瑟让你来找加尔,他就占据了队伍中主动的地位,更方便提些要求。” 我早就听说过加尔的传闻,新晋的佣兵团中,他带出来的队伍死亡率是最低的。我这才想到,亚瑟的态度也的确是在老约翰提及加尔之后改变的。 千防万防还是吃了个暗亏,我心里隐隐不舒服,团队中谁占主导的话语权是很重要的。 我皱起眉, “那应该怎么办?” 科拉笑起来,“不用担心,这些交给加尔处理就好。如果他们的路线和设备不错,即便让他们在分利上占大头也不是大问题。如果不好,合不合作还是未知数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能安慰一点,一时没话可说的沉默下来。 “你如果出基地,那苏沉呢?你会把他带去么?” 我低头抿了口水,“是的。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托付他。” “你可以把他放在我这。” 我第一反应是,“这次你不准备出去吗?” 科拉明显支吾了下,“看情况。” 我没在意朝他笑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是我有点心急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事还得问苏沉,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相处。” “恩。” …… 我的时间本就剩得不多,多少有点沉不住气,办了件稀里糊涂的事,回来之后仍有些懊恼。 然后又想起苏沉嗜睡过头的事,电梯上行之时,“视线”就已经赶着凝聚在16层,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心脏微微一缩,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在了心上。 屋内的窗帘是拉着的,没有开灯,阴冷的天色下,整个屋子都透着一种凉凉的昏暗。 苏沉背靠着墙,身上连外衣也没有披,坐在被子里。神色宁静的抱着我的枕头,黑蒙蒙的眸,空空的看着窗外,寂静地空灵。 就像是被谁遗弃了,只好安静地等待着。 31.chapter31 此后多年,我都一直记得那个画面。 从最初的心疼,到铭记于心的温暖。我知道有人在等我,在这个灰暗的世界内,也终于有了我的归属。 …… 和亚瑟团队的合作很快的谈了下来,加尔第二天特地过来一趟,和我详细说了出去应该携带的东西和注意的事项。 我心里感激,原本要留他吃晚饭,苏沉突然微微前倾的蜷起身子,轻轻哼了声,像是肚子难受。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忙问他是怎么了。 加尔后来起身时,我心不在焉也就没留,礼貌性的告别之后,拿手按着苏沉的肚子,仔细问,“是这里疼,还是这里疼?” 加尔站在门口,略微停顿一会,意味莫名朝苏沉笑了笑,拉开门走了。 门刚刚合拢,一直不吭声的苏沉才开口,声音细细的,透着两分底气不足,“我不疼。” 我一愣。 他移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加尔是在有意识的勾引你。” “……” 现在七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勾引这种境界了么?连我都还没摸索出这个感觉。 “他不适合你。” 苏沉老气横秋的结语让我都没法敷衍带过,犹豫了半天,才决定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严肃谈论起感情上的问题,“我考虑过加尔,但那只是以前,我现在出了这种事,跟谁都没法合适了吧。” 苏沉坐起来,两句岔开话题之后,似乎已经彻底把装病的惭愧丢掉了,定定看着我的眼睛,“你喜欢他?” 我心里微妙一瞬,脸上不自在的发热着。 都说姐儿爱俏,加尔的脸从本质上是很加分的。虽然行为上似个禽兽,但当今世风绅士罕见,平均标准放低,相处久了似乎也习惯了,再加上他后来似乎也对我略微照顾了些,能力不错种种…… 我内心条条分析着,终于得出结论,迟了好半天的回答,“有点。” 他一下拉起被子,卷着滚到墙角去了。 我在被子卷起的风中眨了眨眼,有阵没反应过来他这是怎么了,“苏沉?” 声音闷在被子里,淡淡陈述, “我不高兴。” 我隔着被子好笑的揉了揉他,“……喝点热水?” “……” 这个年龄的孩子或许都对喜欢的人或者物有着孩子气的独占心思,他能在意我,虽然有点哭笑不得,我心里还是开心着的。 凑过去抚着他的发,笑着轻声道,“可我还是最喜欢你啦。” ……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队伍集合出发已经是第四天。拨云见日,难得是个大晴天。 这几天中,我的身体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并没有其他的异像发生。我收拾好东西和苏沉一起出发,好久没有出门,这次要出基地,竟有一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人在闲下来的时候最容易多愁善感,我不知道MR对我来说,是种什么程度上的恶性疾病。但是类比前世的癌症,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是绝对有益的,毕竟我还不想过早的自我放弃,能多清醒一天是一天吧。 于是简单化的将出基地想做出去旅游,保持个好心情和苏沉聊着天,看着两辆经过改装后的房车、五辆中型货车和一辆自行组装的装甲车从公路上缓缓行驶过来。 其中一辆较新的房车上,科拉对我招手,我匆匆扫了眼围在一边说话的其他人,随着苏沉上了房车。 “出去的队伍大概多少人?”我稍微打量了一下房车内部,把行李放下。车尾一侧是上下的床铺,另一侧则是可折叠的沙发椅,等到晚上就可以铺开来当床用。一扇隔板分离,车身中部是四人围坐靠窗的休息椅,中间固定着原木色的桌子。 科拉坐在驾驶座上,扭过身子看着这边,“近四十人吧,亚瑟队伍的人都不错。” “怎么说?” 他递了张单子给我,“这是查到的他们的战绩表,加尔现在有意将他们并入团队。”朝着车窗外指了指正在和亚瑟说话的加尔,“看到没,他从不干没有回报的事,人情也是一种资源。”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战绩表,没怎么注意到后面的一句,倒是从不接其他人话的苏沉,淡淡开口应了句恩。 我:“……” 原来个人的战绩表是有渠道可以被人拿到的,并没有标注金额,只是写了击杀的丧尸数目与分类,以及花费的时间。 我倏然想到,苏沉的战绩表如果被人拿到,会不会有人多想呢? 房车内后来又陆续上来三个人:布拉德上车后直接坐到副驾驶座上,没有和我搭话。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白人安森,带着副眼镜,性格上像是很好相处的那一类人。 最后来的是一个栗色长发的女人,不得不承认她属于长得很好看的那种人。只是靠在门边时的表情,连眼神都有点少儿不宜,直勾勾的看着安森,红唇勾着笑,“躲我啊?” 我见这阵势不太对,忙把苏沉往靠窗的地方挤了挤,免得他好奇的时候看到不该看到的。然则他一直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平板,我挤过去的时候他才抬头看我一眼,意欲分明的表达着:你挤着我了,走开些。 我有些尴尬且讪讪,指着屏幕,“哎,通关了呀。” 安森微微皱起眉,清秀的脸上添了两分阴郁,“说好了就一次,我也付钱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娘嗳,我心里大惊,谁能领会带着小孩的痛苦,苏沉不能听这些啊! 可苏沉切换到游戏状态,高冷得不行,我也不好随意开口分散他的注意。 女人嗤笑一声,上车毫不在意的坐到我的对面,安森的身侧。一手撑着头,歪着脸看着身侧因为不悦紧绷着身体的男人,好笑般,“老娘说了就一次么?” 安森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两下,咬着牙一声没吭,任女人在脸上摸了几把,最后忍无可忍,偏开脸去看窗外。 女人碰了个软钉子,也没什么兴致了。媚眼一翻,第一次将目光投在我身上,“你也看上他了?” 从没遇见过这种组合,我整个人有点宕机,木讷摇了摇头,“是第一次见面。” “那就好。”女人变脸似的呵呵一笑,朝我伸出一只手,“温妮莎·马洛。” “苏淮。”我握住她的手,心里微微一顿,她的手上竟有着厚厚的一层老茧。然后转向苏沉的方向,“这是我弟弟,苏沉。” 温妮莎歪着头看一眼苏沉,眼神都亮了几分,“长得真好,跟娃娃似的,抬头我看看。” 鉴于她刚才的行事风格,我有点笑不起来,“我弟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她倒没介意,“孩子么……” 言语时,车队开始行进。 原本说会来房车加尔并没有回来,留在了其他车上。安森自从温妮莎上车之后就没有开口过,一直冷冷地看着窗外。温妮莎刚开始跟我搭话,后来渐渐话也少了,起身去车尾睡觉了。 我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每隔四十五分钟准点提醒苏沉抬眼看看外面,远眺几分钟。 第一个四十五分钟到头,正好是车队经过重重程序,缓缓驶出基地的时候。 我透过窗子看到荒原远端的地平线,除了偶尔天空飞行的鸟类,寂静再无生气。车子引擎的声音偶尔会吸引来一些丧尸,多为干尸,不久就被远远甩在后面。 又或者时不时爆发出的枪声过后,倒地的尸体从窗边一晃而过。我们的房车走在队伍倒数第三的位置,装甲车开路,一辆改装货车在后清尾,前后照应。 车行平稳,枪声丝毫未乱,没有任何异变发生,房车内的气氛也很平静,不像资源探测队那时的焦躁。安森看着书,苏沉玩游戏,就连我没一会也靠在椅背上打起瞌睡来。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我没有睁眼,就“看到”远方H市出城方向的公路被成千上万的车堵死了,以俯瞰的角度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进城的方向却平坦宽敞,唯东倒西歪的从出城方向撞出几辆变形报废的车辆。 就像是维持着末日爆发当时的场景。 没走多远,我们遇到了一个车队,只有三辆车,地上留着大滩的血痕,遭遇了什么一目了然。前头的人下去查探,然后从他们的车里进进出出搬出一些武器装备,装进货车里。 布拉德也下去了,等一会后上来,说要换条路走。“这附近肯定有尸群,血迹还是几个小时前的,如果我们来早点,估计遭遇这些的就是我们了。加尔判断尸群应该是往北边去了,我们拿到的资料还有条小路可以走。” 科拉点了支烟,表情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来,稍微伸了下腰,淡淡的,“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放着公路不能走,其他的小路也因为这些年时不时有人前去冒险拿物资发生意外,路况如何相当难说。我们车队一旦在一车宽点的小路上被堵住,就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这里离城市已经很近了,到处都有可能有尸群。 亚瑟提供的资料里,就有即时的路况记录,是前几天军队派出去清扫的队伍带回来的,显然他们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小的亏。 32.chapter32 作为领导者,决断力和协调能力至关重要。 我在资源探测队的时候,曾遇过公路上横了几辆报废汽车的事。探测队的人都一窝蜂停了下来,团队内至少讨论了半个小时之久(怕车内有丧尸),才有几人试探着前去推车。车没推完,被紧急求助的佣兵团的人过来,他们又站在原地吵了起来,折折腾腾,大半个小时都过去了。 而这边,从发现出事车队,搬运物资到转向,一共才花了几分钟。 人容易被环境感染,再紧张的环境,只要周边的人还在说说笑笑,感觉也就没有多大事了。 但这次的感觉又略有不同,车队开始转向朝小路行走的时候,我开始隐隐觉得不详。 苏沉丝毫没有受影响,游戏玩久了有点犯困,身子前倾似乎准备趴在桌上睡觉。 我担心他压着手,到时候血液不循环醒来难受,便拦住他,“要不你去后面的床上睡?” 因为没有出大事,我们都没人去喊温妮莎,她在车停的时候自己醒来了会,然后又去睡了。 苏沉轻声开口,“不喜欢那里的味道。” 我才记起来的恍然一下,他好像是对气味比较敏感的。随后苏沉身子便凑过来,头靠在我的肩边,过一会,昂着头看我,“苏淮,你能抱着我睡吗?” 我当然十分乐意了,调整了下坐姿,然后笑着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明明是他提出的这个要求,看着我伸手的动作,他却自个默了一会。就像是事到临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体现出什么,我却能感知到他现在有点莫名的羞涩。 默归默,他最终还是一抿唇,钻进了我怀里。 我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所有的情绪都化成温暖柔软的一片,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弟控满级的心境。 又乖,又懂事,这样的弟弟哪里还能找,我内心叹息一声。满足感升起来的时候,我恨不得在他脸上啾一下。 低头看他,苏沉闭上眼睛,纤长微翘的睫羽却会偶尔轻轻颤动两下,似乎并没有那么快的入睡。 我又痴汉的欣赏了一会自家弟弟自带治愈效果的脸蛋,本想摸摸他,想着会打扰到他睡觉就算了。移开眸,去看窗外的场景。 “你这样,久了会难受吗?” 我听到他突然开口才回头,只见他眸色清明的仰视着我,刚才的睡意似乎早烟消云散。 苏沉指的应该是他压着我的手和腿,久了会麻掉。但我现在身体和常人不一样,抱着他真没有什么负重感,“不会的。” 他浅浅应了声,然后面无表情微微动了下身子,脸朝外,背朝着我,再次闭上了眼。 我虽然没有经验,也知道抱着孩子的时候,应该是拢着孩子往自己身上靠的,好能给他依附和安全的感觉。然则苏沉虽然是在我怀里,整个人却是半背对着我的,我抱起来别扭,也不知道他睡着是不是舒服。 车队绕着城走,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高耸林立的建筑,只是年久没有清扫过,整座城市似乎都掩盖着一层冷清的灰蒙。 中午的时候,安森递给我两个面包,望着在我怀里的苏沉,轻声开口,“你们关系真好。” 我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抬头的同时,眼角余光扫到车窗外飞逝而去的景物,心脏倏尔一紧。 想是事发突然,安森也注意到我表情骤然的变化,“怎么了?” 我静了两秒,才缓和了面部表情,闷闷道,“不记得家里的门关了没。” 安森眉眼一弯,“现在想这个也晚了。”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好看,干净的脸有种沁人心脾的清爽感,难怪温妮莎要死缠烂打。 我朝他无奈笑笑,状似随意的将目光调转到车窗外。 极目望去,被车队远远抛在身后,茂密的树丛之中,避人耳目的,蜷着个佝偻的人。 透纳。 他果然跟上来了。 …… 临着城市边缘,队伍的人已经不敢开枪了,好在经过改装的车辆防得住零星干尸的袭击。另一个好消息是这些被吸引来的干尸数量比预计得还少,只是由于车行渐缓,一直无法摆脱它们的尾随,达到一定量之后,车队停下来经行过一次清扫。 纯肉搏的清扫。 加尔安排车队首尾相接的围成一个半圈,防止腹背受敌的情况,十多个人带上护具,站在半圈里,直接以长刀砍丧尸。里面就有温妮莎唯一一个女性,动作行云流水,战斗力爆表。 我和其他的六个人枪法好点的人,被安排爬到房车的车顶,手里拿着配置亚音速弹的消声□□,在必要的时候加以掩护。 打完就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H市内是什么样的情况,至今没人知道,前几天的军队也没有真正进去过。所以车队行进到这没有立刻入内,而是全员停下休整,让几个人先去打探。 封闭多年的H市内兴许在街道上密布的丧尸,又兴许只是一个人去楼空的萧索之景。 我下车后再风中抱着手,眺望着远端的城市,“目光”极限刚好只能看到边缘地带。 队伍停下来后,周围已经有人斩杀了丧尸,将之拖到附近放血。问科拉这是干什么,他说等晚上所有人到车里休息,丧尸看不见人,主要是靠嗅觉,用这些丧尸的血可以掩盖人类的气味。 我应了声,翻出身上的短刀要过去帮忙,加尔迎面走过来,拦住了我。 “我找了几个人,去H市里面。”他在基地外像是换了个人,切换到工作状态,说话的语调都有轻微的变化,我喜欢这一点。“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没想到他会挑我,但心里也并不觉得抗拒,毕竟我已经感染过MR,早不怕丧尸了。点点头,“好啊。” “我希望你能带上苏沉。” 我一下没说话了。 “我看到了他的战绩,他对于击杀湿尸十分在行。”他见我脸上瞬变的表情,微微急切的走近了两步,却也同时的放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保障先行队伍的安全对于这次任务的完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损俱损。而且他是不会愿意和你分开,单独留下的。” 我心里很烦,拒绝他,这种局面下就是我不识大体,闹矫情搞特殊了。但是答应他,万一H市里面碰到尸群,或者其他情况苏沉要怎么办? 沉默半晌,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开。 加尔皱起眉,“苏淮。” “我去问苏沉的意思。”我匆匆走开,上车之前回头,心气不顺看他一眼,“如果他愿意呆在这,我绝不会劝他去。” 加尔表情微松,怔怔的,“抱歉。” 我抿了下唇,火气因为他的服软而稍微降了点。依他的处境这么做的确无可厚非了,朝他点了点头,进到房车里面。 苏沉正裹着我的外衣在车尾的上铺睡觉。 我进去的时候,坐在床对面折叠沙发上,脸色难看的温妮莎刷的站了起来,看见是我,什么都没说,粗鲁地撞到我的肩,从逼仄的走道擦身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也不在意。揉了两下没有痛觉的肩膀,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苏沉的脸,不自觉爱怜拂开他额边的碎发,含笑轻声喊他,“苏沉,起床啦。” 苏沉在我手下轻轻哼了声,往衣服里缩了缩。 我心想这样最好,他喊不醒,我就当他不愿意去。但又想起前几天单独将他留下的事,估计是因为睡着没有醒,便不记得我来喊过他,还以为我无声无息自己走掉了,之后一度都格外粘人。 于是只得一遍遍轻抚着他的发,等他有了些反应,才开口,“我要跟加尔他们去一趟H市侦测,你如果想睡觉的话,就留在这好吗?” 话音刚落,他微翘的眼睫一颤,便倏然的睁开了。黑蒙蒙的眸清澈空灵望入我的眼中,隔了许久,才闷闷,“不好。” 说着,也利落地起了身,浑似和刚才赖床的不是同一个人。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一度怀疑他之前都是在装赖床。 趁着他爬下来的间当,我回头看一眼除了隔着挡板休息椅上坐着的科拉,房车里就没有其他人了。想起之前的事,凑到苏沉身边,在给他穿衣服的时候,附在他耳边小声,“我看到透纳了,你也要小心一点。”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刚才凑近的时候,苏沉的身体陡然僵硬了瞬,连呼吸都凝滞。 等我说完话,移开的时候。他才偏头看了我一眼,惯来沉静的眸潜藏不住两分的失落,幽怨撇我一眼,自己唰的拉上外衣拉链,面无表情出去了。 我自己在原地愣了愣,想,他难道觉得我刚才会亲他? 这么说……他果然把我当变态看了吧。 33. chapter33 我带上行李爬进装甲车,才知道先行队伍里的其他成员,除了已经见过的人,加尔,亚瑟,科拉,温妮莎,我,苏沉。还有亚瑟团队中一个格外沉默寡言的人,罗纳德,我和他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因为他的那把枪,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我初次进入基地的时候,他就在保护探测队的佣兵团里面。我曾远远看到他手臂上诡异的缠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当时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现在离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条黑蟒的纹身,靠着半依抱着的黑色的枪支,给人一种强烈的错觉,就像在他手臂上缠绕扭曲的不是纹身,而是他的那一支枪。 加尔介绍道他是个神枪手,曾经时常以个人名义参与佣兵任务。 在我看来,这里面战斗力最低的人就是我了。作为最弱者,我跟他们呆在一起其实觉得还是挺有安全感的。 这次的侦测任务主要是为了探测H市内的状况,并不需要正面和丧尸接触,远远见到后绕开就可以,配备足以防弹的改装装甲车和我自带的侦测系统,风险应该不会很高才是。 之前在车队中,有多人辅佐,我没有也没必要发表言论。再加上加尔每次做出的决定几乎都是正确的,我也便不想增加自我暴露的风险。 但是现在队伍人员减少,各司其职的分工就变得明显起来,我为了保障自身安全,也不能太过于不作为。 我十分有趣的,被分到了“警觉”这一类可轻可重的任务,主要侦测人则是罗纳德。作为劝解苏沉而存在的“附属品”,我只有苦笑。 一路上,车里是寂静无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抹在车外上的丧尸血起了作用,注意到我们车的丧尸并不多。可直到车窗外再次看到了临近的建筑,我终于才知道缘由。 直线距离三公里外的一条十字路口上,有两辆被困的越野,不知道和今天早上碰见的那些人是不是同一伙的,但毫无疑问的,已经没有生路可走。 他们已经被成百的丧尸围住,我们花十几分钟赶过去也只能刚好能成为丧尸的下一餐。 意外碰到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我心里微微一沉,同时也直觉的冒出来个念头:为什么他们要急着进城呢?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D12区到H市有近四个小时的车程。最近特殊时期,出基地的禁令今天凌晨才解除,所以我们还以为自己是D12区第一批出基地的人。 而从今早那支车队的遗落的值卡信息来看,他们确实是D12区的人不假。 可他们不但出发更早,就连前期的侦测也省了,直接这样带着人冒险进了H市。 有什么值得让人冒这样大的风险吗? 想到这,我瞥了眼身边坐着的亚瑟,内心微妙。 “这边早上都还有一些游尸,现在都没了。”加尔扶着窗,敏感的发现了异常,也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没有继续,而是回过头来看着罗纳德,“快进城了。” 坐在角落的罗纳德抱着枪,隔了一段时间后抬头望了眼窗外,声音冷硬低沉,“路被堵住了。” 加尔没再吭声。开车的科拉半分钟之后才咦了一声,从影影绰绰的树枝间看到了蜿蜒公路的远方数辆车被人为的摆放在那挡住了去路,公路两边都是水渠,没办法绕开。 我当然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所以并不急着阻止队伍前行,反正是过不去的。 亚瑟撑起身体往外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咒骂,“谁他妈的没脑子么,进去了不想出来了?” 加尔道,“先过去看看。” 科拉表情也不是很好,如果有人刻意把路堵住,有一种可能就是证明着H市内现在十分安全。为了减少其他人再来抢资源的可能,他们才做出这种这种行为。“试试能不能把车推到水渠里面去。” 事实证明是不行的,数量车辆横着停放,车轮卡过一道水泥渠的边缘,未过另一道,前轮陷在里面。底盘顶着地,除非一辆辆的把五辆车抬起来,可是这样太废体力。装甲车一次性也撞不动数辆车。 我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和苏沉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议论。 或许人性都是存在着侥幸心理的,所以才会把这次道路的堵截看成 H市危险程度降低的信号。 “既然都有人进去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这里是一个城市储存的资源!”亚瑟压低嗓音,面对着加尔,虽然尽量在语气上维持着平静,但眼神却很强烈,“你看到了,他们还有心思弄这些车来阻挡我们进去,证明我说得没错,这些年H市的丧尸几乎都被清空了。 科拉从车辆边打量一周过来,冷不丁的, “今天早上我们才收纳了一批其他人的遗物。” “那么怕死的话,你出来干什么?” 温妮莎站到加尔旁边,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命,小心点为好。”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了。” 加尔捡起地上掉落的一个烟头,并没有去看亚瑟,“一个城市储存的资源,也不是能给人一天就搬完的,你这么着急,是想要干什么?” 亚瑟眸色一沉,表情阴郁起来,气氛有一刹的紧绷到令人窒息,却没有人真正将手放到枪的位置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临时组建的团队是很脆弱的,再怎么争吵都好,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团队必定会分离。 而双方都不愿见到这个场面。 “都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为什么不敞开了说话。”亚瑟双手一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加尔·诺里斯。我承认我没你沉得住气,但是等过了今天,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除了加尔,在场所有人都茫然面面相觑。 温妮莎皱着眉,“这话什么意思?” “其他基地和该亚IV号有一次私人交易,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楼顶。”亚瑟干脆全说了出来,“我听说是该亚V号。” “亚洲的那个?”温妮莎表情松动了下。 “是。”亚瑟倏然转过来对着我,“你是中国人么?” 我被他问得心一跳。不得不说,我想过千万种的理由,却唯独对这一点没有免疫力,点了点头。 “你难道不想回去?” “……”我当然想的,只是不愿回答他带着刻意引导感觉的问题。 “我的家人都在那。”他凝视着我,慢慢道,“妻子和女儿。我知道该亚V号很好,和这里完全不一样。通讯断掉之前,我妻子告诉过我这些,我甚至知道她住在哪。” 我觉得他似乎是在跟我打情感牌,免得心里不忍,截断了他的话,“他们愿意载你?” “有十个名额,放出了相应的任务,”加尔突然吭声,“基地里面很少有人知道。除此之外,这本来就是一场私人的交易。” 科拉问,“交易的是什么?” “最顶级的丧尸生物科研。”加尔给自己点了根烟,“至于十个乘机名额相应的任务,其中一个,就是‘收购10.3克拉的克什米尔蓝宝石戒指’。”语气微微停顿,眼光却没有落在我身上,依旧望着亚瑟,“你前段时间向我购买蓝宝石,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脑子里轻微的嗡了一下,心底忽然涌上一层莫名的情绪,就算有人要买同样的蓝宝石戒指,又怎么会特意标注10.3克拉? 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发布的这个任务?” 34.chapter34 “我只知道是那边军方的人,身份权限很高。” 我得了这个回答有点晃神。 是他在找我吗? 隔了四年之后,他还会找已经“死亡”的我?我有点无法相信。 …… 自从亚瑟放出这个消息之后,对峙的局面有了微妙的变化,科拉和温妮莎不再那么强烈的反对入城,缄默下来。而寡言的罗纳德更直接言明他就是冲着这次的十个名额来的。 会有这么个局面,是因为基地内广为流传着“世外桃源”一说。 据说由于亚洲共有三个基地,且并非是MR爆发的源头,所以在末日时保留下了最多的资源。和其他基地惨淡、将将能维持过活的现状相反,他们的“外圈”也在政府军队庇佑之下,组织有序。 现在在北美该亚IV号内,基本已经见不到老幼了,无力支付供养就会被无情驱逐。可没人能摆脱年老体衰的未来,局势每况愈下的过了四年,外圈的人死了心,只能寄托希望于其他基地。 我兀自怔了会,回神的时候,正好听到加尔开口,“我们的合作是共同获取物资,现在你有别的目的,我们之前的合约也就不能作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亚瑟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本就计划着利用我们到交易场所去就撒手不管了,现在无可奈何之下自行暴露,自然想到后果,知道加尔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再绕弯,有的谈就开价。” 加尔吸了口烟,不慌不忙,“两百万。” 亚瑟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看上去有点森然,没说话。 “钱在你登上直升机之后支付。”加尔似乎并不担心他会拒绝,语气坚决而不容商量。 场面一度静止下来。 我不知道温妮莎、科拉心里是如何看待加尔直接帮他们做出决定的举措。就我而言,就像是被踩中痛处而不得不同意的憋屈。 加尔或许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要坐地起价的宰亚瑟一笔,所以他必须要掌控好一支从表面意义上绝对服从他的队伍,拿稳手里的筹码。 他挑选在这个时机告诉我蓝宝石的事,就是为了利用我寻求那一丝亲人存在痕迹的心境,让我为他牟利。 我从感情上极度讨厌这种操纵,却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一来,哥哥或许仍在找我的消息给了我预想之外的惊喜和震撼,我没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去看看。二来,在场的温妮莎、科拉都没有表态拒绝,我不认为我可以赌着一口气,自己一个人带着苏沉回团队。三,就是钱了。 有了几十万,就算我以后出什么事,也不用担心苏沉了。 …… 事情在往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交易达成之后,我们都丢下没法再用的车,步行绕开水渠,试图在附近找到其他可用的车辆。 道路两边的水渠很好的阻拦了零星围拢过来的丧尸,除了安全感降低到空前的程度,时刻提心吊胆之外,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像是刻意的摒绝了各类的情绪。 苏沉被我左手紧紧牵住,安置在人群的中央,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他偶尔会往我的方向望上一眼,却始终乖巧的一言不发,没有对我做出的妥协发出任何相左的意见。 以我的目力,在决定方向的时候偶尔推波助澜的开口引导,让团队避开尸群是件很容易的事,独自游荡的丧尸基本都在冲上来时,被温妮莎提刀砍了。 在丧尸被其他血腥吸引开、我尽力避让的情况下,H市在团队前呈现出“虚假式安全”的一面。 等我们一行人简直毫无波澜的到达预计的地点,亚瑟隐隐激动的脸僵硬了半边,显然是觉得这笔交易亏到内伤了。 只是顶楼直升机场并没有停留一架直升机,亦没有其他人到达了这个地方。我看着空荡荡的平台,一度以为是亚瑟弄错了地点。 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在顶楼的寒风中抱紧了外衣,让我们把楼梯口的门先锁起来。自己则和罗纳德走到另一边,和我们相距一定的距离,放下行李坐了下来。 加尔和他谈的条件是上直升机后付款,所以现在等他也是合约的一部分。我们没人有意见,锁好门之后,找了个避风的墙坐了下来。 苏沉靠在我身边,从背包里掏了掏,出乎意外的不是抽出了平板,而是拿出一瓶水递给我,“累吗?” 这个时候天都快黑了,路上不知不觉的花费了四五个小时,我人一直有点恍惚,竟也没察觉到。 摇摇头,才想起来,把他揽到怀里避避风,“你呢?有没有想睡觉了?” “没有。”他半僵着身子,带着微妙不适应感、顺从的依附在我的怀里,“你心情不好。” 语调平缓,有点像陈述,又有点像疑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全世界也只有他能对我说这样的话,让我内心深处微微触动,有着倾诉的欲望而不至于防备。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怀疑着是不是哥哥在找我,担心着最后出现的人不是他,也担心着等他出现了,然后知道我现在身体的状况…… 我想了很久,也猜不透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因为对于他的性格,我知道的寥寥无几。也因为,在我看来,我们兄妹之间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难免担心,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况,再见以前的亲人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的下颌轻轻靠在苏沉的头顶,因为有外人在场不能倾诉,只好闷声应了句是。“看”到苏沉唇角为难的抿起,我心里默然且不应该的滋生出些许的暖意,捏着他的手,不经意,“或者你哄我一下吧,我就会感觉好些的。” 苏沉低敛着的眸光就那样倏然的定住,好半晌才眨了下眼,与此同时唇角也抿得更紧了。面无表情,眸光放空的模样,就像是在思考着一件严肃的问题。 我隐在心里笑,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这肃然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咬几口。 好一阵,他似乎决定了,动了下身子,从我怀中退出来些,仰头直面着我。 一本正经,“我可以让你亲我。” 我一愣。旁边的温妮莎噗的笑出声来,然后吸吸鼻子,又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低头在背包里面翻东西。 我被她这一笑弄得有点进退不得。 最起初我真心觉得苏沉这个提议挺治愈的,我对弟控和亲娃狂魔们表示深刻理解已经有段时日了,但是忌惮被划分成变态迟迟不敢下嘴。今天得到正式允许,我还是很高兴的。可别人那么一笑,又显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可耐不住我还是挺想的,又有点搁不下面子,遂表面上忸怩了一下,“影响不好。” “什么?” “我听说七八岁的孩子多少有点恋母情结,这种时候应该让你尽量少……” 苏沉眸一沉,面无表情单手扶上我的后脑勺,伴着壁咚的姿态,低下头“啾”的一声亲在我的脸颊上,害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苏沉挑眉看了我眼,完事后,再度淡然坐回我身旁。和表情上展示的不一样,身体僵硬的紧绷着,近乎端坐。 我一朵心花齐齐开,隔了很久,才戳了戳他,“苏沉,你好爷们啊。” 苏沉拉上衣服上的帽子,“……” …… 渐渐入夜,直升机一直没有来,加尔也不去催亚瑟,浑似正常似的等待着。 由于亚瑟不肯下楼去别的地方等,我们也只好去下面的商场里面找些防寒的衣物。由于我们上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把必进的门关上了,加上里面的丧尸本就不多,所以商场里基本是安全的。 我鬼使神差的,还顺来了一件适合他这身高的小奶牛连体的睡衣,看得苏沉直接黑了脸。当天晚安都没有和我说,背对着我就去睡了。 我摸着鼻子讪讪,看着面前摆着的睡衣,有种难以言喻的遗憾感。 苏沉可以说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的小孩了,简直自带治愈效果,就是性格沉稳,太像个大人了。 苏沉安心之后,很快就开始犯困,穿戴上防寒的衣服之后,眨眼的功夫睡着了。 我和亚瑟,科拉一群人等着,因为有时候会说话,怕吵到苏沉,就稍微坐得离他远了点。 没一阵,罗纳德和温妮莎背着几个帐篷过来了。顶楼上的风很大,我担心苏沉会着凉,所以第一个开心的迎了上去。 温妮莎见我过来,一副得救了的表情,“我完全不会弄这个东西,你看着办吧。”然后就撒手跑到人群那边去了。 我把帐篷捡起来,罗纳德看我一眼,“会?” 我点点头,他就没再管我,两个人都直管闷头搭帐篷。 搭好第一个小点的帐篷,我赶忙让苏沉换到里面来睡,然后才转回来帮着搭其他人的。 屋顶上风声很大,离得稍微远了就会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我正举着拼接的支架,在月光下看到罗纳德朝着我的方向忽然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些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放下东西走到罗纳德的身边,“你刚才说什么?” 他皱了下眉,没吭声了。 我心里觉得奇怪,看着他,“你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吧?” “科拉。” “什么?” “他刚才进到苏沉在的帐篷里去了。” 35.chapter35 顶楼上一共有只两个入口,一个是我们上来时走的楼梯,被锁上了,另一个则是电梯,现在已经停用。 围坐的人群守在楼梯边,如果有什么变动他们会第一时间内发觉,苏沉的所在地十分安全,所以我走过来后就没有太注意他那边的情况,听到罗纳德突然这么说,心里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忙掉头去看。 然而看到的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科拉在我的背包里翻出来一瓶水,看了眼已经警惕醒来,不咸不淡盯着他的苏沉,什么都没做,很快从帐篷内退了出来。 我转过头,“怎么了吗?”我在想是不是他搞错了什么。 罗纳德抽空撇了眼从帐篷里出来的科拉,头都没抬,“你和科拉什么时候认识的?” 罗纳德约莫三十□□的样子,眸子里的沉静有种沉淀下来的沧桑与厚重,说话的时候连声音的感觉都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有那么点儿长辈的感觉,自然而然的让人信服。 我自觉他话中有话,顺着道,“我刚刚认识他不久。” 对话进行到这,无理由的停断过一回。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拿眼角偷觑过他几回。 直待罗纳德搭好了个帐篷,起身将之丢到一边,和对话截断时的毫无预兆一般,他忽然又开口, “他曾经是军队的人,住在内圈。犯了点事,所以被放逐出来。” 我第一的反应是:挑拨么? 在我的印象中,科拉可以算是我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好相处点的人了。 所以干笑了两声,“是人都会犯错的。” “那的看犯错的是什么人。” 他扯开最大的帐篷,因为需要帮忙,所以走到我身边来,背对着人群蹲下。 我配合的从他手中接过支架,闭嘴不语。 “他作为军人被征召入基地的时候,由于身份不够,只获得了一个名额。”罗纳德看着我,“于是他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 “人在有选择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的让自己活下来。如果他真的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那这个选择也不会带给他后来的痛苦。因为这件事……”他微微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头,“他这里出了问题。” 我背后倏然一寒。 虽然理智上并没有立刻相信他的话,可他淡然的表情无端让我觉得害怕。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他……怎么了?” “他后来曾从外圈带回来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养了几天,杀了。” 我惊得瞪大了眼。 罗纳德组装着支架将帐篷撑起来,“他被关押的时候,我在审讯室前见过他。他亲口承认的,说他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着恐惧式的憎恨。他害怕,所以把小孩杀了,等清醒过来,自己也险些崩溃。不幸的是,内圈的医院也不会接受像他这样的病人,所以他就被放到了外圈。” 被突然告知同伙了几天的人是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犯是种怎样的感觉,我很难一言两语的描述清楚。 然后突然的想起今天白天的场景:我曾将苏沉独自留在车尾睡觉,去喊他的时候,房车里面只剩下其他两个人,温妮莎和在休息椅上坐着的科拉。 我还记得那时温妮莎看到我,刷的就站起来了,脸色很难看,离开的时候还刻意撞了我一下。 我那时心大的忽略掉了,现在才开始后怕的细想,她的这些举动,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我有点动摇了,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凭一些蛛丝马迹就立刻否决另一个人在我心中的形象是不公平的,我始终持怀疑态度。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如今,真心实意会给人免费提供信息和帮助的人已经不多了,虽然我还并不能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一句道歉总归还是基于相信的真诚的。“只是恕我冒昧,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呢?” 罗纳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不会主动和谁说话,多是自己独身呆在一边,似乎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只按自己的方式做事。 “我之前见过你一次,在基地的门口。”他的表情是始终不变的疏冷,“我看到你跪在一个女人的身边,守着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我后来才知道,你本身和她是毫无关系的。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只那一瞬间觉得,在弥留之际能有个人握住自己的手守候,其实是件奢侈的事。你是个温柔的好女孩,和我们不一样。我想你不用改变内心的纯净,但你需要知道一点,在这个世界,大多人的内心在灭顶的灾难过后,因为伤口无法愈合抹平,都或多或少的染上了黑暗。你最好小心一点,避开它们。” 话尽于此,他没有过多的说服我相信,干脆又坦然的忙着自己手边的事。 我沉默了半天,才又轻声对他道了句谢谢。 …… 我心神不宁,时不时“看”一眼科拉,虽然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内心的那种荒谬又虚无的恐惧感总让我坐立不安。 脑中反反复复想着杀人犯和心理变态的字眼,以及罗纳德指着头,说科拉精神出了问题时的表情。 慌慌张张把帐篷搭好,温妮莎抄着手走过来,“好了吗?冷死了。” 我正要回复,心里一动,忽然抬头转向一个方向,只比我慢了半拍,紧接着围坐的人群也陆续站了起来。 那个方向,有隐隐螺旋桨的声音层传来,渐渐明晰。 我昂着头,看着在天空上几架直升机的化成的小黑点,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赶忙跑到苏沉的帐子里去。 他竟然没醒,我提心吊胆已经好一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怕极了科拉再接近他,只好把他抱起来,扣在怀里才安心下来一点,和温妮莎一起退开,等着直升机缓缓朝这边降下来。 离得近了,我便可以看到机舱内坐着的人,全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让我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只是下来的时候全副武装的排开,阵仗有点慑人。 我们只是护送,远远站着。亚瑟和罗纳德走上去,和他们谈论起任务的事。 我忍不住伸着脖子往外看,目光一个个仔细的从他们的面容上扫过,期望能够找到些许的熟悉感。 但是没有,我慢慢急切起来。 亚瑟和罗纳德的交易很快的谈妥了,但由于交易的重头戏——丧尸生物的偷窃者暂时还没有出现,来自并没有着急出发。 我想了想,抱着苏沉走上前,拦住一个看上去眉目温和点的人,“你好,我想问一下,这次随行的人中,有一个叫苏沉的人吗?” 我会这么问,其实是因为我连自己哥哥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楚了。 哥哥回家的时间很少,从小到大我每次见他都差不多有着几年的间距,所以他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除了让我觉得有点眼熟之外,更多的都是陌生感,仅存的一张照片都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照的。 可现在我在北美呆久了,见惯了外国人,咋见亚洲人,看谁都眼熟。 年轻男人短暂的默了下,“我们不是一个军队出来的,属于不同的番队,彼此之间不认识,只知道编号。请你稍微等一下,我去问问。” 他说完就走开了,我整个人一愣,竟会因为他话语中自然的客气与友好而觉得不适应。 更霎时间体会到,两个基地的风气是完全不一样。 难道“世外桃源”一说是真实的? 没一会那个年轻的男人又走了过来,朝我摇了摇头,“我查过了,没有。” 我晃了下神,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听到他之前用中文和其他人交流,所以直接用中文回复,“这样……谢谢你了。” “恩?”他一怔,诧异起来,“你原来也是中国人啊。” 他这样的话,让我觉得亲切起来,难得有了点和陌生人攀谈的兴致,“恩,末世之前在北美,没来得及回去。” 他看着我,有点茫然,“那你今天不打算跟我们回去吗?哦,这是你的孩子?你在这里结婚了?” 我说,“不是只有十个名额,必须要完成任务才能走吗?” “恩,但名额是有多余的,你完全可以搭顺风车。”他很轻松随意的这样说着,好说话到我根本无法相信,现在竟还有顺风车这种事。然后他就给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因为你是中国人,本就是我们的人,我才这么说的,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这种事。” 我忙不迭的点头,愣了半天才呐呐,“该亚IV号的值卡在其他的该亚基地也可以用吗?” “可以,几个该亚基地之间还是保留着少量的交易,所以相互之间货币也是流通的,只是会有点价值变动。” 我突然有点激动,“我会给钱的,希望你们可以带上我们。” 他笑了笑,“好,我去和机长说。” 天上突然掉馅饼,把我砸的头晕眼花。 我看着那个年轻的男人走回军队旁边,自己兀自在原地徘徊着走了两步,想要大笑,却又怕太明显了被人看出来。晃了晃肩,压低声音,“苏沉。” 耳边很快的回应了一声轻轻的,“恩?”似乎早就清醒了。 “我们回亚洲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我跟着你。” 我抑制不住兴奋,“我们那里的人好像都很友好,你听到了吗,竟然还有顺风车这样的好事。” 苏沉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丝笑音,“声音小点吧,不要拉仇恨了。” 想到这,我看眼正在和亚瑟谈话的温妮莎和加尔等人,心情又低落了些。 “如果大家都能去就好了。” “人各有命。”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没错,我没有能照顾到其他人的能力,为之惋惜也于事无补。 …… 机长在见过我之后,爽快地同意了我搭顺风车的事情,并告诉我由于主要交易对象还没有出现,他们会在这里停留至多两天。夏晨,也就是刚才我和他搭话的男人给了我一个无线电,说顶楼风大,我如果想去下面的楼层休息等着,等人来了他会随时用无线电通知我。 我感激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说谢谢。 夏晨走后,温妮莎过来,皱着眉告诉我,“直升机的声音引来了附近大片的丧尸,我们被困在楼里面,暂时出不去了。” 我有点惭愧,说不出口自己要留下,于是道,“那就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吧,有军队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温妮莎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支吾,仍担忧着,“等他们走了,我们要怎么办?”拨弄一下头发,“不过按这个情况,来完成交易的人一时半会之间肯定是进不来的。” 我也才意识到这一点,“恩,或许是吧。”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她奇怪地瞅了我一眼,“难不成是看上刚跟你说话那小子了?” 趴在我肩上睡觉的苏沉,手指忽然收缩了一下。 我苦笑起来,“没有的事。” 她撇撇嘴,“我看他对你就挺热情的,不过也是,凭你这长相,还有男的看到你不热情么?” 温妮莎说话总是直接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干笑。 “算了。”她往栏杆上一靠,“我之前听队伍里的人说,还以为你和加尔有意思的。不过他这个人不厚道,和你这样的不搭。” 我这样的?“我看着很弱吗?” “那倒不是。”她抓了下头发,“哎,不知道怎么说。” 我也沉默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不管怎么说,你能会去亚洲是件好事。” 我心里一揪,转头去看她。 温妮莎同样也看着我,“我看到他们给了你无线电,应该就是为了联系你吧。” 我说,“是。” 她两分苦涩的笑了下,转过头去,“你可真够坦诚的,坦诚得让我都不想嫉妒你了。” 默了一会,再无话可说,她朝我挥了下手,“我去睡了,一路顺风。” 我说,“谢谢。”看着她转身离开。 …… 我们所在的楼有五十多层,人类特殊的气味基本散发不到下去面。原本以为受到直升机声音吸引的丧尸在声音停止之后,会慢慢的消失,可第二天天明起来“看”,围拢的丧尸却堵满了整条街道,从楼顶上望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纳罕着,又有点担心,没办法再睡,从帐篷里面爬起来。 因为不敢和苏沉分开,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苏沉折腾醒,起身时正好碰上整装要下楼再次去查看的队伍,便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往下走了没两层,一个年龄稍小的男人走到我面前,轻声说了句,“我很抱歉。”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个小时前,你所在队伍的一位男性牺牲了。” 这次连苏沉都侧目过来。 “是谁?” “听他们说,是科拉·莫尔斯。” …… 大楼十六层的位置有个半开放的平台,他们就是从那通过望远镜看到了科拉死后留下的血迹,几乎是连骨头都不剩,只余下一滩血迹,还有无数丧尸争先恐后的趴在地上舔着。 我胃里一阵翻涌,心里更沉重得不行,转过头去问撑着栏杆站在一边的加尔,“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下楼呢?” 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抬手按着眉心,“我不知道。” “没人看见他离开?” “昨晚凌晨一点的时候,他说他要去睡了,分开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温妮莎随后走近,“我去往下三层都看了,我们来的时候都有把各层的门关闭,可是现在门都是开着的。” 亚瑟语调淡淡的,“自杀?” 温妮莎白他一眼,“如果是自杀,从顶楼跳下去岂不是更快,何必要爬那么多层楼?” 亚瑟本就只是漫不经心随便的插嘴,更不喜欢温妮莎对他这样直接泼辣的态度,语气也冷硬了些,“要不是自杀,谁还能把他一个大男人拖到五十几层的楼下去而不被任何人发觉?最后全身而退,一点痕迹都不留?还有就是,他图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背后冒了出来。 可我们也不敢随便的下楼去查看别的什么证据,因为一旦气味散发出去,吸引到丧尸,就会引发连锁的反应,到时候连躲在楼顶都不管用了。 商场太大,军队也没有检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功而返。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存了一丝结缔,连我也害怕起来,整天把苏沉盯得死死的,不敢让他有半分钟脱离我的视线。 我们都回了顶楼,和楼梯口保持着一段距离,时不时会在意的往那里瞟上一眼。 就在中午太阳有点灼眼的时候,苏沉突然喊我,眸光定定的朝一个方向看去,轻声道,“苏淮,他过来了。” 艳阳高照的天,我却因为这一句话而生生打了个寒颤,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由于下一层也被军队占用,所以楼梯口还是时不时还是会有人员进出,可丧尸的形态和人类是有一定区别的,所以即便不用刻意的去看那个人的脸,大家也会注意的到。 我就是因为没有注意看那个人的脸,所以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 而他脚步沉稳,瞳孔涣散,丝毫没有在意别人的存在,直直朝我走来。 我有点惊恐的倏然站起身,却不知道为何没有立刻喊出声,憋着一口气,紧紧贴着背后的栏杆,“你……” 话说出口,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无可遏制的轻轻颤着。 透纳。 “我是来给您送送别礼的。”他慢慢开口,竟然字句清晰,只是整张脸诡异的木然着,瞳孔无神,像是顶着一个可怕僵硬面具的人。 他是个死人,活尸。 我意识到这一点,理智上有种强烈的矛盾感,手脚不受控制地有点发软,抚上枪,却不停的颤抖,“什么?” “科拉·莫尔斯。” 我顿时恍然,“是你……” “我看到了房车内发生的事。”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别样违和的感觉,“站在您的角度上,我认为他该死。” 我当着他的面,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思维更是完全的卡壳,没办法继续。 苏沉却很淡定,“你如果能站在苏淮的角度,就应该知道她不会想要你告诉她这一点的。” 苏沉的话我倒是能听进去的,微微睁大眼,这是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科拉要对你不利?” 苏沉微微点了下头,却没有继续解释,对着透纳,“你为什么要为苏淮做这些?” 这时,对面军队的人已经有人注意着这边,透纳背对着他们,想必也不会被人立刻辨别出来。 人们也当然不会觉得能和我面对面说话的是一个丧尸,只以为是终于来了个交任务的,却找错了人交任务,于是纷纷走过来。 我始终憋着一口气,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惶恐了,矛盾着没有作为。如果被人发觉和活尸对话,难道不是很诡异么? 透纳看着我,僵硬的脸上不存在什么表情,却有过一阵的迟疑,才回答。 “我这样的存在,都会对她效忠的。” …… 透纳十分懂得掩人耳目,在说过这一句之后,留下一瓶液体给我,便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我起初没敢去碰,在透纳走后,还心有余悸的慢慢蹲坐在地上,盯着那瓶液体一言不发。 苏沉却没有这些顾忌,一俯身便伸出手,我吓了一大跳,忙赶在他之前抓了起来,第一次有种恼火的情绪,“不要乱摸!” 苏沉被我吼得一愣,黑蒙蒙的眸微微一缩,整个人定住没有动了,怔怔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我压低声音,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是活尸,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能和他说话,随便碰他的东西!万一他突然起变,那么近的距离,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说到后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声音一个劲的颤。握着液体的手背到身后去,仿佛这样就能让危险离他远一点。 我脑子里很乱,透纳的突然出现掺杂着恐惧和其他真实的感触,让我直观的看到的自己的未来,我一直抗拒着真正相信的事实。 活尸。 真的有活尸。 我知道自己情绪突然失控的缘由,因为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无法控制的让这一场情绪对着苏沉发了出来。 场面静止了两分钟,我终于冷静下来些许,抹了一把发热的眼角,看着苏沉心里就更难受了,正要低声道一句对不起。 苏沉忽而两步上前,撞进了我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脖子,那么用力的,像是掺杂了某种心疼的情绪。 “苏淮,不要怕。” 他这样轻声安抚着我。 36. chapter36 在丧尸散去,加尔没有问过我什么,仅仅道了句再见,便带着人离开了,干脆而不会与人尴尬,临走还划给我四十万的佣金。 他行事风格总是这样,前一刻让人恨得牙痒痒,后一刻又有本事让人觉得开心。不管是用钱这种肤浅的手段,还是不知真假的细致照顾。 第二天傍晚之前,陆续有三个前来交任务。 由于有些事□□关机密,我和苏沉还有其他已经交过任务的人被特意安置在高层单独的房间中。尽管如此,我还是“见”到了过来交付顶级丧尸科研生物的人们。 认识的人有两个,凯斯·罗伊,那个曾来试探我的内圈贵族。还有一个则是加尔团队的人,身量瘦小,毫不起眼,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记得他曾和我一起上过大战场。 我想,这也就是加尔仓库内出现丧尸科研的原因了。但是加尔对这件事知情多少,就很难辨认了。 主场交易进行完,军队便不再等待其他附属任务的人,通知我们即刻登机。 通知刚传来的时候,我心脏紧缩着突突了两声,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声道好。 收拾好东西上顶层,夏晨安排我和苏沉一起坐上一架直升机,我本是极度开心着的,然而拉开机舱门的那一刹,觉忽然觉着不对。 那一种极度怪异的感觉,带着毛骨悚然的阴冷。 夏晨爬上飞机,对我伸出一只手,见我迟疑,“怎么了?” 这时候其他的人差不多登机完毕,合拢了舱门,我作为附属般的存在也不能随意挑选飞机。 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扶着舱门登上飞机。 入座后有意无意的朝椅背后的空间看去,哪里摆置着一方漆黑的盒子,里面毫无疑问就是我当初见过的丧尸蛋。 奇怪的是,我第一次遇着“它”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异样,但这一次…… 很难形容,它带给我的感觉是排斥的不详,还是一种微妙契合的舒适感。 苏沉就坐在我旁边,等飞机的螺旋桨开始发出轰鸣声,我们都戴上耳机,再无法做到窃窃私语。 我攥住口袋里透纳留给我的钢制小瓶,也紧紧握住苏沉的手,闭着眼祈祷一切都能顺利。 ……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心绪不宁,担忧各种状况出现导致不能回亚洲,以及自身的状况,我一直都没有睡过好觉。 然而上了飞机,从最初警惕丧尸蛋到睡着也不过花了近一个小时,奇怪的睡得很好。 朦朦胧胧中感觉到苏沉单手握住我的手,低着头或似专注,一个一个耐心拨弄着我的手指。我以为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无聊了,迷迷糊糊又要睡去,过一会才被夏晨轻轻拍了拍。 我意识一下清醒,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飞机已经着陆了。 “我们现在已经到达舰艇,大概还会航行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到达亚洲海岸,你如果困了就去里面的房间睡吧。” 我摘下还挂在耳朵上的耳机,有点讪讪的点了点头,爬下直升机的同时回头看了眼座椅后,丧尸蛋已经被转移了。 往四周查看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它现在的位置,嘱咐了苏沉不要靠近那边,然后整个人就瘫倒在房间里不能动了。 原因无他,我晕船。 海面上有时候浪涛很大,整个人就好像是在坐着过山车,一高一低的。我即便是在床上躺着,那种挥之不去的晕眩恶心感也丝毫没有减弱,分外难熬,简直和噩梦一般。 好在在服用过晕船药后,身边一直有苏沉陪着我说话转移注意力,我也才知道,他一个不喜欢说话的孩子,哄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哪来那么渊博的知识,愣把我说得对海洋生物产生了浓烈的兴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趴在窗户边一个劲的往下看。兼之目力不错,还真给我看出来些前所未见的画面,惊奇不已。想他却看不见,还嘚嘚嘚的给他描绘来着,等意识过来,晕船的感觉已经淡了很多,直到夜色厚重才意犹未尽去睡了。 第二天,苏沉还在睡觉,我感觉好多了去甲板上面透气,正好遇见一名后勤兵,便和他问候了两句。 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你家弟弟现在好点了吗?” 我一怔,“什么?” “他昨天晕船晕得很厉害,过来取了点晕船药。我还在想他脸色差成那样,你作为姐姐怎么让他一个人来拿药,原来你也躺倒了。” 我有点笑不出来了,又觉得惭愧,讪讪杵在那。 他见我这样,没再多问,先进船舱了。 我在甲板上晃了一圈,扒着栏杆看下面的鱼群,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虽然一心都想对他好,但从上次让苏沉淋雨生病到这次晕船事件,都让我倍感惭愧与压力。 这都是苏沉自己坚强,不然带孩子带到我这份上也是无话可说了。 我拍着自己的脸,认真反思着让自己学着更细心一点,在甲板上吹了会冷风,才回到船舱。 苏沉依旧没有醒来,睡姿端正,双手要么贴着身子笔直放着,要么正儿八经交叠在身上,跟电影里睡美人一个样,也不知道睡得是不是舒服。 我蹲在床边,撑着头看他一会,前不久刚被我剪过的刘海又长长了些,柔柔软软的遮住额头,白嫩嫩的脸蛋上添着水色的红润,似乎也已经好多了。眼尾一点泪痣,漂亮而精致。 我知道我又痴汉了,但就是舍不得挪开眼,想起他昨天忍着难受陪我说话的事,心里更加软得不行。 低下头,凑过去,在他嫩得跟刚剥壳儿的鸡蛋似的脸蛋上亲了亲。 那一刹,抚着他的发,阳光透过窗子漫射进来,落在他微翘的睫羽上,镀上一层金色,面容干净像是天使一般。 一个念头转瞬突兀,我想,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我都愿寻来给他。 …… 航程足有几天,可能是离得远的缘故,我后来的几天内对那个丧尸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和苏沉两人就跟度假似的,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在甲板上晒晒太阳,观赏鱼群,看看日落,到了晚上海面星辰也是极漂亮的,一颗一颗,清晰而明亮。我恍惚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这样的星空了。 也有碰上狂风大作的时候,我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世面,缩在船舱里面心里发虚,虽然夏晨已经过来告知过我不会有事,而且为了安抚苏沉我没好太表现出来,但心里其实还是怕的不行的,到后来都心有余悸。 时间似乎一下过得快起来,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夏晨早晨过来告诉我不出两个小时就能靠岸了。直升机会带着交易的物资先回基地,其他的从海洋猎捕的鱼类食物和其他资源则交给资源队走陆路,会慢一点,问我想要跟哪一队走。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资源队的路线刚好会经过我的老家,只不过是从城外绕过去,也不会进城的。 我想了一会表示愿意跟着直升机队走,北美的前车之鉴,资源队的氛围绝不会很好,到时候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 一路走来的旅途都十分的顺利,这种顺利无意间给人带来安逸过后,警觉性降低,感官减弱的麻痹感,像是又隐隐回到了末世之前的生活状态。 我上直升机之后,很快的就放任自己睡着了,不曾有过一丝戒备。 突如其来的灾难,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咚的一声爆裂,沉闷的低音震荡在我的心口,叫我迅速惊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射击轰鸣声和着螺旋桨的声音隔着耳机隐隐传来,耳机里有人沉稳中透着三分急切,“空袭,空袭!左右翼展开,射击!” 在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飞机很明显的开始向下降去,紧接着连连炸响的轰鸣仿佛近在耳侧,带着很强的后坐力,让机身都有些轻微的动摇。我第一反应是抓紧了苏沉,侧过头的同时也看到了窗外的场景,慢慢骇然瞪大了眼…… 该亚IV号,曾有过明确的公示:MR属于人专性病毒,不会传染给其他生物。 后来即便研究出了丧尸科研生物,通过特殊的方式,强行令MR病毒对它们的身体进行改造,更像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不能归属为某种生物。 那窗外遮天蔽日,长满獠牙,翅宽近两米的鹰鸟,又是什么呢? 我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刚刚摸上抢,就听到机身被猛然撞击后发出的一声轰然巨响,我脑子一懵,下一刻机身就开始旋转起来,耳机里很快响起警戒声。 “有东西撞到尾翼了。”有人的声音立刻汇报。 身处半空中,机身失控旋转的状态,让我即刻开始感到无比的恐惧,眼前天旋地转的速度很快,同时也急速的下降着。 我们身上都扣着安全带,只好扭过身体用力扣住苏沉,将他压在怀里。 虽然这个姿态不适于承受落地后的撞击,但苏沉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一直盘旋着鹰鸟朝这里俯冲,仿佛随时都可能破窗而入。 闭上眼,咬着牙失重强烈的不适感让我死死憋着一口气。由于不知道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乞求着能有奇迹出现,又矛盾的绝望着静等坠地的那一瞬。 然而身体忽然一重,飞机竟然真的稳了下来,我霍然睁开眼。 处于失重的状态大概只有三四秒,但对于我来说却像是一场永远不想要再经历的噩梦。飞机平稳下来时,离地面也只有仅仅几百米高了。 驾驶员的声音同样有点脱力,似乎在向人汇报,“尾翼没有严重损坏,G365号恢复控制,操作灵敏性降低,无法继续飞行,请求速降。” 耳机里迟迟没有等来其他的回复。 我出了一身冷汗,抬头朝上看去,密密麻麻的天空之上,不住有被击落的鹰鸟坠落下来,几架直升机依旧还被困死天空之上无法降落。 十几秒之后,“G365号速降!”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几分钟之内,飞机降落在一片平整的草地,很不幸的就处于一座城市的边缘。 射击和直升机本身带来的巨大声响引来了大片的丧尸,像是洪潮一般的涌来,我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丧尸,刹那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一架直升机倏尔的从高空坠落,轰然一声。砸进了丧尸群中,爆开的火光扑面而来,强烈的风给人一种隐隐的灼痛。 我目瞪口呆,第一次亲眼所见,真正的末世灾难。 而这一天,也被后人称之为: 第二次世界末日。 37. chapter37 新世元5年3月11号。 第二次世界末日过去一年有余,天空被剥夺,人类生存的环境沦为永夜。 昏暗。 黑色的军靴踏在冷硬微湿的地板上,在幽□□仄的过道里响彻着不和谐的突兀。两百米多长的过道内,独有一个颜色昏黄灯炮嵌在墙壁的上方。由于环境潮湿,灯面上蒙上一层水雾,几乎散不出什么光来。 死寂。 “视野”范围内,建筑物内的人密集程度极高,每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少说都有四个人,整栋建筑内却没有其他的声音。 我停下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房卡,0103,将之靠近面前的钢门,滴的一声,开了。 门搅动着空气,带出屋内一股湿气极重的霉味。屋内的陈设简单,三个上下铺的铁床,一个卫生间,一张长桌子,一盏昏黄的灯在天花板上微弱,近似无光。 我进屋后将门带关,将行李箱搁置在长桌上,脱下手套,环视四周。 屋内有五个女孩,穿着相近的迷彩背心,短发,床边搭着军装。在昏暗的光线中,黑白分明的眼泛着一丝戒备和冷漠,从头到脚的看了我一眼,神情中的厌恶无端的不友好,可到底是没人开口。 这就是常态。 我早维护不来当初那个还寄希望于人性在永夜中也能开出美好、无比天真的自己。人心也是需要阳光的,没有阳光的地方,最多的便是阴、腐生植物。 这才是现实。 我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房卡,走向其中一个女人,双腿并拢,站直了身体,低声道,“对不起,这位女士,你睡的是我的床。” 若非必要,我从不会刻意冷淡下声音对人说话,所以态度可以算的上温和。 女人的胳膊上系着绷带,像是受了点轻伤,僵硬着拉下来的脸上带着目空一切的高冷,让人升不起一丝好感,听我开口这样温声细气,看都没有看我,“上铺空着。” 我说,“我并没有打算让给你。” 她眯着眼看过来,眸光隐隐冰冷,带着显然的威胁和压迫。 我继续道,“我需要你把你自己睡过的被单被套撤下来,换上新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不知是谁。 女人猛一掀被褥,像是格外暴躁一般,直坐起身子,狠捶了一下床板,“你他妈找死是吧!给老子滚开!” 我站着没动,神色转淡。 她脸色僵硬得厉害,像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我侵犯到了面子尊严,忍无可忍猛地抽出埋在被子里的枪,朝我头上砸来。 会出现在这个基地,苟且偷生的人,我并不认为她会是个愣头性格,打起架来豁得出命的人。多是恃强凌弱,看我语气温和,就以为我好欺负,想要吓唬镇压我罢了。 我直视着她的瞳,这在某种程度上会给她施加精神压力。而后顺手从大腿处抽出匕首,以刀柄猛击在她执枪的手腕后,迅速上抬,格挡住被消弱力道砸来的枪身,另一手则毫不费力的伸出,扼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提。 女人整个被我从床上拖下来,双膝在手中枪跌落的同时磕到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哀嚎。刹那间偃旗息鼓,明明四肢没有受束缚,却连后续的反抗都没有,恃强凌弱之态显露无疑。 我低头望入她因为窒息惊恐而绝望的眼,等着她深刻的记住这个时刻。 室内只有她喉咙里传来嘶哑而破碎的挣扎,明明还有其他四个人的存在,却再没有其他声音。 大约五秒之后,我松开手,任她跪倒在地上,捂住喉咙低着腰撕心裂肺的咳。身子是瑟缩着的,虽然此时此刻无力顾及躲让,却微妙的朝我相反的方向退缩着。 我不喜欢这样,可这样的事是必须的。 回身看到其他人挺直的背影和眼中的忌惮,微微安下心来。 弱肉强食,我只是不想成为众人觊觎,群而攻之的那个弱者,必须得杀一儆百。 清理掉了床上的人,我重新戴上手套,开始拆床单,一边主动向她们要求讯息,“我明天就会去采氧室帮忙,我们的编号是多少?” “103。”有人立刻回答。 “氧气量储存了几天的?” “原本是六天,你来了应该就只有五天的量了。” 我把撤下的床单放在长桌上,看了一眼接话的女孩。她大概只有十四左右的样子,眸光里存着少许的明亮。旁近坐着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表情之中却丝毫不相似的冷漠着。 我朝女孩笑了笑,指着她旁边,“你姐姐?” 女孩见我笑,首先是一愣,随即就站起身似乎是想朝我走来,却立马被她姐姐拉住了,所以她只能站在原地,“是的。”又忍不住,“你好厉害,力气好大。” 我无奈笑了下,介于她姐姐的防备没有多说。从上铺换了新被褥,这才坐到床上。 看到始终捂着脖子的女人跑去卫生间吐过一阵正好出来,朝她挥了下手,淡淡道,“我这里还有点新的绷带,你的绷带都臭了,换下来吧。”言罢,指了指她带伤的手臂。 她看了我一会,不知是不敢拒绝还是怎么,半僵着脸接走绷带,爬到上铺去了。 室内无话,我再收拾一下东西,就爬到床上去睡了。 一如往常,有长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入眠,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如果一闭上眼就不会再醒来,内心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末日还在继续,人类的反抗之力渐渐势微,在找不出出路的黑暗中,如果没有力量支持着人前行,那往前走一百步和往前走五十步也没有了区别。 反正逃不开悲哀死去的命运。 可第二天还是会醒来,我找不到存活的意义,也没有理由来剥夺自己的生命。只好学者积极的安慰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找到支撑力量的可能。 就像我曾找到了苏沉。 只要撑到那一天,我也便不会这样痛苦了。 “姐姐,姐姐……”迷蒙中,有人喊我,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她蹲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去采氧室了,你要起来吗?”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恩。” 我在的这个基地名为“水星”。 是第二次世界末日之后新建的小型避难所,位于西沙海底,退潮时顶部距离水面只有三四米深,却也足以抵挡变异的禽鸟了。 里面虽然潮湿阴冷,但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可以入内的人除了贵族,就是曾立下战功的军人。 我属于后者,但也只是申请过来暂时修养而已。 禽鸟变异带来的第二次世界末日之后。我曾应该亚V号基地的号召加入军队,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是前往该亚3号基地,他们与我们失去联系已经有几个月了。 等我们赶到那,看到的就是一场人间炼狱。 人形丧尸的变异已经发展到生出了畸形的肉翅,所有的区包括内圈都已经沦陷,我们原本已经救出来三个活人,却因为一名队员被咬后不愿承认的私心,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整个基地,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也不能算是活着,那个时候,我拖着一身深可见骨的伤从尸堆里爬了出去,看着禽鸟一点一点将曾经的队友啃噬干净。 我有再生的能力,足以自保,却救不了别人。 回到该亚V号,罗杰博士强烈要求我暂时修养,不然精神上受到这样大的刺激,迟早是会出事的。 罗杰是我到达该亚V号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以前的熟人,他曾经是我的私人医生,可以称得上有几分交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听话乖乖过来修养,只怕自己会再次崩溃。 而那第一次,我失去的人,是苏沉。 那段记忆不知为何模糊着,我只记得零星的片段。 一是四面八方都是丧尸呈包围之势,让我们退无可退,我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害怕得不行,将满身是血半昏迷的苏沉放置在洞内,自己则用身体强行堵住洞口,求他再撑一会,不要昏过去。 仿佛是磨合在骨头上的钝痛,至今还深刻的印在我的记忆中。我那时牙齿都在发颤,不知道是血还是汗从鼻尖滴下去,眼前一阵赛一阵的恍惚。苏沉一手捂住不住往外涌血的腹部,惨白着脸似乎已经思绪不清了,嘴唇翕动,似乎轻轻说了些什么。 可我却没有听清楚。 然后的画面便是幽暗的树林。 我身侧的树洞被什么用指甲生生刨开大洞,里面除了血迹和一些碎裂的布料,什么都不剩。 凄风冷雨中,我浑身是伤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哭到昏厥。 那一刻的内心崩塌,令我有了几个月的记忆空白。 我无法想象,那段时间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等我再度清醒的时候,已经是非人的模样。 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色,眼睛没有了眼白,黑得渗人。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连悲伤的权利都无法拥有。 38. chapter38 我的身体共有过三次变异,都是在接触MR病毒之后,进程也越来越快。 但只有我还有意识,情绪稳定,“活尸”状态的我就不会出现,好比第二人格:我与“她”共用一具身体,并且我相信“她”是具有独立思想的,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思维。 像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炸弹,我把它藏在怀里,却对谁都无法倾诉。 …… “水星”中有置换空气的系统,但是单个的宿舍房间只要房门一关几乎就是封闭的。受个人因素的影响很大,无法百分百和系统对接,于是基地便独立提供了供氧系统。 由于化学供氧的方式太过昂贵,科学家研制出来一种植物,在同样微弱的阳光中,造氧能力十分突出。朝生暮死,同时省去夜晚呼吸作用的氧气消耗。但也因此,采氧室每天都需要人员播种。 这也是“水星”居住者唯一必须要做的事。 这边我们刚刚把“氧草”种下,头顶便传来轰然的一声,机械运转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抬头,看见像是日出一般,光暗的切割线不住的转移,最终迅速的渡过我的身边,在我眼眸中撒下一派刺目的金色。透明的玻璃和几米深的海水阻挡,阳光是没有温度的,只是亮得惊人。 每到日出之后,基地就会将打开遮光的外壳,接受阳光。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水星”独特的魅力才显露出来——这里的天空是完全无害安全的。 氧草的生命力十分强悍,刚种下不久便已生根发芽,我抱膝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看着斑斓的鱼群从玻璃罩外缓缓游过,绚烂的珊瑚礁层层簇簇,蔚蓝澄澈的海水扩散着道道水纹,心灵慢慢沉静。 “姐姐,你还在这呀,到吃饭的时候了。”远远的,我看到小女孩朝我跑过来,一看我身后的草坪,吃了惊,“你种了这么多啊。” 吃惊的应该是我才对,我还以为同寝室的其他人早早过来肯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结果自己埋头苦干的赶进程,哪想腰酸背痛的一抬头,她们人早走光了,地面上歪七扭八的种着零星的植被,也不知是来干什么的。 我看着海里的鱼,心情很好,也不饿,就道,“我现在不大想吃东西,在这坐一会。” 她一听,做出甚有同感的样子咧了咧嘴,撑着头在我边上坐下,似乎也不准备去吃饭了,“到这里来后天天吃鱼吃鱼,腥死了。我都吐了好几回,但下一餐还是得接着吃。” 恰好一只超大的螃蟹从玻璃罩上爬过,姿态缓慢。 我心里一动,笑着问她,“螃蟹呢?吃得多吗?” 她摇头,“出去捕鱼的队伍不会刻意抓螃蟹的,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吃。” 我想到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站起身,“那我出去给你找螃蟹吃,海里还有好些贝类,应该味道不错的,晚点我们在这里汇合。” 小姑娘一听眼睛亮了亮,但又立马迟疑,“你会游泳吗?” “会啊。”而且现在海上没有大风浪,水流缓慢,再适合游泳不过了。想到这,我心里都有些痒痒,和小女孩一起往出基地的设备区走过去。 这里除了有组织的捕鱼队,还有志愿参加捕鱼的人,总之就是你想干什么都可以随意,就是生死他们不会管。万一淹死了,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那都是自己要承担的后果。所以我跟管理设备的人一说他就答应了,让我注意氧气瓶里的数据,不要快速上浮,也不要走太远。 我点点头,等隔离的舱门开启,窜入海水中。现在的不是涨潮的时候,距离海面仅有五米,我在舱外给开心地直蹦跶的小女孩挥手,慢慢朝外游去。 我这次来,潜泳游玩的心思居多,捡了几个贝壳放进背包里,起初也抓了个螃蟹,但是觉得过于碍手,半路又给扔了。虽然以前学过潜泳,但是很久没玩过,而且没有随行的教练,我也只敢绕着基地附近走。 正好绕到采氧室那面的草坪,小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但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等着。 我从玻璃罩上找到了之前就发现的那只巨大的螃蟹,本来想游到她面前炫耀炫耀,结果一转眼就发现采氧室的门竟然被从外面关上了。不仅如此,基地内几乎没有人员流动,所有的人都呆在被划分好的区域内。 唯一没有在室内的只有统一着装的士兵,身姿笔挺的守在通往水星入口,环形的隧道内,每隔五步便有两人相对而站,在恭迎着谁的出现。 “水星”最中心的建筑,向来严兵把守,严肃寂静的军事禁地,如今布列少说百人,肩章都是带星的。 连传闻中极低调,甚少出面的“水星”指挥官,林路上将也在其中。 我内心已经是有几分骇然了,生怕自己躲在这里往里面窥觑会引来不好的事,猛一推玻璃罩,借住反向作用力往旁边游去。 也奇怪,可我没看到过来的渡船啊。 我手里捧着比我身子还宽些的大螃蟹,一边拼命往旁边游,一边准备往内“查看”。 然而视野刚一外放,心脏便是狠狠一紧:环形隧道的某处,士兵远远撤离等候,独有一人停步驻足,肩上披着黑色军装外套,身形修长,简单的白色衬衫点缀着精致的袖扣,眸似含着星辰,点漆如墨。 他就独身站在那,微微抬头,看着我。 而我之前竟都没有发觉。 我甚至没来得及仔细去看他的容貌,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熟悉的惊艳,然后就魂飞魄散的逃了。 在大战场留下的阴影,让我对拿捏着人生死的统治者的忌惮远远大于丧尸,生怕他们起疑,尤其我还有这么个见不得光的身体状况。 再没有心思捡贝壳,往外游了一阵后刚好碰上第一波回来的捕鱼队,万分庆幸,默默跟着他们进了“水星”。 …… 褪下设备,我们很快就被人“强行护送”着往住宿地去,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倒不显惊慌。随着茫茫然的人群往里走,稍微冷静下来后想,刚才那个人应该不见得是在看“我” 。 海底鱼群虽然多,但是浅海中如我体型一般大小的却不多,所以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往外看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了我这一突兀的存在,不带任何的针对性。我感觉他的眸光也没有带怀疑和其他恶意。 回住所的路上不能有片刻停留,我没办法去采氧室,只能带着螃蟹先回了宿舍。 女孩的姐姐一见有人进来立马迎上来,看见是我便冷了脸,问我吴茜在哪,她中午是去喊为了我吃饭出去的。 “她现在在采氧室。”我看到她急切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惭愧,语气稍缓的回复,“我和她约好了去给她找螃蟹,让她在采氧室等我。” 她一听眼睛瞪得更大,门外的士兵忽然朝里低吼了句安静,截断了她原本想说的话,有些粗鲁地将门带关了。 门扉合上,屋内的光线霎时黯淡许多,女人被噎了一下,当真没继续说话了。 吴茜下午才被放回来,表情比她姐姐平静很多。看见螃蟹开心不已,然后就撑着头蹲在那,苦恼着要怎么吃。我心里却想着,虽然东西带回来了,还得给人帮看看是不是能吃的蟹。我是从不吃蟹的人,看到体型大就给抓了,根本是一窍不通。 禁令一整天都没有解除,我被关在屋里开始觉得烦闷,便陪吴茜玩搭纸牌的游戏。 是她提出来的,拿一副扑克,看谁叠得高。 可我玩游戏是那种顶没意思的人,我不是很注重过程的乐趣,和她打打闹闹。我喜欢自己闷声不吭,聚精会神的往上叠,好比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但凡吴茜开口,我都让她小声点,生怕她的呼吸吹倒了我的“神塔”。 叠着叠着,昏暗的灯光下都叠出了重影,我感觉我眼睛都快要看瞎了,手也举得发酸。 便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笃笃笃,不轻不重的三声。 我被惊得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临得最近的那个女人拉开了。 门扉带动室内对流的空气,我伸出的手徒劳无功的什么都没能碰上,神塔也便那样呼啦啦付之一炬,我愕然站在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咔咔转着脖子去看门口,脸上想必还大写着两字“懵圈。” “苏淮上校是在这吗?”逆着光,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身量笔直,却不是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那个。 我生无可恋,出声回应,“是我。” “您好。”他不由分说朝我行了个四十五度鞠躬的礼,“这是出席今晚晚会的邀请函,请您务必到场。” 我一愣,心底开始起疑,“可我不是你们基地的人,我只是……” 他看似礼貌地截断我的话,重复,“请您务必到场即可。” 我心底微沉,难道真是今天的事,旁生了什么枝节? 39.chapter39 我由于曾在该亚V号入伍,所以便可归属为他们的势力,而水星则为该亚2号主要出资完成的新型避难所。 但鉴于该亚2号和我们基地属于友邦关系,所以我也可以申请到“水星”暂时居住的名额,这就像是宾客与主人的关系。 现在却是毫不知情的宾客忽然被邀请着参加主人内部之间的晚会的情况,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好的理由。 可就算是鸿门宴,也不该冲着我这个小角色来啊。 心里惊疑归惊疑,这里逃都没有地方逃,我没有其他法子,也只能顺从的被人护送着前往晚会所在的地点。 …… 刚刚到场时,晚宴气氛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庄严肃穆得和开会似的,所有人都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连聊天的都很少。 我也没有遇到被刻意单独邀请来的“特殊状况”,心里愈发不安稳。 林路上将稍后才出现,鬓发花白,却丝毫不影响其威武挺拔。面相不是那种过于慑人的威严,而是有一种长者睿智的沉稳。 本就不太活跃的环境因上位者的出现而彻底寂静下去,林路上将从一旁的酒侍处接过一杯红酒,没有高声喊话,也没有刻意的压沉嗓音,只是平静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举杯宣布,“今天是庆功宴,水星关闭一日,所以你们今晚可以喝醉。” 我顿时茫然,庆功?回头看看,附近的士兵的表情和我同出一辙的不知所措。 “天空之城已经研制出完全克制丧尸化禽鸟的丧尸生物,斐氏家族表示同意与该亚基地分享这一发现。” 言及此,林路上将抬眸间似是不经意望了一眼二楼,似有邀请出面之意。 我心里一跳,往二楼“看”去,果不其然的见到华丽灯饰之下,人群视线相背的地方,有人半靠在二楼的栏杆边。身形修长英挺,黑色军装被丢在一边的软椅上,白色衬衫解开两颗衣扣,露出一截若瓷般的脖颈,微眯着的黑眸里倒映着璀璨的华灯,低头好似心不在焉,一声不吭,没有想要回应林路上将的模样。 斐氏家族的人?!我着实吓了一跳。 斐氏家族的显赫,已经闻名于世三百多年。 而我听说天空之城,则是到达该亚V号之后的事。 末日之前,世界七座该亚基地由各国政府建造完成,除此之外是民办基地,但还有一处,则是由一个家族累积的骇人财富打造而成,完全的私人基地——天空之城。 斐氏家族古老而神秘,行事低调,限制人言。嫡系统治者拥有绝对权力,实行世袭。 犹若方才抬眸时的不经意,林路上将收回目光时,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仿佛从来就没有过适才的插曲,圆过场来。 “整整一年有余,我们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为此,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可以狂欢,却不能懈怠,守卫着,等终有一天世界恢复原来的模样,这就是我们军人的职责。” “……” 军人的荣誉和热血并不是简单的文字可以描述的,这一消息被放出的起初,室内曾陷入一片短暂的呆滞,之后便猛然沸腾起来。 在末日五年多以来,这还是人类第一次打下了胜仗,在绝望的永夜中撒下的第一丝光芒,是极度庄严肃穆的时刻,同样也是极振奋人心的时刻,来得措不及防。 释放压抑的欢呼和发自内心的喜悦,仿佛都能冲破驱壳,呈鼎沸之势越演越烈。有人大喊,有人抱头痛苦,三五成群举杯欢庆,气氛倒有点像世界杯夺冠赛后,庆祝的疯狂球迷。 只不过更凄哀入骨,肃穆沉重,又在那绝望之中开出前所未有的希望,矛盾而激烈。 我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应和着欢呼时,灌下了几杯的混合酒。虽然开心,却也同样担忧。 MR进行过一次变异,致使可以传染禽鸟,从那以后我对于丧尸科研便一直存在着抵触的情绪。随意篡改基因或许可以眼下更需要的东西,但它的隐患更是致命的。甚至于杞人忧天,生怕第三次世界末日,就发生丧尸科研生物脱离掌控之下。 气氛到了后半段彻底活跃下来,犹若末日之前再普通不过的晚会,搭讪,聊天,有人喝醉了乱七八糟跳舞,有人哼哼唧唧唱歌。 我喝得头昏脑涨,看着旁边清一色的男人,转瞬也从情绪高涨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捡起不记得什么时候被甩掉的外衣搭在身上,准备早点回家。 出去厅外,空气没再含着浓郁的酒味,顿时让我好受不少。再一看脚下几十节阶梯重重叠叠,东倒西晃,怕这么踩下去真会摔死。在门口一进一退多走了两步,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想吐又不敢吐,找了半天没看到垃圾桶,只得蔫蔫扶着把手,准备在最高的阶梯那里坐下。 与此同时屋内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喧嚣不知为何,像是刹那被消了音,我咚的一屁股坐在冷硬的石板上,半晌后才后知后觉,往厅内看去。 可满眼都是人,我罢工的脑子什么都看不出来,扶着栏杆只想吐。 直待我身边突兀地停了一个人。 我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思绪不知比平常迟钝多少倍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关上的厅门,唯留数盏暗灯的厅外只余了我和他两人,和厅内的喧嚣远远隔开,我口舌发干,不自觉的有点紧张,整个人也清醒了一瞬。警觉的想,有潜水服的面罩的遮掩,他应该不至于能认出来?就算认出来,是觉得我行踪诡异,想要盘问? 心里拿不定主意,于是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我今晚就要走了。” 他忽而轻轻道了这么一句,自然而熟稔,省去所有的招呼的寒暄,让我刹那间有点恍惚。 可他要走了,关我什么事呢? 我沉默了一会,摘下帽子,对他行了个点头礼,“恩,一路顺风。”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我多少有点拘谨。像这种从祖上多少代起就半点不掺水儿的、活生生的贵族,我和他说话大声点都怕显得自己粗鄙。同样的军装白衬衣,愣是和别人穿出了天壤之别,身正颜好,往人群里一站都能自带聚光效果,男神得不行。 好是好,但基于现实角度出发,我觉着还是糙汉子实在。这么些年的经历过后,连带着连女人天生颜控的本质也淡了许多,面对这等的主动“搭讪”也便没有太大的触动了。 然而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他就保持着相对着的静止。 我脑子是混的,眼前景物一阵阵晃,隔了一会,意识到他既没有出声说什么也没有离开的事实,突然在想难道我刚刚是没有说话的?还是他没听见? 于是又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动作,“慢走。” 他微微抿了抿唇,恩了一声,朝我礼貌颔首之后,便转身下了阶梯。 我坐在那目送着他走远。直待再看不见才重新埋首进臂弯,忽而觉着他微微抿唇这个小动作分外的熟悉,可昏沉的脑子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夜里气温很低,我原地坐了一会就感觉手足发冷。扶着栏杆爬起身,一步一步小心的下着楼梯准备自己回家,却见昏暗光线的阶梯之下,原本已经走远的人折了回来,白色衬衫在昏暗中也镀上一层淡淡的华光。 他没有走很近,在距我还有约莫五个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一本正经,“苏淮,我想带你一起走。” 我也停下来,诧异于他竟然能叫出我的名字,皱眉,“我们应该不认识?” 他说,“认识。” 简单的两字,却没有给我解释什么。 我迷迷茫茫看了他半天,虽然自己想不起来,但他说得那样笃定,让我觉得很玄幻,我难道穿越了不成? 我不像他,乃是孑然一身之人,不至于会让别人来“高攀”,于是心态是轻松着的,半真半假的试探,“可你刚刚不是要走了么?”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答应和我走。” 他直率而坦诚的回答让我觉得有些好笑,“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很想你。”语气温和而低沉,像是无比认真的袒露出心迹。只是垂在身侧收缩握紧的手指无疑的彰显了一份局促,连凝视着我的视线也不自在的调开些。 我心底莫名的一抽,也收起了早前的笑意,因为感受到他的真挚,所以无法玩笑以对,朝他微微颔首。 “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可以明确的是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和你……”我惭愧起来,“我……我刚才故意问你那些,真心抱歉。” 他果真不再解释。 我们两个相对着,气氛无端尴尬,于是我去看他的脸,首先再次和他告别,“我先回房间了。” 言罢,挪着往台阶下走。 和他靠近的时候,“你抓螃蟹是要给谁的?” 我诧异看他一眼,眼光真好,脸上遮得不剩什么了都能认出我了。而且,说半天前面都是闹着玩的,这才准备开始进入盘问么?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他了。 “一个小孩。” “男孩女孩?” “哈?”我微妙的扬了尾调,“这点重要吗?” 他面无表情凝了我一会,以同样微妙的语调,“你果然是恋童吧。” “喂!”我一口老血堵心口,像是被人踩到了敏感点,整个人立马就炸了,忍不住拔高了音量,“能别把别人一点慈爱当变态,相信世界还有点爱成吗?!” 40.chapter40 突然对着一个陌生人炸毛,我也有点下不来台的尴尬。但是他无故吐槽我在先,所以我也没打算抱歉,匆匆道了句再见,转身就走。 他原地站了一会才重新迈开步子,和我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我本想通往水星出口的路跟我回住所的路是一样的,咱们相安无事走一条道,其实也没什么。然而过了没一会,他却忽而又跟我搭话,或似闷闷,“苏淮,你是不是对我印象很差了?” 我忍住想回头看他一眼的冲动,干笑两声,“不是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不可查的委屈,“721说,只要我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对我很好。可现实却不是这样,晚宴上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这下就忍不住了,回过头,“这话是为什么?”难道我真是记忆被封印了?一看到他就能解封? 他一本正经的丢出来一句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的话。 “主要看脸。” 顿了顿,像是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声音低了两个调的补充,“721是这么说的。” “……”我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好吧,纵然不想当面承认,可理是这个理。 但他根本没有主动出现在晚宴上,我还能跑到二楼去看他?要不是我“视野”广,我哪里会知道他在那。 又走了一段,正好是水星出口和我住所两个方向的岔路,他径直选择了和我一致的方向。由于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气味,他始终和我保持着的两三米的距离缩短到了两三步。 我诧异问他是不是走错了,他摇摇头,说要送我回去。 末日之后,女性数量愈发的少,我自打在数次任务过后晋升上校,有了些余钱。又加上是在男性居多的军队里头混,便有过几个“追求者”。 只不过大家都没那个闲心思玩些花前月下,细致的培养感情。往往简单粗暴,一句,“苏淮,晚上可以去你那吗?” 我每次都被惊黑了脸。 我从小受家里军人化思想的教育,对这方面十分之保守。现在长大些了,身边的人这种事不胜枚举,有时候撞见了表面上风云不惊,心里面总是翻江倒海,捂着脸喊天。即便是在我孤身一人最寂寞的时候,也不曾想过用自我放纵的方式来喧嚣悲痛。 说我放不开也好,迂腐也罢。宁缺毋滥,我不喜欢那样。 我虽然没觉得这位言行奇怪的贵族大人是在追我,可他那一句送我回家,却着实给我脉脉温情的感觉,心里触动,小小感动了一把,便缓了两步,跟着他一起走了。 他似乎很开心,我看见他侧过的脸,唇角微微扬了一下,保持着和我并肩,缓步前行。 长得好就是任性,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就打消了我大部分的疑虑。不经意的微表情都会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格外好看的,更加如是。 等一脚深一脚浅的摸到了住所外,我想屋内还有其他女人,可能不太方便,头晕眼花扶着门,对他道谢,“谢谢你,我已经到了。” 他就停在我面前,看了看我面前的门。 “我看着你躺下。” 我说,“屋内还有其他人,你……不能进去吧?” “她们不在,去宴会了。” 我心里奇怪,结果往屋内一扫,确实是都不在。 可都不在,我就更不能让他进去了。 但这话不好明说,我脑子里又乱,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想不出辙,揉了揉两下脸,“恩……我现在不睡。” 他眸光忽而亮了亮 ,“那你想做什么?” 我在他隐隐期翼的眸光指了指屋内,“我要去卫生间吐一会。”顿一下,“因为一路上都没找到垃圾桶……” “……” 话是这么说,等我波澜不惊的独自进了屋。走进卫生间吐过一场出来,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手脚发软,随意洗漱一下就往床上爬。 刚沾上床,床边便一沉的坐上来个人,十字修长,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霍然睁开眼,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恩?你怎么进来了?” 昏黄灯光下,唯有他像是发着光,“我在门口等了一会,有人回来,我就跟着进来了。” “你干嘛要进来?”我是真搞不懂了,他突然出现,言行奇怪,绕来绕去,我完全不晓得他目的何在。而我对他也心生不起多少戒备,甚至于是愿意配合着他,看他开心的。等发觉过来,才知晓自己已经退出前所未有的底线,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心软到这种程度。这种感觉给我非常的不妙,所以只好强硬起来,不希望他跟着我软化的态度更近一步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看上去非常失格,在你分明表明要摆脱我的时候,还是死皮赖脸的跟上来。”他坐在床边,雪白的衬衫和简陋的居室格外的违和,偏头看下来时虽然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我一种失落且温柔的错觉, “但我如果能够自控,早该在和你说话之前就离开的。”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禽兽。 说好要强硬,一瞬间又颓了,心里面叹息一声,说不出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捂着发晕的额角,感觉和他说不清了。“那你待一会就走啊,屋里还住着其他人的。” 他失落且温柔气场刹那间消散,飞快恩了声,“等你睡着我就走。” 我干笑两声,“你坐这么近,我不可能睡得着的。” ……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惊醒的。 睁开眼时漆黑的室内一丝光亮也无,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通风管里面的的气流声响。 我坐起来,由于宿醉而头痛欲裂,想起昨夜的种种,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见人终是走了,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面的水桶空了,我觉得口渴,只好起身出门去外面买水。 这时大家几乎都是睡着的,我在幽暗的长走道里往外走,一边以终于清醒一点的脑子思索起那位贵族大人的事,总觉得隐隐摸到了些门路,却始终有种凝滞的感觉。 走道内突然灌进冷风来,是水星内换气系统开始运作,带来一阵血腥味。我不经意看到前面的廊灯下隐隐有黑影晃动,“视线”扫去,发觉是一个大敞的门,门外站着四个穿着水星制服的军人,其中有两人抬着一个担架。 上面躺着一个人,鲜血染红了盖在担架上覆盖的白色布料。 死了人。 我精神微微一震,裹紧了外衣,低着头,像是没看到一般从那门口经过。“视线”却也在同时扫过了那个大开的住所。 墙壁,床单地板上到处都是被飞溅到的鲜血。地面上杂七杂八的堆放着带血的榔头和斧子,铁链、胶布等等。 暴力虐杀。 一个房间六个人,死了一个,其他五人缩在床上,像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我已经走过了那扇门。 “谁杀的?”军官冷下脸,一一扫视其他人。 可没人回答,这僵持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所以军官问过这最后一句,也便没有多话,从房间退出来, 面色不善地将门从外狠狠关上,用铁链将门从外封死,指挥着其他人抬着死人离开了。 我心里莫名打一个哆嗦,像是被那些鲜血刺激到,一下醒透了。 一连灌了两大杯水,才勉强消除掉那一份饥渴感,不敢回去,直接去了采氧室埋头干活。 我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种饥渴感,可以说是我心里最敏感脆弱的一个点。只有一丝丝那种感觉,给我的精神压力都是巨大的,而那种感觉也一次次的变强了。 我可以毫无意义的作为一个活尸而存在,也可以就这么死去,但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传播MR,咬人的怪物。 这一天,同住所的人没人过来采氧室帮忙,大概是离不远出了死人的事,害怕惹上事都不愿出门。 我连着几天都一个人在这从日出待到日落,因为一旦发觉自己身体出问题,我都十分害怕和人群共处,怕他们看到我变成活尸的样子。但真正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四周寂静,又会觉得孤独和寂寞。 我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没有人可以救我。 反反复复的惊吓,恐惧,消极到勉力安慰自己,要求振作,乐观,像是破碎到愈合的循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自我安慰到什么时候,精神上还能撑多久,茫茫无期煎熬,总让人灰心。 我心态逐渐转好,已经是第四天。 早餐起床洗了个冷水脸,挽着袖子去干活。种草难免枯燥,我为了换一下心情,把草种出了个巨大的莲花型。 等层层簇簇的草咻咻长起来了,我就盘腿坐上去,学着打坐的样子正儿八经的挺直了身子。睁眼看看四周无人,还摆了个观音菩萨的姿态,掏出当记事本的手机来了张自拍。 玩了两下,觉得挺有意思,又在旁边种了条简单的鱼型,小花,小草。 别人都说精分少年欢乐多。我是真精分了,怎么能就这么消极绝望下去,绝壁要嗨起来啊。 正满室找合适的拍摄点跑得开心,忽而有人低低笑了一声,我满脸的笑猛然凝固在脸上,手机收不及吧嗒掉到了草地上。 还我睿智高冷形象。 41.chapter41 站在采氧室门口的是个陌生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带着墨镜和口罩,身子单薄得不像样,看上去十分的可疑。 我原地愣了一会,才将手机捡起来,将之拍了拍,放进口袋,“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僵硬,“我是来送东西的。” 我没有立刻走近,远远站着不动,看着他,“你也是斐氏家族的‘人’?” 他朝我颔首,“我是斐氏家族的侍奉者。” 我拍了两下手上沾染的灰尘,朝他走过去,在与他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默了默,然后又往前跨了半步,踮起脚,伸手摸上他的脖子。 入手的是一片冰冷的肤,带着金属触感的后颈上铭刻了三个数字,721。 “你就是721?”我并不会害怕他,因为他身上装备的东西并没有致命的武器,像是管家一类主内的机器人。但这都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东西,我虽然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 721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双手抱胸的连退两步,由于身体过于单薄,夸张的动作之下,过大的外衣从肩边滑落…… 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我看到了他惊慌失措的脸,不是金属的,而是真正的人脸,有着白净的肌肤和明亮的瞳,就是表情有些僵硬。从低音炮生生拔高了两个调,失声喊着,“天哪!天哪!我的贞洁,呜呜,我该怎么办。” 他过激的反应让我失措了一瞬,缩回犯罪的手背在身后,小声问,“你们机器人也有贞洁?” 721一愣。 我俩都默了。 良久之后,721重新整了整宽大的衣服,扒拉好歪下来的墨镜,面色一正,瞬间恢复低音炮,“您好,请问您是苏淮上校么?” 重新又开始问候的局面,就像是他在否定刚才的现实。 我哭笑不得,说是。 721程序化地点了点头,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握在手心,“请您伸手接一下。”话音刚落,忙补充,“不要摸我。” 我干笑两声,实在没能想到一个机器人内心能敏感纤细到这个程度,伸出手,“不摸你不摸你。” 他松了一口气,将手置于我伸出的手掌之上两厘米高的位置。 轻轻摊开的时候,有个东西跌入了我的手心,冰蓝的色泽毫无预兆晃入眼底,叫我心脏狠狠一缩,刹那失神。 “克什米尔蓝宝石,斐易大人说这是您的东西,让我还给您。” “……” …… 半月之后,我给远在该亚V号基地的罗杰博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修养好了,申请也已经获得了批准,马上就能到基地了。 罗杰的声音在电话里微微沙哑着,显然又是熬夜了,“我听说水星接连发生了几起虐杀的事件。” 我沉默了一会,“为什么说这个?” “会对你有影响吗?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对于血腥的画面……” “我没事。”我飞快的接话,“我已经没事了。” “……不要强撑。”罗杰似乎才起床,我都能想象到他的动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开了窗帘,在窗前打着呵欠,“你要知道做出暴力虐杀案的人,又非仇杀,八成就是精神上压力过大,脑子出毛病了。” 我收拾着行李箱,看着车窗外,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杀人犯找到了吗?” “我已经在陆地上了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出水星的时候,还没有。每出一起案件,就会有一个房间被封锁,嫌疑犯被隔离,却还会有相同的案件发生,逻辑上是说不通的。目击者没有开口说出有用讯息的,住所内没有监控,所以那边什么都没查出来。” 耳边一阵杂音,有人向我汇报说快要到基地大门了,由于一些设备干扰,通讯的信号可能会不太好。那些设备正是干扰禽鸟自身定位系统的,可以使之迷失方向。 我看着手机上计时继续跳动,等车辆进入了基地,杂音消散,我才连忙再度举起电话,“你刚才说话了吗?” 罗杰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着,似乎停顿了一下,“没有。” 我想了想,笑起来,“我说什么了,让你接不上话又不把电话挂了?”又看了一眼计时,“十分钟之久?” “想点事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音,“想起你以前,指着我的鼻子责备我作为医生,却宁愿在内圈闲着,也不愿去外圈救几个人的事。” “……我不是不愿意帮忙,水星不是咱们的地盘,我没有那个权力。” 他不走心的应和着,“你能学乖是好事。” 光线迅速黯淡下来,天空被遮掩,只有隧道里的灯光投射进车窗。我看着隧道里面的行人,半晌才继续道,“我快到了,你把电话挂了吧。” “你平时回来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电话那头传来倒水的声音,“有别的心事?” “我可能要离开该亚基地了。” “准备去哪?” 我把行李箱合上,“还不知道,等确定了,我会和你说的。” “恩,好。” “……” 所有的街道,人行道都变成了隧道,有用玻璃围起来的,可以接受些该亚基地内圈上空的电网漏下来些阳光。但大部分都是水泥实心的,隔绝了天空。 外圈没有这些措施,但始终还有人居住在那,冒着生命危险,提供着农副产品以供内圈人食用。 末日中最惨的,永远是基层的那些人。贵族们在内衣食无忧,抱怨着没有阳光,足不出户生活的索然无味。 “上校,您的居所到了。” 正发呆,车行忽然停了,有人开口提醒着我,拉开车门,在外候着。 我提上行李箱,走下车,道一句谢谢,才将已经挂断的电话放进口袋。 这里是军区,公寓前有守卫的士兵,看见是我侧身替我开门,“您回来了。” 我朝他笑笑,“恩,好久不见。”忽而想起,“我听说你妻子前不久生了个女孩?” 士兵肃然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憨厚的笑容,“是。” 我从背包里拿出两个贝壳,“‘在西沙海底捡的,女孩长大了应该会喜欢。” 他怔然了半天才小心伸手过来接,连声道谢。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想着许久没回家,进屋后难免还得打扫一阵才能休息,遂也不便耽搁,朝他点点头就进了公寓内的电梯。 可能是近年适应黑暗环境的原因,我进屋后没有首先打开灯,厚重的窗帘中间泻下来一丝暮光也就足够了。 我换下鞋,懒得穿鞋,光着脚踩上地毯,原本是想去沙发上靠一靠的,却在绕开鞋柜,目睹客厅之景的一刹那停滞下来。 浮动的窗帘边,并不算宽敞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修长的身子微微蜷缩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额前搭着细碎的发。暮光悠悠倾泻下来,散落在他的发上,像是镀上一层柔光,微翘的睫羽投下长长的阴影,五官精致,犹若玉人。 我原地停顿良久之后,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 “你怎么装睡?” 斐易没有睁眼,只是睫毛轻轻颤抖了下。 我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拂开细碎的发,目光触上他左眼角那一点泪痣,心里还来不及恍然,泪已经无声无息的坠了下来。 “苏沉……”久违的,带着颤音。 他睁开眼,黑漆漆的眸里恍似揉碎了星光,望着我,不言不语。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早想他从一开始并没有和我相认的欲望,或许其他的考量,可我却再无力顾忌其他了。 “你是苏沉么?” 他眸色深沉,微微启唇。我先于他一步的开口,“不管你之后说什么,我都只会相信你这一次的回答。” 他的指尖带着暖暖的温度,拂去我脸上的泪痕,良久,“恩,我是。” 无数压抑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叫我一刹那有些失控,想也没想便扑上去,狠狠抱住了他。 最开始是无声的落泪,苏沉靠在沙发上回抱住我,温暖的怀抱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贴着心、空落发冷了很久地方忽然滚烫起来。我觉得委屈,但又觉着再次相遇这样艰难,便再生不起什么埋怨。只是开心,开心到难受,说不清楚的感觉,任由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一边抽噎,感觉到被手紧紧抓着的衬衫都已经湿透了,一边抬起头,哑着嗓子,“我……我把你的衣服哭湿了。” 眼前是朦胧一片的,即便近在咫尺也几乎看不清他的脸。更想不到,他忽然撑起身,比从前修长了许多的手覆上我的后脑,轻轻在我额头吻了吻,将我压回他的怀里。 “没关系。”苏沉的声音同样微微沙哑。 我似乎看到他浅红的眼角,睫羽纤长微翘,映衬着那一点浅褐色的泪痣,妍丽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泪才缓缓止住,只仍是一下一下的抽噎着。心境之中像是经过泪水的洗涤,过滤掉了这些年寂寞孤单的苦涩,只余下再见他的开心。 苏沉始终紧紧护住我哭得发软的身子,不让我从沙发上滚下去,将我紧紧压在他的怀中。 “苏淮,跟我走好不好?” 我头晕脑胀,无力的伏在他的肩上犯困,点点头,“好。”尾调带着些许鼻音,我自己都听得出来。 我似乎意识到了有点尴尬,又似乎没有,因为我下一刻就昏昏沉沉,难受着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苏沉小心翼翼将我抱起来,我刹那清醒了一瞬,迷糊着睁开浮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我好像还没有铺被子。” 然后就听到苏沉说他已经铺好了,我心里哦了一声,便就那么睡着了。 42.chapter42 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没有一层接一层扑朔迷离,诡异血腥的梦,也没有从梦中突然惊醒后的心悸。 一觉到天亮,浑身都暖洋洋的,心情舒畅。 睁眼时窗帘仍紧闭着,天花板上渡上台灯暖黄的光泽,苏沉坐在的靠墙的椅上,微微垂头看着手中的书,再自然不过的姿态,自带着一种矜贵的气质。轮廓并非若欧美人的深刻,宁静时带着一种古典的温润,温和而不阴柔,眉眼精致如画,无端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即。 许久不见,即便是安静的看看他现在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满足。可刚睁眼没多久,他分明好似是没有看向这边的,却像是感受到一般抬起头,“醒了吗?” 我的眼睛竟然没有肿起来,当即开心朝他弯了眸,“恩。”爬起身,想要看看外衣脱到哪儿了,也顺带问他,“你在看什么?” 苏沉起身,拾起搭在床角的外套,走过来披到我身上,“一份文件,一会你也看下吧。” 从前并没有发觉,苏沉一个随意动作都这样的好看,譬如他刚才站在床边,微微俯身替我搭上外套时,礼貌而有度的身体倾斜,笔直的背脊,和修长的手臂,都组成了一张分外和谐美好的画面。这些事他从前也是做过的,只是那个时候短手短脚,动作半成形,我只觉得可爱,并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点点头,抬头正好对上他若点缀星辰的眸。发觉即便他现在“长大”了,自己还是会习惯性的为了他心软,笑了笑,飞快的搂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下,“早安。”而后抱上外衣,好心情的从床上跳下来,“我先去冲个澡~” 热水从花洒下倾泻而下,我哼哼着不知道几年前的歌,往身上涂着泡沫。 我也曾想自己和苏沉分开已经有一年多,事境变迁,彼此的身份关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我纵然心里依旧在意着他,或许也不该这么快的交付一切答应和他走。他身体发生的异变,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只不过孤身一人寂寞久了,小心翼翼对人防备得惯了,自然也会疲倦。 既然答应,我便不想后悔。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认了。 洗过澡,我头上搭着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客厅里走,准备给自己倒些水喝。 偏头见苏沉正在厨房,便端着水杯渡了过去,绕过他的身子往锅里一瞧,鸡蛋煎得两面金黄,色泽正好。咦了声,“你会做饭了呀?” 苏沉的声音淡淡的,“恩,后来学过一点。”他动作熟练而灵活,不知为何就是没看我一眼,背脊挺得笔直,耳根都是红的。 我心里虽然奇怪,但正逢鸡蛋起锅,忙不迭站远了点。在厨房里看来看去,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又回到客厅,捡起桌子上搁置的文件。 苏沉早前说让我看看,我便下意识的以为这是介绍一下天空之城,又或者是需要我知道的一些最新消息,所以直接就往中间翻了翻,果不其然的看到上面罗列着XX架XX型号的战机,土地,军队等等的信息。 太多数据集中在一起,我看着就有点头痛了,刚开始还认真看了两页,后来就直接往后翻着浏览,直到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接收人:苏淮。 我一愣,哗啦啦把文件翻到第一页,入目之处是五个黑体的大字。 “财产转让书。” 我一口水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适逢苏沉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放下餐具后两步走到我身边,或似要给我顺气,我抬手阻了他,捂嘴咳嗽着,“咳咳,你,这什么?” “给你的。” 我咳出了泪,“你……咳咳,别把这数据罗列下来跟一本书厚似的财产说得跟几块钱似的可以吗?” 苏沉沉默了一会,目光扫也没往文件上扫,只是凝着我,“你还好吗?” 我再喝了口凉茶压压惊,过了一阵勉强才不咳了,有气无力,“我没事。” “你不是说过钱可以给你安全感?”苏沉抽了片纸巾递给我,“我昨天来你这,原本不打算说‘苏沉’的事。所以准备了这些给你,想告诉你我不是居心叵测的人,好说服你跟我回天空之城。” 我想了想这种可能,这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说辞。谁会赔上如此庞大的身家,来骗我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那你现在目的达到啦。”我朝他笑,把文件推到他面前,“这些就不必给我了,即便是要帮你打理财产,我似乎也不大合适?等你以后有了妻子的话,她肯定会不高兴的吧。” 苏沉呼吸一滞,凝着我的眸光里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然而转瞬之后又让人看不出痕迹, “我自己没有时间管理财产。”嗓音也淡淡的平静着,“等以后有了妻子,再由你交给她吧。” 这么推来搡去也得不出结果,说再多,我现在也没有将财产再度转让给他的权利,于是只当权宜之计的应和下来。 苏沉站起身,“早餐准备好了,过来吃点吧。” 我答了一句好,将手中的水杯放下,稍微晚点起身,恰好看到苏沉的背影。笔直如初,只是耳根起初的绯红,不知为何已经悄无声息的褪去。 …… 刚吃过饭,721就赶到了,站在门口朝我点了点头,直接赶到了卧房。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在里头麻利的收拾东西,喝着果汁还没来得及起身。721系着围裙从卧室里整理衣服出来,眸光扫到餐桌便是倏然的一定,眼睛眨了眨,顿时就嚎啕大哭。 我已经习惯他内心居住着一位纤细少女这种设定,端着果汁的手顿了顿,还是平和的喝上一口,然后才问他哭什么。 721张了张嘴,指着餐桌上的东西,“这些……这些都是斐易大人做的吗?” 苏沉抬了下眼,721立即收声,捂着嘴呜呜,一副心碎得厉害的样子。 我稍微动了些恻隐之心,“是的,怎么了?” 他喊了一声天,又换捂着心脏,像是那里疼,“我们家大人怎么能做这种事,看看厨房的油污,看看那些沾染了泥土的果蔬,天哪……”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当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之时,苏沉终于开口。 721哭声立停,做洗耳恭听状,一手携着根本不存在的泪,认真的看向苏沉。 “等我和苏淮回了天空之城,你不用再到我们的住所来帮忙。” 721眼皮一翻,险些昏厥。 …… 办理好所有的手续,动身去天空之城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趁着暮色未落,跟着苏沉上了专机。 起飞前我给罗杰发了个短信,简单的一句,“我去了天空之城。” 如果遇到我哥哥,请一定告诉我。 后面的话没有发出去,想必他也会明白的。 飞机滑翔一阵后,飞向天空,迎上一缕夕阳。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夕阳落下的方向,心底也被这暖阳缓缓灌满。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苏沉的手,回头看向他。 “谢谢你来找我。”十指交扣,他的指修长而有力,轻轻回应着我,“我很开心,终于有了家人。” 阳光下,苏沉的眸中染上迟重的金色,垂下的睫却掩下情绪,低低的,“恩。” …… 天空之城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像是一座盘踞在峰峦上的巨大古堡,古典而优雅,庄重而沉稳。 我由于醒的迟,快要降落的时候才感知到,急急睁眼也不过看到了近处的数座城堡,没两分钟飞机就落地了。721魂不守舍的提着行李走下飞机,我跟在苏沉的后面四处打量,要不是我从前好歹也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人,现在估计得全程张着嘴走了。 天空之上并没有遮掩物,最中央的古堡样式建筑群内部都可连通,设计巧妙华丽,庭院内装饰剪裁精致的盆栽花草,搭配着小溪流水,和时不时冒出头来的雪白兔子。 月光清幽,我只觉目击的一切像极了童话世界,而非末日后躲避天空而生存的世界。 我当然不会去问苏沉,“天空这样敞着真的没问题吗?”之类的问题,只是开心的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跟着他走出古堡包合的范围,经过一片宽阔的草地,到达一个单独的庭院。 复式的别墅,面积并不会过大而显得空旷,内里的设计低调温馨而不失格调,正好适合小家庭居住。 我从二楼看到庭院外有远远缩成一堆睡觉的绵羊,伏在阳台上,惊奇不已。天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活的羊了。 “喜欢这里吗?” 迎面吹来纯天然微湿的山风,我开心点点头,转过身,“只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里好像只有一个床?” 一路随意看上来,一楼有着格外大的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有着间宽敞的房间和露天的阳台,一个书房。 连客房都是没有的,哪来第二张床? 43.chapter43 不觉五天过去,我在外面的草地里采了些野花,准备装饰在窗前。正逢几辆马车停在家门前,一位穿得很像塞巴斯酱的男人恭敬对我行了脱帽礼,说是床运到了,要给送到二楼书房去。 庭院里还蹲着一个人,闷声不响修建着草皮。 我给“赛巴斯”开门,又招呼721,“进来玩呀。” 721将剪刀舞地霍霍生风,语调幽怨,“主人不让我再进屋。” “他不让你帮忙,又不是不让你来玩。”我分心看着几个男人抬着床上楼,怕他们乱动或者碰到苏沉书房里的东西,顺嘴跟721说了句,“进来吧,没事。”就蹬蹬上了楼。 苏沉最近早上都很早就离开了,今天走之前按着惯例的准备早餐,留上字条说晚上才会回来。 我想他之前在外面耽误了几天,工作积累下来,最近肯定会很忙的。 等安置好了床,我送他们出门的时候,721还在门口张望。缩着肩膀站在玄关外,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渴望的望着屋内。 我在他渴望的目光中出门,把门带关,一手搭上他瘦弱的肩,“苏沉不在,我又刚来天空之城,不如你带我出去逛逛吧。” 他在我怀里惊慌失措,“天哪!你不要摸我!” “隔着衣服呢,哪里摸到了?” 我忍不住逗他,见“赛巴斯”解下一匹马来牵给我,才正经站好对他道了句谢,接过马缰。 721缩在墙角,“你要骑马?” 我摸了摸身前温顺垂着头的马驹,“对啊,这里这么大,步行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你会骑么?” “会啊,以前学过一点。”我踩上脚踏,翻身跳上马背。 “可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朝他伸出手,拉住马缰,“我带着你。” 721在地面上仰头呆呆看着我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伸出去的手改为在他眼前晃了晃,“卡机了?” 他扭捏着一笑,将手放到我的手心,一点力气没使的任我攥着,“我刚才一瞬间觉得你男友力爆表了,哎呀,真好。” 我打了个寒颤,一下没有勇气再去拽他,说不出话来。 他感慨完了,自己开始用力往马背上爬,一边絮絮,“你能不能坐得离我远点,我都要贴在你身上了。” “……” 带上721是为了知道哪里不能去,我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别免得给苏沉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天空之城的占地约莫和基地内圈差不多大,最外城墙包裹起的范围近4万平方千米。我所能看到的地方原不过冰山一角,只因主城建筑在高地之上,放目可以远望辽阔之景,才有了个稍全面的认知。 心里记挂着天黑之前还要早点回去,只是去牧羊人家附近逛了逛,我突然想起来问他们有没有牛奶卖,主人家的仆人摇摇头说没有。 721笑得前仰后合,说我这么这样傻,去牧羊人家里问有没有牛奶。 我被他笑得没话说,盘腿坐在草地上编指环。 主人家的小孩给我们端来热茶,721霎时就不笑了,恢复成绅士的模样,和他们道了谢。等他们走后,他坐下来跟我说,“这家的主人曾经也是斐氏家族的侍奉者廖青先生,年迈之后大人们让他在这里养老,刚才那个就是廖青的孙子,等长大了也会以管家执事的身份进入主城的。” 我捧着热茶,笑着,“干嘛和我说这些?” 他瞪大眼盯着我,“你不也是斐易大人的所属物么?和他相关的一切,你都需要知道的。” “所属物?”我挑了下眉,对这种说法表示震惊,但鉴于他是机器人,也便没有多计较,喝了一口茶,顿时赞叹,“哇,这茶叶真好。” 721不能喝茶,垂头看着茶水,表情幽怨,像是充满好奇一般在杯沿嗅了嗅。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突然抬起头,头以人类绝对做不到的角度转向我这边,“只是现在还是猜测阶段,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看着他扭过来的头,觉得怪恐怖的,干脆不看,“说呗,当聊天。” “我觉得斐易大人他……”他神经兮兮凑过来,“失恋了。” 我一怔,眨巴眨巴眼,“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他哎了一声,一套动作重复了遍,叫我确认不是自己听错。心跳提起来,被他弄得愕然了,“他不是还没有相处的对象吗?” “谁知道呢。”他做了个痛心疾首的模样,“总之斐易大人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站在窗前什么都没做,只是发呆的模样。” 在不能确定事实之前,我的习惯是自己在心里想,而不会立马接嘴。 可这几天苏沉在我面前表现得没什么异常,不过他一直都沉默寡言,又不爱笑,我根本就看不出来。 见我迟迟没有搭话,721戳戳我,“你怎么看,大人在家里呢?怎样的?” 我扫了他一眼,试探着说,“大概是最近遇到什么难题了?他挺忙的。” “忙倒是还好。”721摸摸下巴,“前两天突然答应了斐白大人给他安排的相亲,可后来都没什么消息了。”两手哒的一撞,像是恍然大悟,“莫非就是那位小姐?” 斐白是斐易的亲哥哥,由于双腿残疾没能获得继承权,转为辅佐斐易。 苏沉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苏沉惯来是寡言的性格,能被他特地提及的只有重要的事,他没有跟我说相亲,或许就是觉得不过一场饭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对721怀揣着一颗少女心的推断保持着不发表言论的态度,因为他至少提醒了我一点:苏沉最近心情不大好,但我却没有感受出来。 带着趴在我背上哇哇叫的721一路策马飞奔回去,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灯。 我随意抓了两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赶紧开门回去,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就对苏沉,“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恩。”他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平平稳稳,没有携带着多少情绪。 我跑过去时,他正持着汤勺在调汤,衬衫的袖子挽高,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臂,衣领也微微敞开,看上去休闲而随意。 我走到他旁边,撑手假意去看汤,其实是歪头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我今天出去骑马了。” 他的神情很平静,因为是垂眼看着汤,眸光看上去始终是淡淡的,却也上心的回应着我,“恩,玩得开心么?” “就是回来的时候吹着风有点冷,如果回来早点就好了。” 我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异样,或许是721太过于捕风捉影了,他那样的敏感咋呼的性格总让我觉得不靠谱,便慢慢安下心来。 我帮着摆餐具,忽然想起来,告诉他,“今天床已经运过来了,放进了书房,我反正行李不多,睡书房就可以了。” 苏沉很久都没有说话,等我过去端菜,他才看我一眼,“明天再搬吧,我去睡书房,你不是喜欢睡房的阳台吗?” 他这么说的瞬间,我觉得有点微妙,心跳不自觉快了些,刹那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 他“小”的时候我带着他睡无可厚非,那时候条件也不允许,可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按理都需要避嫌了。可刚刚和他相认的时候,我心里仍是想着那个小小的苏沉,所以当夜就同意了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后来回过神来,虽然我对他心思纯洁,但一没有血缘关系,二有着性别差异,三他长开了之后,现在一举一动都跟男神似的,我都有点把持不住,这么实在有点不合适。 可有一就有二,苏沉后来都直接默认着跟我睡了。我没好意思矫情着说要去睡沙发,就等着床来,可他似乎不觉得我俩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合适。 或许我看他,由于身形差距有了心态上的变化,但是他看我却是不变的?已经对和我一起睡习以为常了? 这事想必都是女方比较敏感?我当然不会觉得苏沉会对我做什么,只好压下微妙的不妥之感,哦哦的连声应下来 …… 晚餐过后,我和苏沉一起看了部以前的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我以前没看过这个,毫无防备的被萌化了一颗心,然后就被虐了,教授死后泪就没止过。 我属于那种哭得无声无息的人,看着电视,眼泪就跟不受控制似的流。苏沉和我并肩坐着,拿着纸巾帮我擦眼泪,垂着眸,动作很轻,“心疼的话,不看了好不好?” 我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泪点低成这样,抽着气,抹着泪,“我已经知道了,不看后面也心疼,怪可怜的。”泪眼婆娑抬头看他一眼,“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幸运了,明明都以为生离死别,却还可以相遇。我上辈子肯定拯救全人类了。” 他忽然就抱住了我,并不是那种侵略性很强用力的拥抱,像是寒冬中怕我受冻那样包裹的抱法,轻柔却霸道的将我整个的压进他的怀中。 也只有那一刹那,我感受道他肢体表达出来的强烈情绪,心疼又或是……霸道而不顾一切的占据。 44.第 44 章 721每次都是在苏沉走后才出现,满脸愁容的站在落地窗外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有时候在家里清扫,抬头看看外面,免不得受一番惊吓。可今天却不然,他在外面比手画脚,兴高采烈地问我要不要出去玩。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换上衣服出去了,奇怪问,“怎么会想着来找我玩?” “斐易大人说的,我的任务就是哄你开心~” 听他念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就是微微的一跳,哦了一声匆匆带过。 昨天夜里我醒过一次,然后就再没有睡着。 我醒来的时候,苏沉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和我隔着至少两个人的空位,保持着睡美人的睡姿入睡。我闭着眼,从“视野”中瞧见,他侧躺垂头靠在我的枕边,近得只需一低头,便可以吻上我的发。 …… 721一路高唱着,“我是个开心果儿~”,我随后散着步,等走到正常目力看不见别墅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方的古堡缓慢驶出,朝着草原而来。 仿佛是直觉驱使,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看”着马车朝古堡下的城镇,沿着主干道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调转方向直直朝我和苏沉居住的别墅奔去。 我看眼身边哼着歌,开心不已的721,顿时也明白了些什么。跟着他一路游玩,走到更远的地方。 像是郊游一样,虽然什么都没做,时间就散步的时候悄悄流走。 我今天总有些心不在焉,721时不时就会把我甩开很远,自言自语着走出去很远,等到反应过来,才会又折回来等我。 周围的树林渐渐茂密起来,我们这次选择了上行的路,是因为721说山上有个地方很漂亮,可以带我去看看。 走到了一个有着三四米落差高度的溪流所在,岩石隔开了茂密的树林,让出一大片的空地。我感觉到山风中携带的一丝清凉,回过神来721又不见了踪影,无奈笑了笑。正要弯腰在溪水中泡下手,强烈危机感带着一股凉意猛然蹿上背脊,身体在思维之前就有了动作,迅速抽枪回身,上膛,举枪直对着天空之上。 万里无云的天际,一个黑点急速俯冲而下,在我刹那回身之后,又猛然止住冲势,改为在森林之上盘旋。无神的双眸死死盯着我,布满利齿、畸形的嘴中发出声声尖叫。 一般来说,此时此刻选择躲避到森林中才是正确的选择,鸟类丧尸过于宽大的翅膀在茂密的树林里基本作废,我便可以据此保护自身安全相对简单。 天空之城上方出现丧尸生物的缘由不得而知,可从这里走不远就是人群,病毒一旦爆发,后果绝对是毁灭性的。我不能让它活着离开森林。 □□的射程有限,我举着枪,双眸与它对峙,缓慢后退着,却始终没有逃入树林——它如果飞远了,我就拿它毫无办法,只能用自己作为诱饵,捕杀它。 据我经验所知,禽鸟类丧尸似乎保持着捕猎的天性,谨慎心更重些,惯常会在人群中挑出弱小下手。单只的丧尸禽鸟,人类甚至可以用大声尖叫或者夸张的动作来恐吓它们,但这招时灵时不灵,还可能招来更多的丧尸。与之相应的,我畏缩着后退,则会弱化它的谨慎。 仅仅半分钟过后,丧尸再次从天空急速俯冲而下,我计算着距离,迎视着它,指尖微微用力…… “不要开枪!”721的尖叫声忽然从林中传来。 我被这一声喝得心中稍顿,压下扳机的走势一止,眼前黑影急速放大。我睁大眼,眼睁睁看着丛林之中,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猛然扑出来个骇人的庞然大物,似虎又似狮,一口,咬断了俯冲而下的鹰鸟的脖子。 凶残而露骨、彻底压制的捕猎场景总是给人以绝对的震撼,骨头断裂的脆响让我头皮一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我以为安全的下一刻,落地的怪物忽然扭头,露出满嘴沾染血腥的利齿,发出暴怒的狂吼,前爪锐利,径直朝我拍来。 “怪物”的速度几乎都要快过人的目力,我只是意识到了它要攻击我,身体都来不及躲避。仅仅抬手试图挡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好像被卡车撞了,呼吸在胸腔里哽了一下,瞬间倒飞出去,撞上树干的同时喉咙里一甜,险些晕死过去。 “嘶……”我捂住不住往外溢血的嘴,短暂的麻木之后,就是钻心的剧痛。 721身体似乎都在眼前成了叠影,“天哪,天哪!”的连声尖叫着,朝我跑过来。 我此刻除了被拍晕后的剧痛,就只剩了纳闷。在721出声阻止我的时候,这只长得很像凶兽穷奇的怪兽忽然扑出来,我瞬间想到的,是它就是苏沉私人养的一只丧尸生物,“穷奇”。 世界上唯一一只接近完美的丧尸科研成品。 我对它是没有防备的,也是因为721曾告诉过我,穷奇不会攻击人。 我吐出一口血,感觉胃里面阵阵痉挛,费力喘着气看着步步走近的穷奇,说不出话来。 721挡在我身前,大声喝令着,“走开!” 穷奇虽然在721的喝令下暂时止住了脚步,却死死盯住我,尖锐得可怖的爪子却一下一下的刨着地面的落叶,喉咙中发出发出阵阵的低吼。 我想要起身避让,它突然暴起攻击我,很有可能是因为我身体内MR变异的情况在它看来无异于丧尸。可连MR扫描仪都不能看出我的异常,估计苏沉之前也没有料想过会出这样的事。 721毕竟不是它的主人,能不能控制住还不好说,我要是被穷奇咬死了,实在很冤。 可是身体轻轻挪动下,浑身就像是被无数根针刺了,疼得我眼前一黑。据我初步估计至少有大腿腿骨和肋骨骨折了,至于刚才抬起抵挡的右手……我觉得只差不好,粉碎性骨折跑不了了。 721一直在不住的吼它,一步步的试图将穷奇赶到其他的地方去。 我凝着死死盯住我,缓缓后退的穷奇和像是渐渐安心一般没那么“撕心裂肺”的721。心里直冒冷气,感觉要糟,却连呼吸费力,更做不到开口提醒。 果不其然,在721将它赶到十米开外,溪水边的时候,它伏地着假意顺从的身子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纵身一跃,从721的头顶上跃过。灰黑色的皮毛上沾染着血腥,竖瞳犹若毒蛇,悍然落地的时候,地面微震,我心跳都漏跳一拍。 “吼!”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疼得冷汗涔涔贴着地面,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从穷奇的速度和力量来看,我朝它开枪除了死得更就快没有别的好处。 或许像其他丧尸在咬过我一口之后,就会放弃。我只有这样希翼着。 就在那一刹那,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一双没有眼白的瞳,漆黑森然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在那双眼睛出现的同时,我浑身一麻,像是瞬间没有了痛觉。而猛扑过来的穷奇身体微微一顿,谨慎地后退了两步。 来不及细想,下一刻,我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像是被攥得过紧,微微泛着青色。 我看到苏沉的侧脸,心里所有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刹那间安定下来,脑海中的幻想自然消散。 可他的眸色却深得好似落进了深渊,扶着我的时候,身体僵硬得厉害。 我忽然就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他我自带自愈功能的事,怕他想歪,其实我还是有救的。正想尝试着开口,眼角余光顿时被遮掩了大片阴影,血腥味迅速的接近,穷奇突然发难地扑上来,我大概是被吓到,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身体,闭上了眼睛。 骨头碎裂的声音近在我的耳畔,带着沉闷的撞击之后发生的声响, 我其实闭着眼也能看到发生了什么——穷奇扑过来的时候,苏沉面无表情的移眸,眸色犹若血浓至深的暗红,虽然并没有从表面上显现出太多,甚至于穿着不便的衬衫和风衣,行为动作优雅依旧。可当他的拳挥在穷奇的脸上,我霎时就知道,什么叫做下死手了。 犹若被卡车撞了般掀翻的是穷奇,巨大的身体拖行三米后,轰然倒地。已经被种种变故吓傻的721嘴张成了O型,估计是因为和我一样,在穷奇的脸上看到了一片明显的凹陷。它摊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足足半分钟,苏沉重新抱起我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慢慢摸上他的手,低头看了一眼,怎么都忍不住心疼,“疼吗?” 他的手背都是血,不知道伤成怎样了。 苏沉眸光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动作轻柔将我抱起来,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721慢好多拍才跟上来,可能是刚才被吓到心有余悸,说话都结巴,“我……我我我去叫救护队来,穷奇还……” “处决。”苏沉开口,声音果决且冷硬。 “它身体好,过两天就应该能……啊?处,处决?” 721腿软了一下,竟在后来都被吓得不敢吱声了。 足有十分钟,快要走出森林的时候,我才缓过来一点,说话仍是有气无力的,“不……不要处决。”我也是心急得想吐血,“太贵了,我舍不得。” 唯一近乎完美的丧尸生物“穷奇”,我早就听说过,别的基地不知道,该亚V号基地就曾想要出八千万该亚币等价物资购买,被拒绝了。 苏沉并没有被我半真半假、刻意轻松气氛的言语逗笑,看我一眼,没有接话。 我喘了两口气,“我是认真的。穷奇把我撞成这样,我也很想呼它几巴掌。可它现在还是不能被复制的,属于巧合之下近乎完美的造物,还在被研究当中,要是被处决了,损失的不是……” “你更重要。”他声音微微低哑,语气依旧几分冷硬地截断我的话,“它的认知中会无条件攻击你,意外随时会再次出现,避免不了。” 我哽了下,一抿一嘴的血腥味。 换位想,要是苏沉突然被伤成这样,我肯定也愤怒得要炸了。而且我近距离在穷奇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力,以后万一单独遇上它,几乎就是必死无疑了。 想到这我就奇怪,苏沉是怎么会来救我的? 沉默中时,苏沉忽而开口,声音比刚才放低柔了许多,“你生气了吗?” 我想“嗯?”一下,可是中气不足没有发出声,只是移眸看到他的侧脸。 “我没有想凶你的意思。”他轻声解释着,“刚才情绪有点不稳,没有注意到语气。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你受伤,我绝不想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我即便再想劝他留下穷奇,此刻也说不出劝解,只能暂且缓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恩。” 他的表情放松了些。僵着的手臂自打将我抱起后,连弯曲的角度都不曾变化过,行走时给人感觉也格外平缓,简直犹若一个行走的担架。 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是不能看医生的,所以苏沉径直将我抱回了家。 712一如往常被拒之门外,不敢声张,默默蹲守在了门外。 苏沉将我放在床上,从墙壁隐性保险柜中拿出来一个钢制的小瓶和止疼药。我看第一眼就觉得眼熟,随即想起来,透纳也给过我这个啊。 “ 这是一种活尸可服用的药,丧尸科研的边缘产物,多数是给穷奇那样的存在用的,可以迅速治愈疗伤。”苏沉走过来,扶起我,“不会有什么毒副作用,我已经喝过了。” 苏沉的话中信息量太大,叫我措不及防下有些惊讶。 没迟疑的把药水喝下去,顿时漫入口中的是一股很浓的腥味。但不是血腥,各种浓杂的腥味直灌到鼻腔,说不出来的恶心,我难受的皱了下眉,险些吐出来。再灌了两杯水,才勉强把味道压下去,我实在想不到如何形容这种味道,因为我就没吃过比它更恶心的东西。 MR病毒是一种极霸道的存在,我早知道大部分丧尸科研生物都可以做到自我治愈,只是看需要的时间长短和受伤严重程度的问题。药水的功效就在于可以暂时强化激活这种自愈的能力,就像是大力水手的菠菜和猪猪侠的棒棒糖,只不过是吃起来更恶心的那一种。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药效还没起效,浑身都疼得不行,“你怎么会喝这个?” “第二次世界末日的时候,带我们来亚洲的军队中有天空之城的人,夏辰。他刚好是见过我小时候模样的人,因为在执行任务中被咬伤,自愿成为了第一批人造活尸。” 夏辰。 难怪,我后来也在想,怎么会真的有这么纯粹、毫无理由就对人好的人。别说在末世,末世之前从北美转到亚洲也要一笔不菲的车费,原来都是托苏沉的面子。我之前并没有问过苏沉身体变化的缘由,但也很容易猜想是跟一些极端的研究有关,却并没有想到他真的和我一样,是活尸。 我记不清当时的情况,第二次世界末日突然发生后,人们自打下飞机一直都是惊慌散乱的状态,我没注意到夏辰的行踪,看来是他救了苏沉。 “所以是他把你带回了天空之城吗?” “恩,下飞机的时候,他告诉我‘透纳’给你是可以救命的药,之后在树洞里……”苏沉语气顿了下,像是不愿再提的跳过,“把透纳给你的‘药’喂给你吃之后,我因为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夏辰随后把我带走,我在重症病房中躺了大半年才醒来,期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喝’一次那种药。” 我听出来不对,“你是说,天空之城有研究人造活尸,那为什么我……”我仔细回想着,“我没有接受过注射啊。” “我不能确定。”苏沉说,“你身体呈现出来的状况,并不是出自天空之城的手笔。或许有其他基地也研究过活尸,这并不是可以公开的事。无论你是不是‘人造’,一旦被发现,就有可能被当做窥觑其他基地丧尸研究成果的一扇门。” 我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苏沉虽然身份特殊,但他的身后毕竟还有一个枝叶茂硕的家族。 经历数百年,无数与外族联姻整合积累起来的超级大族,可以说无论嫡系旁系都并非等闲。苏沉坐上继承人的位置,就必须站在天空之城的利益上考虑。一旦违反这一点,事情的发展就会变得难说了。 苏沉身体变化后流落在外的经验也早给了我警醒,斐氏家族中总还是有那么些不甘人下的人,缩在暗处盯着苏沉,等着他犯错。 我最不想的,就是给苏沉惹上麻烦。 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是药效起了作用,疼痛感退下去之后,身体也可以稍微挪动了。我缩到被子里,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默默的,“其实我想到过一次注射,但是有点不敢相信。” “什么?” “末日之前,那个时候MR才刚刚爆发,民众包括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哥哥……”我抬头看着他,“就是苏沉,他把我喊回去,让我注射过据说是MR的疫苗。” 我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从理智上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样的话,我死于海难后在海底冰山复活的事件,就可以在时间上对的上号了。只是从情感的角度出发,我打心底不愿意做这个怀疑,哪有哥哥会好端端的让妹妹变成活尸的? “如果是‘人造’,最初代的研究也发生在末日爆发的半年之后,北美的该亚基地生产的一批实验试剂,从那才有了丧尸科研。MR刚刚爆发的时候,科学家的研究主要是针对性的疫苗没错,所以不会是那次的。” 苏沉很少会把一件不确定的事说得这样笃定,我心底微暖,侧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边,“恩,谢谢。” “还会疼吗?” 我闭着眼,“不很疼了,感觉身体内有点烫,但是不难受。”顿了一会,“你现在不回去古堡吗?现在是需要去工作的时间吧?” 他没说话。 我又轻声道,“如果你的作息时间发生改变,就会有人发觉到我的存在了吧?” 我是在今天别墅突然有人造访才意识到,即便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我存在在天空之城的事就已经给了苏沉负担。 唯一奇怪的是,他带我回来的时候是并没有刻意遮掩的,像是已经为我想好了一个能够公之于众的名分。但一夜之后,他又像是改了主意,尽力的掩盖住和我同住的事实。 有关于这些,我虽然已经察觉,但是并没有往那方面想。突然明白过来后,又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无法接受,但是又无法拒绝。 我喜欢他,是真心的,可以摸着良心说。可那不是爱,他在我心里的印象仍在小小的模样,有时候晚上醒来都会看看他有没有盖被子的那种感情。 或许是失去的太久,我的思维还沉浸在过去,不肯走出来。可事实如此,我没法不负责任的回应他的感情。 只能小心翼翼的挑起这个话题,“我一直叫你苏沉,不能对人说是我把你认错成哥哥,而你也就权当认了个妹妹吗?” 苏沉的声音淡淡的,“不能。” 我心跳微滞,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什么,室内气氛刹那间微妙起来。 时间久了,我只好假装睡觉,直到手心温暖覆上什么。 苏沉的手触上我的,而后任十指交叉极缓的合拢,彼此肌肤慢条斯理的相触无端添了一份让人脸红的温度,我不自在的动了动。 “苏淮,你有结婚的打算吗?”低沉的嗓音猛然撞进我的心底。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想将这个会让我揪心紧张的话题带开,“我是活尸,状态也不稳定,能活着就很好了。” “你当然会活着。”他的拇指指腹像似不经意,轻轻摩挲着我的手心,像是安抚,又添了丝说不清的韵味,“而且还会长生不老。” 我觉得他是在笑我之前说过的长生不老论,“哪会有这么好的事。”然后手指收拢一把攥紧他的手,省得他一直蹭我,撩得我心上心下的,“我好像真的要睡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他似乎低低的笑了声,“恩,你睡吧。” “我可能要睡很久?”我声音很小,有点像是吃了安眠药,药效开始发作后思绪慢慢变得沉重,越陷越深的感觉。 他俯低身子,让我说话不那么费力,“看伤势的话,两三天的样子。” “苏沉。” “恩?” “一会记得要去古堡。” “恩。” “我舍不得穷奇。” “……” “那你先把它关起来行么?” “……” 睡意铺天盖地袭来,我思绪都有些不清晰,没有时间再软磨硬泡,跟着721耳濡目染了这么写日子,只好拉下老脸,耍赖了。把被子拉高过头顶,在里面闷闷道,“只是请求‘死缓’都不能通融一下。一点情面都不讲,我的心好痛。” 上面静了半天,终于松口,无奈着,“你想要缓几天?” “等我醒来,我还想去看它一次,你能陪我去吗?”这么多年,只有穷奇在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过一次脑海中的“她”。而“她”一直都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始终在想办法将之拔出。 “好。” 我满意了,在被下喜滋滋晃了下脖子,就要去睡。“那我真的睡了~” “恩。” 心思安定,四周寂静,我很快就安然入睡。 然而在思绪彻底沉陷的前一刻,却忽而感觉到覆在脸上的被子微微下压了些许,触上我的唇,轻得几不可察。 ……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还在该亚V号的时候,第一次遇见罗杰。 毁掉了我心里清秀干净“白衣服哥哥”的形象,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熬夜,满眼的血丝。整个人半趴在桌子上,先是瞄了一眼手中的值卡,然后才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木讷着,问我,“你没死?” 之后我们一起吃饭,罗杰告诉我他已经结了婚,妻子同样也是搞科研的,只不过研究项目不一样,一个月能见上两三次面就不错了。 现实中时听说这些,我是安慰过他的,说末世里能找到人相互依存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我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在梦中我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说出和现实发生的一模一样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做搭伙过日子么?”他颓唐而布满血丝的眼淡淡凝视着我,良久,吐出个烟圈,移开眸,“呵,你不该听到这些,脏。” 年纪小的时候,总是会对年长的哥哥怀揣着敬仰之情,觉得他们厉害又温柔。我就是这样看待罗杰的,他是我的私人医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哥哥。 当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个“脏”字的之后,我连着几夜都没有睡好,潜意识里跟着厌恶,也隐隐恐惧。 他不说,我也猜不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害怕自己变成那样,颓废的厌倦着生活。 那段时间,我经历过许多,也被人漫不经心的追过。不禁失望的在想,是不是在这里,结婚是一个彰显着人选择对现状妥协的标志? 只要身体满足了,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考虑过结婚,因为那本该是件纯洁又真挚美好的事,心意的水到渠成,才能认真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我知道这么想太过于天真而理想化,也正因为明白与现实天堑般的差距,才会畏惧现实,封闭起内心,宁愿孤单。 …… 我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只有我一个人,室内亮着一盏光泽被明显调暗过的床灯,让屋内的一切都看上去柔和又安宁。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活动了下身子,发觉后腰和手还是会有点痛,正要伸手去揉揉,入手一片细腻如丝,整个人霎时懵了。 低头往被子里看去,惊得猛的瞪大了眼,这睡裙是谁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自己换过。 我无意义的一把抱住被子,良久,才发觉了这个动作简直犹若721上了身,又面无表情将之掀开了。 现在纠结这个反正是晚了,我勉强按捺下情绪,穿上拖鞋,准备去书房看看苏沉在不在。 一般而言,我不会在家用那异于常人的“视野”,总觉得那样挺不尊重人的。敲了敲书房的门,推开往里面看了看,没发现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气,扯了两下身上的裙子,晃悠悠的下楼,在冰箱里找吃的。 我其实没什么食欲,就是肚子饿,洗了个苹果拿在手里啃完了。趴在沙发上滚了两圈,觉得无聊,又凑到一楼的落地窗前往外看,不知道这个时候721是不是在外面。 今天大概是天气不好,厚重的乌云遮掩着,外头茫茫草原上一丝光亮都没有。落地窗就好似一面镜子,反照着屋内的场景,根本看不清外面。我只能凑在玻璃前,近得连呼吸都呼在上面,时不时得擦两下才能继续看。 “你在干什么?”空荡荡的室内突然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压抑着几分好笑。 我毫无思想准备,吓了一跳的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楼梯口,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的苏沉。 头发微湿,发尾点缀着细小的水珠,白净的肌肤上隐约着水痕。睫毛亦是湿漉漉的,眼尾点缀着一点泪痣,衬得那一双墨瞳清润而幽深。交叉的衣领近乎是半敞着的,从精致的锁骨往下,甚至于可以看到线条优美而不突兀的腹肌和人鱼线,腰间松松系着腰带,仿佛轻轻一扯就可以落下。 我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走过去,“你把衣服拉起来点,拉起来,系紧。” 他平静着将手中拎着的浴巾放到我手上,虽然脸上添着浅红,声音却淡淡的,“你又不是没看过。” 我一愣,“我是说你这么敞着不是很冷么?” “……”他的表情十分之微妙,拢了下衣服。 我又问,“浴巾给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都低了几个调,“帮我擦一下头发。” 我哦了一声,偷瞄眼他的侧脸,半跪上沙发,才能够上他的高度,抬着手慢悠悠擦起来。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现在心情有些不好,于是开口的时候注意了下措辞,笑着,“以前看的和现在哪能一样,我看见了啊,你身材可好了。” 他没吭声,表情转变像是略微受用了点。 我耐心擦拭着他的发,沾染了水,微凉的发丝比我想象的还要柔软一些。我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从眉眼到锁骨,细致的看过一遍,“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感觉你怎么瘦了些?” 苏沉靠在沙发上,“你睡了四天半了。”顿了下,“家里太安静了,我都有点不适应,没胃口。” 我笑着,“太安静了可以让721进屋,他一分钟都静不下的。”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怎么过的?” 我回想着,“做一下清扫,换一下窗前的插花,天气好出去散散步,不好就在家看电影。” 他默了一瞬,“做这些不会无聊吗?” 我说,“唔,有时候会有点。” 这个回答似乎正是苏沉预料中的,他点了点头,“你以后如果无聊了,可以来找我。” 我觉得好笑,“这是你这几天自己在家,闷出来的感想吗?” 他一点不遮掩,说是。 我噗的笑出声,看他的头发都擦得差不多了,就在沙发上坐下,展着浴巾在膝上叠好,饶有兴致地瞅着他,“那你这几天做什么了?都闷出感言来了。” “工作,照顾你。” 我笑声一顿。 苏沉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你睡得时间比我预计得要长一些,我很担心,幸好你没事。” 45.第 45 章 都饿了好久没吃,两个人大晚上的,便在厨房里捯饬出一桌饭菜。 先拿清爽可口甜粥垫胃,然后混搭着中式的家常清汤小炒和西式的牛排,最后再加上法式甜点。我作为第二主厨,主要负责类似准备食材,摆盘上桌,花式夸赞苏沉,以及暗自偷师等等的杂活。 我身上穿的还是丝质长袖的睡衣,在外系了个围裙。洗西兰花的时候俯下身子,卷起的袖子慢慢就掉下去了。丝质的衣服很滑,这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正想要不要回房换个衣服,背后忽然有人靠过来,呼吸临近,仿佛只有薄纸的距离,我心口的跳动猛然增速。 苏沉修长的双手从腰下环过我,举止绅士而有度,身子微倾却并没有贴上我的后背,动作极自然的伸手将我的袖口卷起。 我回头瞄了苏沉一眼,他却并没有看我。垂眸认真卷好我的袖子之后,很快的抽身离开,将那边煮着汤的炉火关小点。 我微微定了下神,才重新开始冲洗西兰花。 “水凉吗?”苏沉声音淡淡的。 我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才小声,“不凉。” …… 一顿饭前前后后吃了有近两个小时,我搁下筷子站起身的一瞬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揉了揉感觉都要鼓起来的肚子,微微“嘶”了一声,后知后觉扯掉身上的围裙,走几步往沙发上一歪,感觉像是自己一个人吃完了轮满汉全席。 瞥眼挂钟,显示是凌晨一点。又挣扎着坐起来些,望向苏沉,“你明天还要早起吧?那一会我打扫一下,你先去睡吧。” 苏沉靠在沙发上,身体的姿态看上去比及在其他人前稍微休闲随意些,背脊却还是笔直的。双腿交叠,一手随意而优雅的放在膝盖上,另一手端着茶盏,低头喝了口茶,淡淡,“不用了,让731来做就好” 我扭头看着自发从杂物间里面推门出来的“人”,眨了眨眼,“731?” “和721一样的管家类机器人。” 731不如721多话,朝我们点了下头,就自发开始收拾。短发,只比我高一点点,衣着中性,脸小小的,看着还有点可爱。 我呆呆看着他/她的背影一会,然后从沙发上爬到苏沉身边,“你其实可以看到这些管家式机器人看到的东西,是吧?是录像视频,还是直播?” 苏沉喝着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我遇上穷奇出事的时候,身边就只有721。当时就觉得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是。”一顿,“都有。” “那721岂不是一个移动摄像头?” 苏沉放下茶杯,解释道,“721传输内容是通过筛选后,以主动传输的方式给我的,做回禀任务用,只不过他的报告大多是以视频、语音的形式。我拒绝他进入家里面也有这个原因。” “管家式机器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不让721来?” “731的系统人设中是没有性别的,721的人工智能系统设定是男性。” “……啊?” “他曾向我控诉你非礼他。”瞥眼我,“我看到了视频证据。” 我目瞪口呆,“……”难道是水星我摸了下721后颈的那次? 苏沉的手指轻抚着杯沿,状似不经意,“你为什么要摸他?” 我愕然眨了两下眼,是因为价值观一下子缓不过来。双手不自觉规矩交叠在腿上,真有种被审问时的安分,老实交代,“我,我早就看出他是机器人,就想他是不是你说的那‘721’,可是编号被他后面的头发挡住了,而且他是机器人啊……”我声音小了些,现在机器人都有“人”权了?他真有思维?“我会和他道歉的。” “我不是在为721申辩。”苏沉平静收回握杯的手,微翘的睫毛半敛着,“我只是好奇,你经常和他亲近,却和我保持距离的理由。” 我心里微微一顿。 我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疏冷他的意思,但他毕竟是成人,彼此之间的相处没办法再回到往昔的样子。 “这个啊……”我佯装毫无所觉,自然靠在他的手臂上,半真半假的笑着回复,“大概是因为男神系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吧。” 对于苏沉而言,王子级别的绅士优雅尚且过于浅薄,他更像是位君王,举手投足间沉稳雍容,行止从容而矜贵。这样的气质,决定着他会给人带来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换句话说,我有点不敢和他闹。 为了让语言显得轻松些,我才硬着头皮往他手臂上靠了靠。只是头发浅触着他的肩,没有任以承重。我保持着这个半僵硬的姿势,其实很艰难,连带着靠近他的那半边身子都发着麻,像是有点走电。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苏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不介意。”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和我想的不是一回事,但还是禁不住一股热浪直冲到脸上,绷直了身体,不自然地坐回来,含糊着,“恩,我知道了。”稍微沉默了一会,“你还不去睡吗?已经很晚了。” “一会就去。” 苏沉的声音低沉,让我不自觉出了会神,转瞬就将自己睡了几天才醒的事抛诸脑后,“那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去睡了。” 731适时回头,“需要我为您准备衣服吗?” 我站起身,摇了摇手,“不用,我自己来。” 苏沉道,“如果你身体已经恢复好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去看穷奇。” “恩,好。” .46.第 46 章 暂时关押穷奇的位置是位于古堡东边边缘的一处研究所,别墅则位于古堡的西边,两者之间正好隔了整个古堡,绕路过去的车程有近两个小时。 天空之城常见的运输工具是马车,环保也可以节省能源。但今天天气不好下着大雨,720怕沿路泥泞不便行走,特地从车库里提了辆越野车,停在前院等候。 连着几天的阴雨过后,气温下降得很快,我已经穿上了薄棉袄,一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也不知是哪里漏风,有种周身暖暖的温度霎时都被剥夺了的错觉,原地打了个哆嗦。 苏沉拿着雨伞和外套后一步出来,我回头看他只穿了件单衣,呵着气过去接过雨伞,让他先把外套穿上,外面有风,冷死了。 男人似乎天生没有女人怕冷?我穿着薄棉袄都有种浑身冷得刺刺的感觉,苏沉随意套上外套后,就来接雨伞,从头到尾好似都没觉得屋内外气温有多大变化的样子。 据说有一种冷,叫做家人觉得你冷。 同理类推,我有一瞬觉得自己想太多。但犹豫了一会,在苏沉撑开伞在屋檐下等我的时候,两步跨到他身前,垂着头认真一颗颗将他外衣的扣子扣上,然后讪讪道:“唔,感觉这外套扣起来比较好看,是吧?” 苏沉随着我的动作在伞下敛眸看我一眼,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应和着低低恩了声。 我不曾为任何一个成年男人做过这种事,反应过来后难免有些尴尬。整理完毕后,扶住他撑伞的手臂,“走吧走吧,上车,外面的风好冷。” 我在苏沉的护送下先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车里没风虽然没有外面冷,但金属制的东西都是冰凉的,我靠在靠椅上往后面的位置看去,想找找有没有类似抱枕的东西,却意外发觉后椅座上居然有个娃娃。 伸手去拿的时候,正逢苏沉坐进驾驶座,脸色微妙的一变,到底没有吭声。 我重新坐好,把娃娃拿到手里,才发觉这个红彤彤,头上顶着一个圆圈的娃娃有三分眼熟,“这不是……” “721玩的。”苏沉迅速的接话。 我扫他一眼,然后哈哈笑起来,“哇,天线宝宝。” “……” 我让天线宝宝“站”在我的膝盖上,瞅着它大大的眼睛,感慨声,“真是好久没见了。”将之抱进怀里,仍是忍不住想笑,“721是什么时候生产的?这爱好的年龄层是不是略低了点?” 苏沉握着方向盘,沉默了许久,“他是四年前研发生产的,只不过有段时间沉迷于育儿知识,找了些不靠谱的资料,成天看动画。结果自己代入感太强,一天看不到都要哭。为了安抚他,这娃娃就得随时帮他带着……” 要不是苏沉说话的语气无比的平静,我真的觉得这就是一句纯吐槽了,笑着,“那这天线宝宝最近失宠了?”不然怎么丢在车上忘了拿。 “恩。” “怎么?有别的娃娃了?” “不清楚。” …… 雨刷在玻璃前来回晃动,视野内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车行无阻,一路聊着天,两个小时眨眼就过了。 听苏沉说这个地处古堡边缘的研究所主要是集中处置废弃丧尸科研生物的地方,我们进去的时候,虽然有很多层权限密码需要开启,但真正见到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穷奇被锁在最里层的大牢笼里,带路过来的工作人员说,它自从醒来后始终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曾有过冲撞暴动的举措。 穷奇有着与人类七八岁年龄孩子一样的智商,出于多方面的原因,工作人员不便对它太过于严苛,没有给他加上锁扣,只是把它关在了牢房里。 地下研究所内湿气很重,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空气给人感觉很浑浊,灯光昏暗。 工作人员开门之后就走了,有苏沉在,我也不会担心穷奇再对我发难。然而再与它一双看似迷茫无害的眸相接过后,还是忍不住往苏沉背后站了站。 空荡荡的房间内,穷奇缩在墙角趴着,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是看着苏沉的,眨了眨,又垂下去,从鼻子发出一声柔弱的哼哼声。 像是在低头认错。 我有一瞬间微妙的觉得自己就好比上位的那什么,抢了人家的宠爱,还把人折腾成这样,末了,人家一点脾气都没的低头认错,而我端端站在苏沉身后,决定着它的生死。 这么立场对调的一脑补,我就像是个加害者,略有些不人道。 清了下嗓子,几人静默的对峙良久之后,轻声对苏沉,“它好像不会攻击我了。” 苏沉声音平稳,“暂时是。” 我定了会神,终于能往外挪一挪,从苏沉背后走出,穷奇的目光也就完全落在了我身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和看苏沉时不一样,它看着我,有种隐隐有种凶煞的感觉。 “你也是活尸,为什么它偏偏会攻击我呢?” “穷奇出生的时候,我还不是活尸,它认主之后,就不会再攻击主人。”苏沉声音顿了顿,是因为看到我往穷奇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声,“不要靠太近了。” “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我仍是直视着穷奇,没有回头去看苏沉,“是有关于我身体变异的情况的,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对谁说。” “什么?” “我怀疑我有第二人格。” 穷奇像是能听懂人言一般,霎时间微微抬头看着我。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至今都没办法估量。能够完全区分的记忆中,只感觉到‘她’过三次;一次是透纳出现在我们窗前的时候,我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境况,那个时候‘她’和我的融合度很高,所以我并没有认为她是独立存在的,还以为是自己情绪心境刹那的变化导致的。第二次……”我摸了下额角,“就是误以为你已经死了之后,我昏厥过去没有了意识,醒来之后身体发生的变化和残留的心境让我清晰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和我不同的是,‘她’的性格极端而冷漠。然而那时我无法区分她是第二人格还是我拒绝承认的阴暗面。直到第三次,就是前不久穷奇差点危及我生命的时候,她分明清晰出现在我的脑海,漆黑的瞳没有眼白,情绪强烈而危险。” 我看过一些书,分裂的人格中有相互并不知晓的,也有最后相互抵触吞噬,留下一个人格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病症属于哪一种,但‘她’的存在给我一种强烈的不详和危机感,“如果她真的是我的第二人格,而不是幻想。那么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某种特定的情况‘她’会突然出现,‘她’是个危险性很高的人。”我轻吸了口气,重复一遍,“很危险。” 苏沉听完这些,态度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询问细节,也没有让我去接受心理检查和治疗。良久之后,问我,“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告诉我这件事?” “‘她’出现的时候,穷奇感觉到了,并且有明显的反应。”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很怕‘她’再次出现。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可以慢慢驯化穷奇。让它能够看着我,好比是给自己上一层锁,万一‘她’出现,我们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这就是你不希望处理掉穷奇的缘由?” “恩。”我点点头,“这是其中一点。” 苏沉的墨瞳中静静的,深沉如渊,“我可以把这理由认定为,你是为了要保护我么?” 男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尤其是像苏沉这样出身显赫的,更不愿作为相对需要保护的存在。我有点担心承认了会有点不开心,所以委婉道,“我就是个定时炸弹,炸到谁说不准的。” “即便是带有毁灭攻击性的人格,她也是存在思维的,如果她的思维和你相近,危险性应该会降低的。” “恰恰相反。”我抿了下唇,“我目睹过‘她’的一些行为。虽然曾经都以为是自己无数噩梦中,感觉上比较真实的一个。” 苏沉走过来,轻轻揽住我的肩,像是知道我现在情绪的不稳,轻声应和,“说说看。” “‘她’也只有在情绪极端的时候,外形会有变化,比如瞳孔和皮肤的颜色,像是一种应激的变异。平常的时候,‘她’和普通人一样,在第二次世界末日之后,游走在空寂的城市中,遇到了一支同样游离的队伍。”我歪头靠在苏沉的肩上,回想起来并不觉得胆战心惊,只有一种麻木的抗拒,“‘她’拥有比我强大无数倍的力量,却不曾动用过这些。当‘她’被十来个壮汉追杀的时候,竟选择一边逃避,一边冷漠的计量着,利用环境的优势,玩弄着他们恐惧的心理,将他们逼到绝境然后逐个杀死。十三个人,一共只用了三发子弹。” ‘她’的思维的确和我相近,但我绝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报复,即便是对我抱有恶意的人。 447.第 47 章 “她”的行为虽然残暴冷血,但在我依稀记得的场景中,并没有发觉“她”有强烈的反人类的思想。这就意味着在人未主动犯我的情况下,“她”应该不会表现得与常人有异。但“她”喜欢用杀戮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我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 在我向苏沉叙述的过程中,室内充斥着一股沉重的寂静,连穷奇都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仿佛侧耳倾听。 “出现第二人格八成和MR病毒有关,这种事在丧尸科研中有没有出现过?” “并没有过。”苏沉道,“不过MR病毒进入人体后,会造成的改变都是不定的。我身体出现的变异:失忆变小等等的情况同样都是无例可循的,现在人造活尸毕竟只在少数。” 我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我有必要接受治疗吗?” “我会先安排合适的科研人员和你见面。”苏沉的声音就像是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我心底焦躁与麻木,皆可以任其稳稳安定下来。 “直接接触到科研人员,我是活尸的事情万一被泄露,岂不是会让你难办么?” 苏沉的修长宽大的手包裹住我收拢的拳,递来暖暖的温度,声音平淡而笃定,“不会。” 我想了会,“可如果这样,我就没办法继续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了吧?”接受治疗需要我与科研人员见面,双方见面总还是需要时间和空间,不可能一直掩人耳目下去,“不过我有个法子。” 苏沉没接话,我稍微挺了下背脊,语气轻松道:“我可以做穷奇的专属驯兽师,我对于一些丧尸尤其是活尸,有一定程度上的支配能力,‘她’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一点。但我,我还得慢慢适应下,没怎么试过。穷奇从前活动范围的丛林和咱们家的别墅距离最近,作为专属驯兽师,我被尊敬的斐易大人优待,特例批准住进别墅内也无可厚非,毕竟斐易大人你也不止这一处住所。”歪头看他一眼,“你看可以吗?” 斐易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家里要是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三天两月可以当做一时兴起,带回来“玩玩”。久了,就会牵动各方的利益,让人警惕起来。 我曾以为站在苏沉的立场上,由于和他的计划相背离,他至少有过片刻的迟疑和抗拒,可事实上他的回应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拖泥带水, “按照你的说法确实可行,穷奇可以被安放在距离别墅最近的一家科研所,慢慢驯化直到能够接受你的程度。不过这样的话你将被调度进入古堡内部,正式被聘请,计入编制。暴露‘活尸’身份的可能性会增加,人际关系也会变得复杂。” “人际关系?”我一下错愕,是因为自从第二次世界末日以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几乎都是闭塞的小圈。除了早就认定为自己圈子里的熟人之外,其他人的事都是过眼云烟。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人际关系?但转眼又想到,虽然不是故意,可我好像真算傍上大腿了,会有赶上来的交情再正常不过。 “有关于身份的事我会小心一点的,至于人际关系,交两个不是真心的朋友也无伤大雅的。” 苏沉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什么。 …… 基于这一面中穷奇安分温顺的表现,苏沉最终松口让我上岗实习一段时间。 穷奇隔天被运往T6研究所,由于我在该亚V号具有上校军衔,将证件归属有担保的转移到天空之城后,我的证件和权限很快被审核通过,第三天就能正式进入研究所了。 闲久了,有时候的确是盼着能有点事做,来充实一下时间的。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态,开开心心就等天亮,持证上岗。 屋外的雨小了些,听着正好催眠。我今天心里同时放下了很多大石,平稳而舒畅。坐在床上合上书,揉了下发涩的眼睛,正准备关灯睡觉时,敞开的门忽然被人扣了扣。 我揉着眼抬头,这才注意到门边的苏沉,语态平静,像是经过时随意的一声招呼,“还没睡?” 我把书放在床头柜边,只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情就微妙的变好了些,不自觉地笑着,“就要睡了。” “明天看样子还会下雨。”苏沉并没有走进来,屋外的廊灯的光影在门上切割出一条斜线,而他正好站在光下,整个人都似是带着朦胧的光晕。“我可以开车送你。” “我第一天去研究所,让你送不合适吧?”我觉得低调点比较好,“不过倒是想顺路搭一程,等进入古堡不顺路,你就把我放下来吧。” 他的眸光淡淡的,“中午回来么?” “可能没办法回,一来一回时间就都在路上了。” “恩。”他的手随意搭在门把手上,“你睡吧。” 我慢吞吞哦了一声,拉上灯缩进被子里,侧身压下被子往门口看去。而苏沉在看我睡下之后便将房门带关,脚步声渐渐远去。 …… 第二天果然是雨天,我和苏沉同路一段时间后在古堡内下了车,带着720给我的地图,撑着伞在古堡中打转。 第一次看古堡觉得是在童话世界,第二次则是觉得像迷宫,我较好的方向感在这种建筑中似乎一下失灵,加上下雨,费了好大劲才找到T6研究所。好在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起得很早才不至于迟到。 研究所第一层的大厅是空荡荡的,没什么灯,在阴暗的天色下有些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药水味。 我偶尔能遇见几个人,穿着白色的长外衣,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仿佛都没有看见我的存在,脚步略急行色匆匆。 去人事那里露了个脸,拿到一组高权限的密码,也没人带领,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往关押穷奇的地下室走去。别说复杂的人际关系,都没人多看我一眼。 地下室的墙明显做过整体加固处理,一开门就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低低的兽吼,闷在嗓子里的那种,类似丧尸的嘶嘶声,渗人得厉害。 我打开灯朝里面张望了下,休息室内一个人都没有,长长的兽栏排开,兽栏之间相隔又长又窄的过道,幽幽地蔓延到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有点像古代的那种监狱。 穷奇毫无意外又在最后一间,单独加固的房间内。 我哒的合上们,兽吼的声响忽然高涨了些,有些甚至狠狠冲撞着栏杆上,像是看到投食时的兴奋,朝我张开嘴露出白惨惨的獠牙,迫不及待撕咬着栏杆。 各种丧尸生物都凑到了栏杆前,奇形怪状的模样,就没一个好看的。 我抱着手臂,沿着一米五宽的过道步步往里面走,被它们这样热切的欢迎,竟还有点发憷。 “哟,今天很热闹啊。”低微的人声穿过层层兽吼传到我耳朵里,我脚步一定,回头看去。一男一女从楼梯上走下来,白色的长衫上清楚的挂着名牌。 陈峰,左甯。 我这时已经走出百米开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我可以‘看’到他们,他们却没办法看到我。所以那个叫做左甯女人将手里的包往桌上一搁,便抬头对着陈峰,“应该是那个新来的到了,我还没见过穷奇呢,你要不要跟我去涨一下见识?” 陈峰皱着眉,“你最好安分一点,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左甯针锋相对地嗤了一声,从包里拿出来一串钥匙,冷不丁甩出句,“你也算个男人。”就往我这边走来。 我心里顿了下,却没看到陈峰脸上有其他的表情,低下头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忙碌起手上的事。 我记得同为驯兽师的一共有其他六个人,主管正是左甯。知道她追过来也没想过避让,甚至于放缓了脚步,没一阵就听到有人从背后开口喊我,“哎哎,那个……苏淮上校是吧?” 她的言语中有一种微妙的倨傲与不屑,让人不大舒服,我假意才知道她的出现,不动声色的回头。在她靠近后,仔细看一眼她胸前的名牌,才开口,“你好。” 左甯长相普通,属于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一种,中等偏胖,净身高没过一米六。鼻梁上挂着厚厚的眼镜,因为长期佩戴眼镜,眼镜有点稍微的变形。研究所有着统一的穿着,只不过她脸上化了淡妆,耳环首饰一应俱全,虽然高调也不至于低俗。 我默无声息扫视她一眼,朝她微微笑了,“主管。” 左甯抬头看着我,良久,才稍微推了下眼镜,嘀咕了声,“军队出身的,长得这么好。”平淡的语气,给人听着却有种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感觉。说完后又立马转移话题,“丧尸生物都喜阴,所以这边走廊我们是不开灯的,你要去找穷奇的时候小心一点,时不时会有不听话的从笼子里跑出来,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恩。” “我会给你分配几只,让你先去试试。”她说着就转身往一边看去,似乎是准备给我挑丧尸,“你还是第一个干这个吧?军队来的,力气大是好事,不过只会用蛮力就没用了。” 我没吭声看着她从笼子里拉出拉一只被封住嘴的‘黑狗’,嘴上喃喃说着什么,要把锁链交到我手里,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她横我一眼。 “主管是要请我帮忙么?” 黑狗挣扎得厉害,引发又一层的兽吼盖过了我的声音,她侧过身不耐烦的提高音量,“什么?” “苏小姐。”低沉的嗓音从走道那一头传来,左甯也转过头去。 陈峰快步走过来,接过了左甯手中的锁链,“我来帮忙就好,你去看穷奇吧。” 我短暂的静默之后,朝他点了下头,“恩,麻烦你了。”又看一眼左甯,转身就走。 左甯不喜欢我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这在与人的初见中其实是很少见的,我确认自己从前没有得罪过她,真是好笑。 …… 再见穷奇,它和前天的状态又不一般,没有软软趴在原地。守在玻璃窗前,硕大的头颅调转,看向我的方向,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到来。黑暗中,身形巍峨,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感。 “嘿,又见面了。”我带上背后的门,没有苏沉在,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因为见识过穷奇夸张的咬合力和冲撞力,不知道那面玻璃墙能不能拦下它。 “你如果能够听懂人语的话,前天应该就知道我对你家主人没有坏主意了吧?” 穷奇看我一眼,掉转头,又懒洋洋趴回了原位。 我挨着玻璃墙蹲下,期待的看着它,“给点反应?” 而它整个的表现就像是期待人来,然后见到是不想见的人后,失去兴趣的兽。让我一下自我怀疑起来,资料上不是说它的智商能到人类七八岁的水平?那就是不想理我? 我持续在玻璃边上和他说了有十多分钟的话,穷奇最后干脆在趴下来打盹,我长叹一口气,既然它智商挺高,那一定是记仇的了。 看看时间,九点半,时刻表上说是它自由活动的时间。于是在室内找到一个开关,按下之后,穷奇玻璃房中一面墙缓缓开启,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边大片的空地。 打盹好一阵的穷奇这才有了点反应,慢悠悠起身,堂堂等着墙完全开启,才走出去。 我只能带着钥匙,从外面绕到它去的训练场。 穷奇的训练场和足球场差不多大,四米高的地方有环形的玻璃走道,主要是为了保持它对于丧尸的敏感程度,以及捕猎的敏捷度。训练场有时候会投放活的丧尸,针对穷奇的能力,多是以飞禽为主。 我则需要按照需要记录下来它行为呈现出来的数据,分析后制定更加适合的训练方式。 据说穷奇之前一直都是交由机器人来管理,由于它的不可控性极强,连机器人都被损毁了几个,即便是身处玻璃走廊内,我也需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一个上午就是在目睹无数血腥的场景中度过,中午吃饭的时候,胃里都有点犯恶心,没有胃口。 喝了两口汤,就准备回去穷奇那的时候。由于是逆着人群走向,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基本上遇不上人了。 我揉了下难受的肚子,关上地下室的门,回头时赫然发觉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眉目宁静沉稳,淡淡凝视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小跑过去,“吃饭了吗?” “恩。”苏沉的表情似乎也瞬间柔化下来许多,“穷奇今天状态好么?” “比起暴躁来,这么懒洋洋的好伺候多了。”我从背包里拿出来数据测量的表格,“以穷奇的能力,室内测量的方法没办法给它其他的助益,这些数据从前的机器人助理就已经拿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在白拿你的工资啊?” 苏沉微微弯了下眸,“你自己呢?支配的能力有用吗?” “找不到法子,这能力时灵时不灵,我都不知道怎么使。”忽然想到,“你过来了没人发现么?” “没有。” “怎么会?” 他一本正经,“因为721在帮我望风。” 我愣了下,旋即噗的笑出声来,“说得像私会似的。” 站在我的角度,和其他同事简单而毫不相干的接触才是最好的。可我从没有想过让苏沉以后在工作地点和我偷偷摸摸见面,感觉这样会让他挺委屈的,毕竟也不是身上你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却要这样躲躲藏藏,他这样为我着想,其实让我挺感动。 “你是不是在我身份上做了手脚?”和他聊了几句之后,我胃口似乎又莫名变好了,后悔起刚才没有多吃几口饭,从包里摸出来一包压缩饼干,“他们都不知道我和你有接触。”如果知道,至少左甯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漫不经心嗯了声,“做什么吃这个?” “刚才没胃口,看穷奇咬一上午的丧尸了。”我自己也觉得好笑,“看到你就有胃口了。”苏沉突然来看我,或许让我有点情绪高涨,竟说出以前绝不会说出的话语,“大概是你秀色可餐咯,看得我都饿了。” 苏沉一下默了。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端端的,竟然调戏起他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半天半天才咽下发干的饼干,讪讪笑着,“唔,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介意。” 苏沉耳根通红,淡淡扫了我一眼,背对着我在饮水机那里给我倒了杯水,闷闷,“恩。” 我有点尴尬,闷头灌水,苏沉忽然开口,“以后我会来陪你吃午饭的。” “呃……其实没关系。” “你不能总吃压缩饼干吧?” “……” 我将水杯放下,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那我以后做一点便当,然后带过来中午吃?你喜欢吃寿司吗?” .48.第 48 章 我在苏沉的安排下接受了心理治疗,得出的结果出乎意外,医生说我心理健全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除了我自己说的第二人格。 心理医生对我进行过多次催眠,都并没有引出第二人格,无论怎样的测试也没办法判定“她”的存在。医生怀疑是我压力过大,或者情绪激烈过后产生暂时性的幻觉,但我心里却很笃定“她”的存在。 由于有些问题涉及到活尸的秘密,我在被催眠的时候,苏沉全程在场。避免了一些敏感性的问题,所以我也不算真正坦白,或许也是因为这,才导致测试结果并不准确。又或者,是“她”在刻意隐藏。 这件事让我隐隐意识到,“她”应该和我一样,能注意到我的存在,甚至于看得到我的行为。 就像是一双随时随地都会看着我的眼睛,与我形影不离。 可奇怪的是,我却因为这,莫名的觉得她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有害。医生也让说我不必服用药物,静观其变,再怎么说,第二人格也不至于能做出自损的事。 …… 默认着如今平淡的日子,就像是不经意间走上了忘却过去的轨道,忙碌而平凡。 转眼到了冬天,天色暗得更早,昨天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今天再看又化得差不多了。 苏沉有时候会工作到很晚,我自己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多半会在休息的花园中等他。 721一如既往会在耳边絮絮叨叨,穷奇趴在远方,懒懒的,不曾往这边看过。 碎石路上都是湿漉漉的,我坐在花园亭中整理今天测量的数据,偶尔抬头看眼远方的夕阳,宁静而美好。 天空之城内的生活忙碌却安逸,人可以因为习惯恐惧而麻木,但远离恐惧放松警惕之后,再次临近,绝望又会卷土重来。 这里和外面就像是两个世界。 可过于安逸的日子并不能算是好事,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长久不用便会钝化生锈。那些从未直面过未受束缚丧尸的科研人员就是最好的例子,谈论起来口若悬河,淡定地不行,可真正参加出城任务的却少之又少。 资源探测队的队员是个怎样的情况我已经见识过,在基地内说一句“不怕”简单,真正做起来便难了。 …… 穷奇接受我的存在是在一个月前。 我独自整理着训练场时,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将它关在了玻璃房内的,然而转头却见它嘴里叼着一个断成两截的禽鸟,施施然从我身边走过,将它的尸体堆放到了车上。 我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可它却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帮忙整理训练场,周而复始,看也没看我一眼。 而训练场的入口,玻璃房门大开,不知是谁的作为。 左右结果是好的,我便暂时没有对这件事作过多的计较,权当不知的沉默下来。 后来才慢慢确认,穷奇虽然没有愿意和我亲近的意思,也不怎么听我的话,看见我像是看见了空气,却不会如当初那样恨不得一口咬死我了。 因为这样的转变,穷奇顺利的恢复了自由身,回归山林。我一周去会给它测试两次,其他时间则会呆在研究所,继续参加驯化其他丧尸生物的工作。 生活的节奏,就像是回到了末日之前。 正将数据资料表整理好,碎石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721适时拉开亭子的玻璃门,让进来一个人。 黑色英伦风风衣优雅而不失沉稳,浅色的衬衫领口微敞着,黑眸内点漆如墨,多是淡淡的。有时又会熠熠明亮,仿佛氤氲藏着满天星辰,“等很久了吗?” 我将资料叠整齐拿好,站起身,“不会,刚好我也加好班了。” 721从我手中接过文件,苏沉则在我下楼梯的时候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手好凉。” 十指相触,他手心的温暖递来,仿佛沿着血液传递到了心尖,一阵轻漾。 我最近已经习惯了他诸如此类、并不算逾矩的亲昵动作,却还是会像刚才那样微妙的动容,“一会就好了。” 前一阵,天还不如现在这般冷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在晚饭后去后山走走,山路不好走的时候,苏沉就会拉着我。 那一次没有理由推辞的结果,就是默认着发展到现在的缘由。 “我听说最近有一支探测队需要出城?”这个消息已经在城内传了有段时间了,听说是海上油气的开采出了点问题,需要大批的人手过去帮忙,“穷奇也在被指派的名单中。” “恩,队伍明天就会出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呢?”我拉了下围巾,“穷奇去了,我不在没关系吗?” 苏沉音调都没有丝毫改变,平静着,“我已经安排穷奇之前的机器人驯兽师去了。” 我稍微抬头看他一眼,下巴往围巾内缩了缩,“恩。” 都说相处久了,两人之间免不得会有矛盾。 可和苏沉相处的这几个月来,我们几乎没有起过任何争执,他的一切都让人无可挑剔,也大度的包容着我的不足。 而唯一让我在意的,便是他隐藏在沉稳表象下,控制欲极强的性格。 我一向不喜欢太强的人,朋友的性格多是温柔或者热情的,要么就是接地气的逗比,像苏沉这样的从没有过。 这大概和我哥哥有关,他对于我说的话多是用不可置否的语气。不给人一分感情,又严密而霸道的要求掌控着我的一举一动,让我觉得很憋屈。 也不知是不是迟来的叛逆,当我终于能自己赚到钱的时候,便选择了四处旅游。忽视了他发给我措辞疏冷又严厉的短信,直到发生海难葬身,也不曾产生过多少后悔的情绪。 我驯兽师的工作看似和苏沉毫不相干,却仿佛有无数根丝了。穷奇被意外放出的事件过后,左甯就再没有出现在研究所了。几乎所有的驯兽师都因不同的任务被派遣出城过,除了我。 两个人性格上的尖锐处相碰的时候,就是所谓的磨合,必有至少一方的退让。 “自从到了天空之城,我就没有出去过了。”说话时团团的白雾从眼前升腾起来,又转瞬消散,语气轻和,“偶尔出一个任务也没关系的吧?我是活尸,丧尸对我没什么威胁。” 苏沉沉默了好一阵,握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我知道了。” 我佯装不知的昂着头, “恩?” 他的声音低低的,“这次的编制已经定下来了,下次任务如果人员安排有你,我不会再阻拦的。” 离得远远的721脚下一歪,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模样定定看向这边。 我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忍不住弯了下唇角,朝他靠近了些,拿手肘轻轻推了他一把,语气轻松许多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的。” 苏沉手臂贴着我,低头时望向着我,浅浅笑了下,抿唇不语。 夕阳如镀,铺撒在堆积着零星白雪的草原上,放目望去绒绒散着温暖,美景夺目,我却因为苏沉突如其来的一笑,脑中空白了瞬。恍似天地光华顿失,只有他片刻温柔的笑容印入脑中,镌刻成画,优雅宁和,精致的眉目轮廓,仿佛临世的神祗。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眨了眨眼,垂头缩在围巾里呼着热气,“我以前还没见你笑过。” 靴子踩在冷硬的草地上嘎吱嘎吱的响,我期待着他的回答,苏沉却并没有说什么。 我习惯了他的少言,也不会计较什么,想到另外件事,便又开口,“720说你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 “恩。” “那我明晚吃点水果就好,最近吃太多,好像都有点长胖了。” 苏沉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啊?”我诧异,“去哪里?” “斐白安排的晚宴。”他没有看我,“ 我准备回家再跟你说这件事。”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所谓的晚宴是什么意思,有些尴尬,就好像是我刻意追问一样,“720没跟我说你是去参加晚宴的。”一顿,“我还是不去的好。” 449.第 49 章 从昨夜起,天空一直飘着纷飞的大雪。 即便是在研究所内,我也可以感觉到雪花轻轻落在地面的声音,簌簌的,无端宁静。 今天出发的资源队带走了大量“成品”,即已经经过训练的丧尸生物,地下室空了小半,我要做的事随之也减少许多。提前一个多小时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找了本资料书,在休息室内休息。 由于不用做事,其他驯兽师都在单独的训练场内,我把地下室的灯全关了,只在休息室留了一盏,喝着热茶,打发时间。 晚宴我已经和苏沉说过不会去了,心里没有事挂念,看书的时候便没注意时间,沉心书中,甚至于没有听到从兽笼走廊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在看资料?” 我心中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光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腰间背着皮鞭,手里拖着困兽用的铁链,在手臂之间绕了绕,似乎打算放进柜子里去。 “恩。” 跟我搭话的人叫陈峰,之前左甯的事让我对他有几分好感,一般打照面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不过都是不痛不痒的,“你工作做完了?” “和你一样,等到点下班就可以了。”陈峰说着,走到我所在的桌边坐下。 这倒不是他对我亲昵的表现,而是休息室里椅子的摆放都靠着桌子围拢着。一般大家都各忙各的,不会有这么闲都聚在休息室。他突然坐在旁边,习惯和人保持距离的我也觉得不方便,书都没办法看进去了。“要喝热水吗?” “不用了,谢谢。” 然后就是沉默,我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没有继续搭话的想法,等着下班的时间。 “晚上有空吗?”陈峰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桌上几页废弃的数据表,“我们同事也有几个月了,有空的话,不如一起吃个饭。” “谢谢。”我几乎想都没想,“不过家里还有别的事。” 他看我一眼,“有人等着?” 我朝他淡淡笑了笑,没有吱声,敛下眼去,翻了页书。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陈峰随意扒拉了两下桌上的数据表,整合起来丢到一边,“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以前的确是在R市上大学吧?” 我正准备翻页的手一顿,抬眸时,语气不自觉变了些,“我们以前见过面?” “没有。”陈峰那张让我没有丝毫印象的、极平凡的脸上扯开一丝笑容,“是我曾听说过你,跟着一群愣头青到你修的课堂上看过你而已。” 人说,他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好不容易再见了个以前的“同学”,我虽然不至于能立马觉得像看见了家人,但心里确实有点触动,以至于沉默了许久,才将书合上,调整了下坐姿,正面着陈峰,“原来是这样。” 他露出随和的笑容,语气温和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紧接着问,“所以,苏沉上将也来天空之城了吗?” 我一愣,“什么?” 陈峰也诧异了瞬,而后站起身,往走廊的方向左右扫视了一下,皱起眉,立马转身对我道,“他过来的消息是机密吗?我之前没有和别人说过。” 末世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哥哥的消息,桌下攥着的手紧了又紧。可看到陈峰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微顿,还是慢慢试图放松表情。 听陈峰的话,我哥的身份似乎很特殊。再加上陈峰这个人似乎隐隐有点攀附的心态,深怕得罪,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危险。怕那句话不留神就会吓退了他,再撬不开他的嘴。 于是放缓节奏的喝了口热茶,轻描淡写,“没事,你别乱说就好。”抬头凝视他轻微震动的瞳,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校友,如果不想在天空之城待的话,过一阵后可以跟我们回去。” 陈峰原地默着,压在腰上的指尖有点发白,好像比我想象的更要紧张一些,“谢谢你的好意,该亚2号的确是一个好去处,不过我在天空之城已经呆习惯了。” 套出来的竟然是个意想之外的地点,该亚2号,上将?2号基地和我曾经所在的该亚V号有联盟的关系,虽然不至于紧密无间,但基本军官的讯息互相都会有及时更新,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没理由我一个上校所能获得的信息权限比他一个驯兽师的还低。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冒出来个念头,难道是陈峰在试探我? 可这想法也十分之荒谬,他如果认识我,就会知道苏沉是我哥哥的事实,也绝不可能知道我哥早以为我死了的消息,从他的立场来看,还有什么可试探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继而朝他微笑,“我没有别的意思。”陈峰看上去好像有点怕我说让他跟我走,是要封口之类的感觉。 他听罢后表情有点尴尬,目光停留在桌子的边缘,“恩,这个我知道。” 如果是试探的话,至少会来看我的反应,可他却因为尴尬而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所以该亚2号这个地点是可信的。 那究竟是哪里的讯息出了问题,明明离得这么近,我却一直没有听到哥哥一点一滴的消息? 如若因为是我人际关系简单,消息太过于不灵通,那苏……裴易呢? …… 下班之后,古堡内人员流动,可以算是一天之内最热闹的时候。 我走在人流中,心里微微一动便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公里以外的职工宿舍内布局摆设,三公里外奢华晚宴的举办场所,古堡中心军事机密文件,以及在家里忙忙碌碌打扫卫生的720…… 只要想要看到的细节,都可以尽收眼底。 我对于寻着哥哥苏沉,从来都不曾抱有过主动的心态,不然也不至于会到今天才有他的消息。 自己都抱着这样的态度,又怎么好理直气壮的责怪别人没能来主动告诉我? …… 苏沉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十点。 我裹着毛毯从沙发上爬起来,支着头,目光越过沙发的靠背,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苏沉,声音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而有点低哑,“你回来了。” “恩。” 我双手叠着,枕着下巴趴在沙发靠背,含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见那位小姐了,长得挺好的。” 而且看得出来,那位小姐真的十分之中意苏沉。 原本也是出生贵族的女人,多多少少应该在男人面前表现得矜持一些,但那位小姐倒好,全程心思都在苏沉一个人身上。 苏沉微微挑了下眉,没吭声。 我拉开毯子,给苏沉让出一个坐的位置,看他脱掉外套,扯下领带随意丢在一边,顺应着在我旁边坐下,抬手揉了揉额头。 我歪头看着他,“喝酒了?难受?” 言语刚落,门外匆匆忙忙跟进来一个人,721神色慌张的一路跑到我面前,“啊,幸好安全到家了,苏小姐你晚上多注意一下斐易大人啊,他喝醉了。” 我一愣,直起身子,连看了苏沉两眼,也没察觉什么不妥,不由质疑,“啊?” “斐易大人对酒精饮品十分敏感,即便是啤酒,一杯下去也能醉。可今天斐白大人非让喝红酒,结果就成这样了,简直……要不是我家大人自己撑着回来……” 721一旦开始絮絮就没个能自主结束的时候,我再往苏沉那挪了挪,望入他清明沉寂的眸中,一时觉得这个情况诡异了。 “我没事。”苏沉的声音温温的,丝毫不像是721描述的那样烂醉如泥,敛下眸,低低,“720。” 720立马从厨房中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巾就毫不客气拦在了比他高出半个头的721面前,冷冷的,“721先生,这栋别墅是我的工作场所,请你不要随意涉足,谢谢。” “……” 没心思听他们争吵, “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我穿上拖鞋,一手推了推苏沉的手臂,然后又对着720,“麻烦一会送点解酒的东西上来。” 苏沉看了我一眼,顺从的被我拽起来,顶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平静的表情,稳稳跟着我回房。 我频频回头,觉得惊奇,酒量低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顶少见了,这不闹不吵的酒品……我又低头看了看他迈得无比沉稳的脚步,这能算喝醉了? 脑中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你难道是自己走路回来的嘛?怎么没让721开车送你?” 苏沉的手是冰冷的,相触的时候,像是冰块贴在手上的感觉,捂了好半天也不见焐热。 “斐白不想让我回来。” 我走在前面,进书房之后便将灯打开了,一边分神听着他的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句,还是回应,“大概是看你醉了,古堡不是还有别的更近的住处么……” 话语还没落,咚的一声,是苏沉将房门从身后合上。 我心里微微一跳,飞快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的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道,“打电话给我,我也可以去接你啊。” 苏沉单手解开领口两颗扣子,坐在床沿之后,往后仰躺在床上,闭上眼,淡淡的,“她也不好看。” 我旋即就领会过来“她”是指的谁,哽了哽,“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哪里好看?” “眼睛,瞳孔很大,水汪汪的。”这个我真注意过了,我个人是喜欢这一款的,眼睛漂亮的。一顿,“虽说是相亲,但是你这么直接的以貌取人家女孩,也不好吧?” “她比你大。” “哦,那就是女人。” 苏沉朝我的方向侧过身子,仍是闭着眼,低低,“老了。” 我噗的笑出声,既好笑又无奈,“这些真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好笑吗?”苏沉忽而睁开眼,淡淡看着我。 他如此认真的询问,让我笑了一半生生收回来,清清嗓子,“呃,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笑点。” “恩,一点都不好笑。”苏沉黑白分明的眸清晰明澈倒映着我的影,平静着,“我只要比我小两岁的,多一岁少一岁都不行。” .50.第 50 章 苏沉或许性格上内敛沉稳,但对于既定的感情向来不予掩饰,偶尔便会让我像此刻般的堂皇无言。 沉默片刻之后,附和着干笑两声,就着将床边灯拉开的间当站起身,“我去看一下有没有解酒的东西。” 苏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闻言后以手背挡住了眼,整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唇角牵动一下,淡淡恩了声。 我注意到他的微动作,脚步莫名停了停。 最终还是走到门边,伸手拉门,却发觉房门纹丝不动,像是哪里被卡着了。我轻咦了一声,俯下身确认门并没有被反锁,而且这是房内,没理由的。 在我兀自和门对抗一阵后,苏沉才移眸过来。 “门好像坏了。”我忙朝他道。奇怪的是,我检查的时候“看”见门锁又是好的,并没有被什么卡住。我专注着门锁,听到背后临近的脚步声,沉且稳,让我一时忘了苏沉醉酒的事,下意识的给他让了位置,回头,“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 苏沉在我让开的地方停下,手指搭上门的扶手,却没有其他的动作,身子微微倾斜,靠在门框睨着我。 我看了看门扶手,又看了看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陈峰和你说的事,你很在意吗?” “什么?”我精神微微一震,转瞬也意识到点什么,收回扶在门把手边缘的手抄进口袋,“还好。” 苏沉的表情比起刚才并没有放松多少,淡淡的,“你哥哥的消息,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撒谎和没有主动提起有什么区别。就像是在苏沉提起之前,我并没有主动跟他说陈峰的事一样。或许这仅是我毫无原则偏心之后,下意识对他行为的偏袒,但事实如此,我甚至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便更没必要据此来责备他了,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和陈峰的对话?” “研究所都是有监控记录的,720注意到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情绪不对,便去调查了,并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我。” 我揉了下额角,“你是不想我去找我哥哥吗?” 苏沉缓了一会才回答,“恩。” “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他黑蒙蒙的眸定定注视着我,“你在他心中已经被判定死亡,依他的现状,能不能接受你活尸的身份还很难说。即便他能接受,该亚基地局势比天空之城更为复杂,他能不能将你保护周全?其二,你成活尸的理由尚且不明,他是否对你具有威胁性并不明确,其三,你对他的感情算不得很深,在天空之城的生活已经趋于平静,这种时候但着风险与他重逢其实没有必要。”话及此,苏沉望见我的表情,一顿,移开了眸,“这些都是我想好的理由,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离开。” “我不会离开的。”我轻吁了一口气,认真着告诉他,“我知道怎样才对自己更好,不至于失去理性的判断,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眼下的平静有多难得我心里明白。所以其实你不必瞒着我,当知道哥哥还活着的消息,我最大的感想也便就是庆幸他还活着了。” “……”苏沉的手轻轻一压,门就开了。 我暗自惊奇了下,他分明没有修门的吧?但也没有考虑细节,在他让身之际走出门去。 欲将门合拢的时候,忽而想起来,“苏沉。” 他移眸看过来。 我笑着,“看来以后,我该改口叫你斐易了。” …… 晃眼三日,前往海上油气基地的探测队传来消息请求支援,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斐易匆匆给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我好不容易能休两天假,结果在斐易走后莫名开始发低烧,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渡过了两天。 要重新上班的那一天720端着热牛奶来我房间喊我,问我要不要请个假算了。 我昏天黑地的爬起身,首先看了看始终握在手心的手机,并未关机,屏幕亮起后大片空白的对话屏幕上只有我间断发送的三条讯息。 “到了吗?事情严重吗?” “什么时候回来?” “那里还是没有讯号吗?” 没有回信。 我兀自愣了一会,掀开被子坐起身,往身上套着衣服,“不用请假,如果熬不住,我会喝‘药’的” 720不痛不痒的强调,“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会通知斐易大人的。” 我想起他告状的种种事迹,挑了下眉,套上棉袄的同时也端起了床头的牛奶,一边往外走,“我知道了。” 屋外很冷,刺骨的,生硬的,种种形容都不为过,因为我已经没有了人的体温。 早晨温度计测量的是23度,好歹比昨天还升了两度。没有能看的医生,没有针对性的药,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起来,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感觉让我分外的没有安全感。 四周一旦安静下来,我的脑子里就不断涌现一些可怖的场面,让人无法安宁,像是落入了一场缠绵的噩梦之中,所以才要起身去工作。 起初是害怕,惶惶然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才又恍然,原来那些让我害怕的场面都是我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奇怪的是从前只觉麻木,现在又后知后觉的恐惧。 想起苏沉在基地之外,那恐惧便又扩大了几分。 就像是,慢慢变得脆弱了。 我不知道这脆弱因何而生,更不知如何镇压。只能使一切都回归常态,让自己能够冷静一点,不要再胡思乱想。 好在一整日的忙碌过后,我内心震颤的惊悚不安感终于能缓缓消退些许。这就像是在用一个安稳的现实来抑制住悲观的幻想,我也不懂自己在莫须有的害怕什么。 只是在这样煎熬的心境中忽然想,愈是从炼狱爬出来的人,最初来到天堂时虽是喜悦,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无所有的人,一旦拥有了什么,便是放进心窝的软肉,深怕失去,至死也放不下了。 …… 我下班后,习惯性的来到斐易工作的地方,休整干净的草坪前休息亭中搁着两本书,是我早前留下忘了带回去的。 夕阳渐沉,偌大的建筑寂静无声。 我握了握冷到麻木的手,从口袋掏出手机,漆黑的屏幕倒映着我的脸,叫我心底一阵茫然。 良久良久,才将冰冷的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还没来得及抽出手,侧袋内忽然一阵震动。 我心猛然颤了颤,飞快的拿出手机,心情好似一荡早前的灰暗,顿时明朗起来,僵硬的手指连续试了几下才将密码锁解开,然而跃入眼帘的提示却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名字。 是罗杰。 他给我的短信短短三个字。 “对不起。” 我微微一愣,整颗心开始下沉。转身快步朝庭院外走去的同时,拨通罗杰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的欧式的廊柱呈现一种庄严精致的美感,我的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也意识到境况的转变。原来早有一股暗流无声无息的潜伏,终于是时候化为尖锥朝我而来。 再次拨通电话,给斐易,收到的同样是不在服务区的忙音。 挂断电话,一共只用了三十秒,我用最后十秒给720发了条短信。 “转告斐易: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手机放入口袋的同时,三十多名武装的军人冲入庭院,黑漆漆的枪口直对着我的方向,远远的,不曾走近。 “苏淮上校?”其中一名身着天空之城制服的军官冷漠开口,“我们接到该亚V号的举报,现在需要验明你的身份。” 我“看”到旁近古堡的三层窗帘边的一男一女。女人衣饰华贵,面容冷然。险些叫我认不出来,她就是那个曾站在斐易身边笑意温暖的女人。男人年近四十,气度不凡,由于他曾和苏沉议过事,我对他的脸有一点印象,却因为没有正式打过照面,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份。 “什么举报?” “你曾感染MR病毒,却并未身死。为了确保天空之城其他民众的安全,我们通过了该亚V号的申请文书,将你遣送回去,请你配合。” 这样的情况,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办法反抗,就算反抗也没有胜算。 于是举起双手,乖乖戴上了手铐。 我早想,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仅仅是因为我是活尸,还因为我的存在让一些人的利益受到了侵害。与斐族联姻的好处不胜枚举,利益的驱动下给该亚V号一个顺水推舟的“活尸标本”人情再合理不过。 时机也恰到好处,斐易和部分军队皆已离城。 斐白本就赞成联姻,或许早也对我的存在抱有了疑虑,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局势发展而不会阻扰。即便是听命于斐易的军队,也因为我并不完全公开的身份,绝不会主动维护我。 我唯一想不通的是罗杰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如此信任他,以至于向来嘴紧心防很重,也对唯二他说出了自己是活尸的秘密。 这一点显然缺乏谨慎的信任,是我从未告诉过斐易的,谁知会造成今天的后果。 …… 三架武装直升机轰鸣着升上天空,我被手铐缩在最后的位置上,被两旁的军人持枪盯着。 出了天空之城,五架战斗机随后与队伍会和,相伴四方,击落临近的飞禽类丧尸。 51.第 51 章 直升机内的噪音很大,没人给我戴上耳机,我便只好偶尔模拟嚼口香糖的模样来平衡鼓膜内外气压,脑子内却一直嗡嗡作响,格外难熬。 不多时直升机飞过一座城市上空,到达边缘地区的时候天空上盘旋的丧尸化禽鸟多了起来,环绕的战斗机回防没有那么快,我所在的直升机亦不得已拉开了舱门,对外进行还击。 期间他们偶尔会有交流,但我全程是听不清的。外面情况变得恶劣起来的时候,他们盯着我的目光便也被转移开去。兴许是我从头到尾都安然配合的态度让他们不觉忌惮。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心里也这么想。 微微收拢着拳,低下眼去,足足三分钟。 也就是这不觉流逝的三分钟后,枪炮声明显的稀疏下来,我错失了机会。 武装的军人从中间的舱门处退下来,重新坐回和我相去不远的地方。 刚才出了点小意外,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其中一个人在射击的时候险些被丧尸飞禽抓伤了手,仓皇避让的时候枪从手中脱落,跌下了飞机。 如果不是我目力和常人有别,在那样的情况下,正常人是绝对辨认不出“险些”被抓伤和“确然”被抓伤的区别,尤其他回退的时候手臂正好在舱门边刮伤了,隐约往外冒着血。 他们回来的时候,不知是谁推了受伤的男人一把,任他面目苍白,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所有人都落座,尚余的一个空位上刻意地堆放着枪支,男人狼狈紧张站在中央,震颤的瞳孔显露出一丝惊慌。 “我没有被抓伤,我可以发誓!” 巨大的噪音下,我只能通过唇语来辨别他们的对话。纵然里面一人一句似乎都说了什么,但我只注意到了那名军官的回复。 “我们相信你,迪尼,但愿你能熬过这一段旅程,等到了基地就可以检验出你是否被抓伤了。”其他人的表情是明显的疏远,“再此之前,请你保持冷静坐到后舱去,这样如果你发生病变,我们也能有所防备。我们给了你一条活路,请你也为我们的立场考虑。” “不行,她是活尸,她太危险了。”受伤的男人往后退着。 “不会的。”军官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要安慰男人,实际却是不容置否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大力拖向我的方向,“你看,她从一开始就很配合我们,神情平静。她是上校,你知道上校吗?比我的军衔还要高的存在,她又不是野兽。” 军官将那男人狠狠往我身边的椅子上一按,任凭他虚无地淌着冷汗,惊惧地看着我,极为粗鲁蛮横的给他拷上了手铐。 那位军官背对着我,从绑在大腿的刀鞘抽出一把短刀,用掌心拍了拍那惊吓过度,似乎有点精神失常的男人,“看着,她不过就是个女人。”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便已经有了警觉,但男人毕竟是特种兵出身,出手的速度极快,加上我还被扣在椅上根本来不及避让。那一柄短刀直直的刺进了我的肩胛骨,捅穿了,扎进我背后的靠垫。 顿时袭来的刺痛让我整个人下意识的微微一缩。 他似乎并不很满意我的反应,收回刀的时候,动作极刻意的缓慢。我憋着的一口气险些没能提上来,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军官才终于笑了,摘下那男人的耳机,动作粗鲁的为我戴上,同时也俯身下来,一手搭在我椅背上。 “苏淮上校。” 我抬头看向他。 他身材高大,喷张的肌肉在衣服下也隐约可见,挂满了胡渣的脸和时轻时重的语气,给人一种粗暴野蛮,性格极端的感觉。“我从没有见识过活尸,听说你只要不被爆头,就不会死。”他朝我笑着,指了指我肩上的伤,却忌讳着没有触碰到血迹,像是好奇一般挑了挑眉,“但是你,会疼吗?” 我说,“会疼。” 机舱内,目光唰的齐聚过来。 军官的脸上静了静,良久才又恢复了阴沉的模样,伸手摘掉我的耳机,一把丢在受伤男人的身上,转身离开。 这样近距离的一看,我才想起原来我和这位军官其实是有些渊源的。 当年入伍该亚V号的军队时心态和如今并不一样,不怕死的接下各种S级任务,大多都只有我一个人能成功回来,功绩摆在那,纵然资历尚且,惹人非议,但还是一路升迁。听闻晋升上校的那次,便因为探索该亚3号死城的任务成功,将一个人提前两个月就预定下的名额挤掉了。那不走运的人,便正是眼前的周蔺了。 血从肩上淌下去,很快浸透了衣服,滴到坐垫和地面上。我静坐着,久了之后眼前便开始一阵阵的晕眩。 “在等什么?” 我看得见一双眼前,和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没什么区别,只是黑瞳中没有光芒,漆黑得渗人。就连声音和我也是一模一样的,语调冷淡。 我闭上眼,没做回应。 “你要不想弄脏手,我可以代你。” “呼……” 我放松身体,向后靠在靠椅上,良久之后慢慢睁开眼。 受伤的男人整个人偏向着离我较远的地方,由于他只被扣住了一只手,见我睁眼,像是怕我病变了一般受到惊吓,唰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弓着背,身体贴在窗边。 “你没再流血了。”男人的声音微微干涩,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却也尽量维持着一份平静。 我朝他笑了笑,“第二次世界末日的场景,你见过吗?” 男人瞳孔一缩,没能再发出声音。 于此同时,整座飞机狠狠一震,甚至还来不及让人反应,好似脚下突然一空,开始旋转着急速下坠。 失重和旋转时的巨大离心力对普通人来说称得上是一种难以适应的体验,尤其是在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 可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故并没有造成长久的混乱,他们似乎很快便接到了跳伞的命令,拉开机场,一个接一个从容不迫地跳了下去。 周蔺快步走到我面前,解开我和受伤男人拷在椅子上的手铐,而后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将我往机舱门的方向带。 离万丈深渊还差一步的位置,我双手仍旧被拷在一起,被他推得踉跄了下,头发被风吹乱,勉力用手铐勾住舱门边的扶手,站住了身体。 “我没有降落伞。” 他似乎看懂了我唇形,手上猛一个用力地将我往下按,推下了飞机。“上面刚下的指令,要是不能把你活着带回基地,那带几个尸块回去也就够了。” 双脚踏空,急速下降,背后是苍苍郁郁的丛林,耳边充斥着剧烈到让人心悸的风声。我淡然仰望着视野中其他两架直升机,心念一动,便得见云层中极快俯冲而下的丧尸禽鸟,不偏不倚接连撞在它们的尾翼上。 战斗机未受牵连,但雷达被屏蔽失效的战斗机,在郁郁苍苍的丛林,对我已然没有了太大的威胁。 一只发生异变而体格格外雄壮的鹰鸟越过飞机,朝我俯冲而来,鹰爪勾住我的身体,我只觉身体一重,随后腰上便传来被利爪嵌入的痛楚。 速度并没有立即减下来,鹰翼费力的扑腾着,及至落入丛林我背部着地,并不算轻的一震,叫我脑中空茫许久,心底却猛然踏实了。 逃出来了。 我喉咙一甜,来不及长吁一口气,便先俯身吐出了口淤血。缓了好一阵才从满是落叶潮湿的地上爬起来,放目四望,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和纠结缠绕的藤蔓,满目都是绿色,草木茂盛几乎没有可以给人下脚的地方。 这样的现实真是叫人挫败。 我分明计量好了,不远便是该亚2号B10区所在,可以控制好直接到达的。 可我毕竟是第一次控制丧尸生物,还是低级丧尸,并不那么得心应手。鹰鸟将我抛下的地方不但还在丛林中,距离该亚基地有近七千米的直线距离,还和其中几个特种兵伞降的地方相近。 在密林中行走的艰难程度是正常行走的好几倍,我一身的伤,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这样的麻烦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本是活尸,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能和特殊能力,在丛林中生存不成问题。避让开军队虽然麻烦也不至于难办,最为棘手的是“她。” “她”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在那个受伤的男人和我对话的一刹那,“她”似乎抢夺了我的意识,极微妙的,像是情绪刹那间不受控制,对人说出了一句绝不会被我说出来的话。 “她”一直都在计划着反抗我。 两天之前的身体突然的异常,让我情绪愈发的不对,莫名的充斥着悲观和恐惧,逐渐脆弱。以至于当我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种仿佛能够得到救赎的错觉。 可“她”或许没能料到,身体接连的异常反应并不仅仅只给我带来了病痛,还有支配丧尸的能力。 52.第 52 章 我想支撑着往前走,但是被鹰抓过的地方很快开始感染,就我肉眼所见皮肤像是失去了弹性,干硬皲裂开来,疼痛感愈来愈剧烈。 绕开灌木藤蔓往前走了十多米就坚持不住了,我背靠着一株参天的古木,从口袋里拿出今早出门时带来的钢瓶药。呼吸都打着哆嗦,忍住腥臭,一口喝下。 很快就要入夜,我虽然可称为某种程度上的不死之身,但毕竟是肉长的,受不起其他的折腾了。于是趁着药力带来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来临,为了避免地面上的虫蛇,缓慢爬上古树,在一截粗壮的枝桠上坐着。又怕自己睡觉不安生,砍了节藤绳将自己绑住,抱着发冷的手臂缓缓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没电已经关机,四周都是漆黑的,层层叠叠的叶片遮掩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 我小的时候一直有点怕黑,后来经历末世,便又觉那点恐惧早已经不算什么。 我解开绑在腿上的藤条,让自己舒服点。探手摸到腰边,干裂的皮肤恢复了柔软,连伤口都完美愈合了。再摸到肩胛骨,同样探不出什么痕迹。 我有时候会觉得奇怪,我的体内存有大量的MR病毒,可每一次接触到其他源头的MR病毒,身体起初又会有一轮排斥反应,虽然最终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但斐易却没有这样的情况。 夜晚的森林里总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觉得疲惫,并没有刻意举目去“看”四周的环境,天亮之前我也并不打算离开树木。 只是为了稍微活动一下身体,扶着树干站起来。森林中的湿气极重,我的双腿润湿着保持一个姿势过久,僵硬且麻木着,仿佛有一种上了年纪的沉重感。 林中忽然起了丝风,枝叶摇摆着,晃散下来些许月光,不期然落入我的眸中。我不知为何觉得眸中像是被极强的光线灼烧到般一疼,下意识的抬手去挡,不经意看清了自己的手,猛然一震。 手背连接着手臂,一路盘亘众多酱乌色的线条,指甲乌黑而尖长。我呆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酱乌色线条正是血管筋脉,清晰可见的埋在毫无血色,僵白的皮肤之下。 看到这,我整个人都静了一下,背对着月光,将手缩回黑暗处,微微攥紧。 正当我晃神的时候,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吸气声。低低地,轻易地被风盖过。 我抬头,由于身上的枪早就被上缴,只有在被周蔺从直升机上推下来的时候,从他身上顺了一把短刀。横握着,挡在身前。 那是一个倒挂着的人,眼睛充血突出,脸呈乌紫色,粘稠地鲜血沿着脖子划过他的脸,滴滴坠下。 像是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面色有片刻的挣扎扭曲,“救……我。” 话音未落,他瞳孔一僵,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楚,身体倏尔被动地一寸一寸往枝干上挪着,像是被什么拖拽着,充血的眸却死死盯住我,犹若绝望。 他身上穿的,正是该亚V号的制服,想必正是从被我击落的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军人。 是要我命的人。 我想了下,将刀咬在嘴里,往上爬到男人所在的枝干。 在那里有一只长满了利齿的丧尸鸟,收拢着翅膀撕咬啄食着他的腿,无声无息,但每一次都可以咬下一大块肉来,吞进喉咙里。 男人看到我的动作,眸光微微亮起来些。 我左手从嘴里取下刀,背靠着树干站着,淡淡看了眼正在进食的丧尸,“走开。” 禽鸟身体一震,像是受惊一般猛然张开翅膀,扑腾两下从树枝上坠下去。男人猝不及防被翅膀划伤了右脸,血肉外翻,深可见骨。纵使如此,他的脸上并没有痛楚,而是极度崩溃般的震惊,定定地看着我。 或许月光倾泻,叫他看到我了如今的模样,又或许是我对他暴露了可以支配丧尸的能力。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能将他吓成这样,铁定是不好看了。 “你不用怕,我会给你个选择。”树枝上都是黏腻的鲜血和碎肉,散发着浓浓的血腥之气。我知道他怕我,所以没有走近,“你感染了MR,就算不被丧尸生吃,也逃不了身死的下场。我可以帮你到这,任你自生自灭。又或者给你一个选择,你,想不想变成活尸,然后活下来?”顿一顿,”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你变成活尸,只是一个猜测,愿不愿意,看你自己。” 过于否定现实,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尤其在看到苦苦求生,却无路可走的男人,我突然觉得自己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幸运的。 我有必须活下来的理由,如何的狼狈已经不再重要。 既然接受,便要最大程度的利用自己的优势,控制犹若一盘散沙低级的丧尸是件很费神的事,我希望身边能多几个若当初透纳般的存在。 可将活人变成活尸是有违我底线的事,但如果一切是他人自愿,事情又另当别论。 男人呼吸颤抖着,良久,“好。” ……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丛林内寂静无声,并没有鸟类清脆的啼叫。 一个本该死透了的人重新活了过来,眸子涣散一若死人,僵着脸,垂着手站在我身边一动不动。 我从浅眠中醒过来,朝他扬起一抹笑,内心却逐渐荒芜,“你叫什么?” “柳承。” 我点点头,“活尸意味着什么,你作为接受任务来逮捕我的人再清楚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已经无法混入人群,最好暂时跟着我一起。” 他说,“恩。” 我爬起身,准备沿着树干下到地面,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他一眼,“你还有亲人吗?” “没有。“ ”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活下来?“ “因为不想死。” 预料之中又意想之外的答案,我握了握始终没有恢复原状的手,没再说什么。 …… 之后的路途都是我和柳承两人相互照应着走过来的,期间遇见了一支三人的队伍,按照我的作风指使一些丧尸禽鸟将他们驱赶得远一些,井水不犯河水便可。 我告诉了柳承三人队伍的方向,让他注意那边的动向。但一夜之后,他却在树下接应我,一身血污,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通往该亚3号的直线距离虽然不远,但中间横了一条无法步行淌过的河,追杀的机队在天空盘旋,我们不敢暴露在河面上,只能绕过河流前行。我虽然可以屏蔽掉飞机上的雷达系统,但也有一定的范围,他们明白过来之后也会反倒利用这一点。在雷达失灵的区域内盘旋,确定着我的大致范围。 正因为这种种不利的条件,我计较着其他,并没有太注意柳承的动向,毕竟他受我支配,是不可能背叛我的。 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这种情况下指责别人不该杀人是件可笑的事,于是我沉默许久之后,从他身上接过一柄抢来的枪支,淡淡地,“全都吃掉了?” 他看着我,“没有。“ 我有点意外,心里更莫名有点愧疚,放低了语气,“他们‘醒’来了吗?” ”今早‘醒’的,没有意识。” 那就不是活尸了。我看了看自己乌黑的指甲,果真是我的问题。 拥有支配活尸的能力,可以制造活尸。 …… 机队的追踪一直无法摆脱。 临近该亚基地,可用的丧尸飞禽数量根本不足以对机队造成困扰,追杀者大概也从路线中辨出我的企图,封锁住了出森林的路。 我现在只能赌该亚V号不愿放弃独占活尸标本的机会,当他的战斗机列临近该亚2号的领土上空,势必会引来该亚2号的侧目。即便两基地本就交好,不会随意开战,但至少会有一刻的拖延。 虽然一切如此计划,但这计划是在我身体发生异变之前定的。 我本想混入人群之后,再不济也可以混到信号和通讯装备给斐易消息。告诉他我现在的所在,然后只用拖到他来,我也就得救了。 可我现在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与人有着明显的差异。 我低头在一小汪积水中洗去手上的污渍,水面若镜,倒映着我的影。脸上还是完好的,然而稍稍偏移脖子,从厚厚的衣领中露出脖颈,就可以看到大动脉微微突出着,色泽乌黑。 等了两天,也不见这些痕迹消退下去,既然这样…… 只有一个法子。 “只有一个法子。”脑海同时淡淡响彻一个声音。 我抬头看着从树冠之上急速略过的战机残影。 逆我者亡。 53.第 53 章 我停下来的时候,柳承一般会靠着树眯一会。他的体力不如我好,加上连着两天没有吃东西,我心理上已经接受,但他还没有适应,难免会造成身体上的负担。 我洗了把冷水脸醒神,将两把枪背在身上,经过的时候,递给柳承一个钢瓶,里面正是针对活尸的药剂。 他是我第一个感染的活尸,不知为何总对他抱有一种愧疚感,当他动作木讷僵硬的时候尤其如是。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他想要爬上树,但是没过多久又直挺挺从树上摔下来。 当活尸不是件好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也的确是为了自私的考量,才会愿意帮助他成为活尸。 “这是药,等你这具身体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喝下去救命。”我将昨天采摘的几个果子平分了,给他一半,“你就跟我到这,森林里有很多吃的可以让你活下去,我往该亚基地走,你不能抑制吃人之前不能去那。” 他端着钢药瓶和果子,没有说话。 我本就和他没有太深的交情,随意嘱咐两句的同时,人已经走到了三米开外。想到点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还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抱歉。虽非本意,但我可以支配你这样的存在,被人压制着对你想必不是件很舒服的事。远离我之后,你可以自由行动,距离大概得在十公里往外。” “你去做什么?” “摆脱天上飞的那些,然后……”我定了定,“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哪里安全?” 我一愣。 “以前做人的时候觉得在基地里还算安全,现在基地成了坟墓,外面也不安全,这森林就是为该亚2号提供木材的场所,他们时不时就会派兵进来。”他语气激动,以至于眼眶都有点泛红,”你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该死的森林里?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说出这样话是我也没能想到的。或许是”支配者“身份给他的错觉,让他在心理上屈居一等,依赖信任于我,才会无法忍受自己一个人被抛下的事实。 ”你不是怕死么。“我奇怪道,”我就是看你怕死才不带着你的。“ ”可我宁愿跟在你身边死去。“ 柳承的话,如果是给相处有一定时间的人说来,更像是一句颇有分量的情话。可我知道他对我没有那一层的意思,我们之间更倾向于主仆的关系,不知是受何影响,他的思维犹若被强制性地显现出利“他”性,这个“他”独指我一人,甚至于改变了活尸身前的性格。 由此往深了想,我不禁觉得微妙,斐易亦是活尸的身份。如若他也对我怀有这样的感情,加上之前两人的相处,会被他误以为是牵挂心神的爱情也说不定? 我心里隐约不好受起来。 淡淡, “那你就跟着吧。” 森林的地面上有厚厚的树叶,踩上去是软的,一脚深一脚浅,像柳承这样身体僵硬不协调的一旦走快了些,便很容易摔倒。再加上我的心思本没有定下,遂刻意地放缓了脚步。 “具体要怎么做?”他凑上来问我。 ”什么怎么做?” “我们只有枪,没有炮,根本没办法和战机对抗。”柳承抬头看看四周,“这附近也没有飞禽可以利用了,你有什么办法?” 我挥刀砍掉杂草开路,头都没回,“没有办法。” “你有。”他大声说。 我侧目瞥他一眼,无言以对。 “他们把你逼到这样的境况,让你受伤,流血,独自一人在丛林里面求生,要把你当做标本研究,你竟然还在犹豫,不想杀掉他们?”他两步跑到我的身侧,“你在飞机上明明有机会解决掉所有人,根本不用费这些气力。“ 我打断他的话,”巡逻的飞机已经停在该亚基地附近,面向森林的出口,武装人员离我们只有几百米远了,你这么大声说话,是想吃子弹么?” “你这样是活不长久的。”柳承的声音低下来些,语气严肃依旧,“多余的善良是致命的,末日过后这么多年你竟仍然没有学会。” 这样的语气,我笑了下,“是‘她’让你跟我说这些的?”瞥了眼柳承茫然的脸色,给他解释,“支配者,她就在我的身体里隐藏着。拥有比我更强的支配能力,但她无法支配我。” 柳承的手臂上都是被草叶划伤的痕迹,看上去很狼狈,空洞的眸更显木讷,”我不知道。” “她和我一样,可以直接控制你的思维和情绪。”作为被操纵者,他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柳承皱着眉头,沉默下去。 “我的思维同样被她搅得混乱,心思不定,迟疑不决,都快要变得不敢相信自己。”我甩了下从肩上掉下来的枪,“怕某个极端的决定是她代我做的,而我自己却毫无所查,所以迟迟不都敢正面追杀者,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 “你怕以后自己后悔?” “不,我只是想将她和自己区分开来。”我没再往前走,将刀收回,改为把枪端到手里,“因为太过于想要区分,所以以为恶念都是她给的,我要证明自己的不同,便要和她做截然相反的事,譬如一再对想要杀我的人心软,避免与人正面冲突。” 树林里起了风,莎莎地响,柳承注意到异动,改为贴在我身旁的树上。 我透过瞄准镜,看清楚了目标物,熟练地上膛。 “可我忽而又想通,其实自己是谁并不重要。我要活着,因为斐易还在等我回去。” 指尖按下扳机,消声器下枪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啸,转瞬即逝。百米开外,有人仰面倒地,无声无息。 我收起枪,“加上增援,他们一共有四十六个人,可能是因为不能在这里久留,全副武装往森林里收网了。你往右手边的方向去,我在这里引出动静,你绕到他们背后偷袭,小心一点,命只有一条,我会告诉你方向。” 柳承点了点头,不疑有他的去了。 四十六个并没有同时进入森林,数十个狙击手留在丛林外,其他人分梯队进入。 这就好比敌明我暗的境况,我掌握着所有人的地点位置,又因丛林隐蔽可以随处藏身。森林里亦有丧尸活动,一来二往,枪声散了,根本摸不着我的方向,无异于送死。 即便不知道我的特殊能力,经验丰富的军官也该知道丛林和丧尸集群的城市一样是讨不了好的地形,一般不会在这里进行搜捕作业。可人仍是被派遣进来,我心生疑惑,直到注意到走在队伍中央,那个壮硕男人的背包。 背包内有一个玻璃箱,里面装的东西,我在北美曾经见过次,是一个婴儿。一张脸似人又似猫,浑身长着黑色毛发,一嘴的碎尖牙。 我看到那东西,皱了皱眉,意念一动,让柳承迅速远离。然后瞧着他们在进入丛林后约莫十二米,外面排列的狙击手的狙杀范围内,将包裹卸下。 壮硕的男人将背包中的玻璃箱拿出,四周的人都看见在箱内乱爬无声尖叫啼哭着的婴孩,不由往旁边退了两步。 壮硕男人比了个退的手势,而后慢慢抽开玻璃箱顶部一个小孔的活塞。 “啊!” 婴孩的尖叫声顿时刺耳的响彻丛林,放出引物的军队则一边开枪扫射聚拢而来的丧尸,一边后退回空地。 我闭着眼刻意地感受了下那哭声对我的影响,不由笑了两声。 这怪婴孩对几乎所有的湿尸都有激怒引导的作用,且从柳承的反应来看,他亦有受到极大的影响,若非是我强令他走开,他定然是扑上去了的。 但我却没有丝毫的感觉,除了体会到被人当做一只野兽对待的无语感。 我在树上安静地呆着,相去不远聚满了丧尸,正被集体射杀。起初是为了偷袭后逃脱,才刻意选的距离森林边缘较近的位置,如今因为婴孩的啼哭,和振聋发聩的枪响一直聚集在这个地方,无疑成为了一个极易暴露的地方,只要有丝毫的异动兴许都会被发现。 就在我俯身在树枝之中,小心翼翼不敢异动的时候,一枚炮弹毫无预兆从空中落下,在婴孩与我中间的位置轰然一声的炸开,炙热的气浪迎面而来,我看见远处的树叶刹那间卷曲枯黄,化为灰烬。 无形的气浪波及而来,我甚至来不及从树枝上跳下,整个人便转瞬被掀飞了,耳朵有刹那的失聪。 幸得枝叶层层叠叠的钩挂,我短暂的晕眩之后立马就恢复了知觉,像是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上,但爆炸过后地面显露出一个大坑,四周树木开始燃起熊熊的火焰,我在爆炸发生时短暂地暴露在空中,纵然立马窜进了树林,也没能躲过三发麻醉枪刺入了背脊和手臂。 真是不把我当人看了。 三发麻醉枪入体后,我走了不过一分钟,脚下就开始发软,四肢沉重,浑身无力。 背后火势弥漫,前方是一排排黑漆漆的枪口,我脚下忽然踏空,狠狠摔在地上。 “嘶……” 牙齿磕破了嘴唇,血流得不多,却格外的疼。 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我记忆清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抬手拭去了唇上的血迹,抬头时一枚子弹贯穿了我的胸腔,而后便是短暂的黑暗…… 其实我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正如“她”无法操控我一般,我亦无法操控她,像是格外真实的一场梦境。 也只有她能够掌控比我更强大的异能。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浑身已然没有几块好的地方了,皮肤呈青灰色,又厚又硬,背后有如同禽鸟一般,如今已然残破的翅翼。 十三架战机的围攻,每一弹都可以称得上致命,“她”带着一身的伤,击毁七架战机。由于身体内本就有麻醉药效,渐渐不敌,转而冲入该亚2号基地。 然而几乎是摔着坠地过后,睁开眼时,四周便已围满了军队,全军戒备。 从这一刻起,我心里便已经尘埃落定,运气差到这个份上,我谁也怪不了了。 …… 该亚V号的队伍很快追上来,到嘴的肥肉谁也舍不得丢,打出示好的旗帜,请求降落解释。 我趴在地上,连动一动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也再不知道他们谈判的情况了。 就像是一只垂死的兽类,被人远远冷漠围观,听不懂,看不明白他们的世界。 之所以觉得自己像只兽,是因为与人类的相异感如此强烈。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被这样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我耳朵贴着的地表传来轻轻的震动,像是人走近的脚步声。 有人劝阻着,“指挥官,离太近了会有危险的,她刚刚在带伤的情况下还击毁了我们七架战机,现在也说不定……” “没事。”冷淡的两字截断了身旁人的劝阻。 我混沌昏沉的脑中忽而有一丝明晰,脸颊磨擦着地面,费力地想要抬起头来。 右眼被血污挡住,散乱的头发遮掩,我艰难睁开左眼的一丝缝隙,看到了三米开外站着的男人。 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是莫名从心底涌出一丝熟悉感。 他似乎也正低头审视着我,眸光一如既往地冷淡清高。 直到这一刻,我认出了他的身份,亦是没有期待他来救我的。 因为我在他心里早成了一介已死之人,也因为我现在的模样早已称不上是个人,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语。 仅仅看了他一眼,便磕上了眸。 苏沉的声音冷冽若泉,并无起伏,“D903狙击队。” 一个声音急切的插入,“指挥官!这是我们该亚V号费力猎捕的活尸标本,您不能代我们处决!” “该亚V号人员,全部处决。” 近乎整齐的枪响,在话音刚落之际陡然炸响。 我眼皮颤了颤,感觉到有人缓步走近,一双素来偏冷的手伸来,拨开我的头发,露出脖颈上挂着的吊坠。 蓝盈盈的克什米尔宝石纯净无暇。 “你回来了。” 54.第 54 章 “她”的行为虽然残暴冷血,但在我依稀记得的场景中,并没有发觉“她”有强烈的反人类的思想。这就意味着在人未主动犯我的情况下,“她”应该不会表现得与常人有异。但“她”喜欢用杀戮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我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 在我向苏沉叙述的过程中,室内充斥着一股沉重的寂静,连穷奇都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仿佛侧耳倾听。 “出现第二人格八成和MR病毒有关,这种事在丧尸科研中有没有出现过?” “并没有过。”苏沉道,“不过MR病毒进入人体后,会造成的改变都是不定的。我身体出现的变异:失忆变小等等的情况同样都是无例可循的,现在人造活尸毕竟只在少数。” 我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我有必要接受治疗吗?” “我会先安排合适的科研人员和你见面。”苏沉的声音就像是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我心底焦躁与麻木,皆可以任其稳稳安定下来。 “直接接触到科研人员,我是活尸的事情万一被泄露,岂不是会让你难办么?” 苏沉的修长宽大的手包裹住我收拢的拳,递来暖暖的温度,声音平淡而笃定,“不会。” 我想了会,“可如果这样,我就没办法继续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了吧?”接受治疗需要我与科研人员见面,双方见面总还是需要时间和空间,不可能一直掩人耳目下去,“不过我有个法子。” 苏沉没接话,我稍微挺了下背脊,语气轻松道:“我可以做穷奇的专属驯兽师,我对于一些丧尸尤其是活尸,有一定程度上的支配能力,‘她’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一点。但我,我还得慢慢适应下,没怎么试过。穷奇从前活动范围的丛林和咱们家的别墅距离最近,作为专属驯兽师,我被尊敬的斐易大人优待,特例批准住进别墅内也无可厚非,毕竟斐易大人你也不止这一处住所。”歪头看他一眼,“你看可以吗?” 斐易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家里要是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三天两月可以当做一时兴起,带回来“玩玩”。久了,就会牵动各方的利益,让人警惕起来。 我曾以为站在苏沉的立场上,由于和他的计划相背离,他至少有过片刻的迟疑和抗拒,可事实上他的回应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拖泥带水, “按照你的说法确实可行,穷奇可以被安放在距离别墅最近的一家科研所,慢慢驯化直到能够接受你的程度。不过这样的话你将被调度进入古堡内部,正式被聘请,计入编制。暴露‘活尸’身份的可能性会增加,人际关系也会变得复杂。” “人际关系?”我一下错愕,是因为自从第二次世界末日以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几乎都是闭塞的小圈。除了早就认定为自己圈子里的熟人之外,其他人的事都是过眼云烟。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人际关系?但转眼又想到,虽然不是故意,可我好像真算傍上大腿了,会有赶上来的交情再正常不过。 “有关于身份的事我会小心一点的,至于人际关系,交两个不是真心的朋友也无伤大雅的。” 苏沉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什么。 …… 基于这一面中穷奇安分温顺的表现,苏沉最终松口让我上岗实习一段时间。 穷奇隔天被运往T6研究所,由于我在该亚V号具有上校军衔,将证件归属有担保的转移到天空之城后,我的证件和权限很快被审核通过,第三天就能正式进入研究所了。 闲久了,有时候的确是盼着能有点事做,来充实一下时间的。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态,开开心心就等天亮,持证上岗。 屋外的雨小了些,听着正好催眠。我今天心里同时放下了很多大石,平稳而舒畅。坐在床上合上书,揉了下发涩的眼睛,正准备关灯睡觉时,敞开的门忽然被人扣了扣。 我揉着眼抬头,这才注意到门边的苏沉,语态平静,像是经过时随意的一声招呼,“还没睡?” 我把书放在床头柜边,只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情就微妙的变好了些,不自觉地笑着,“就要睡了。” “明天看样子还会下雨。”苏沉并没有走进来,屋外的廊灯的光影在门上切割出一条斜线,而他正好站在光下,整个人都似是带着朦胧的光晕。“我可以开车送你。” “我第一天去研究所,让你送不合适吧?”我觉得低调点比较好,“不过倒是想顺路搭一程,等进入古堡不顺路,你就把我放下来吧。” 他的眸光淡淡的,“中午回来么?” “可能没办法回,一来一回时间就都在路上了。” “恩。”他的手随意搭在门把手上,“你睡吧。” 我慢吞吞哦了一声,拉上灯缩进被子里,侧身压下被子往门口看去。而苏沉在看我睡下之后便将房门带关,脚步声渐渐远去。 …… 第二天果然是雨天,我和苏沉同路一段时间后在古堡内下了车,带着720给我的地图,撑着伞在古堡中打转。 第一次看古堡觉得是在童话世界,第二次则是觉得像迷宫,我较好的方向感在这种建筑中似乎一下失灵,加上下雨,费了好大劲才找到T6研究所。好在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起得很早才不至于迟到。 研究所第一层的大厅是空荡荡的,没什么灯,在阴暗的天色下有些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药水味。 我偶尔能遇见几个人,穿着白色的长外衣,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仿佛都没有看见我的存在,脚步略急行色匆匆。 去人事那里露了个脸,拿到一组高权限的密码,也没人带领,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往关押穷奇的地下室走去。别说复杂的人际关系,都没人多看我一眼。 地下室的墙明显做过整体加固处理,一开门就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低低的兽吼,闷在嗓子里的那种,类似丧尸的嘶嘶声,渗人得厉害。 我打开灯朝里面张望了下,休息室内一个人都没有,长长的兽栏排开,兽栏之间相隔又长又窄的过道,幽幽地蔓延到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有点像古代的那种监狱。 穷奇毫无意外又在最后一间,单独加固的房间内。 我哒的合上们,兽吼的声响忽然高涨了些,有些甚至狠狠冲撞着栏杆上,像是看到投食时的兴奋,朝我张开嘴露出白惨惨的獠牙,迫不及待撕咬着栏杆。 各种丧尸生物都凑到了栏杆前,奇形怪状的模样,就没一个好看的。 我抱着手臂,沿着一米五宽的过道步步往里面走,被它们这样热切的欢迎,竟还有点发憷。 “哟,今天很热闹啊。”低微的人声穿过层层兽吼传到我耳朵里,我脚步一定,回头看去。一男一女从楼梯上走下来,白色的长衫上清楚的挂着名牌。 陈峰,左甯。 我这时已经走出百米开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我可以‘看’到他们,他们却没办法看到我。所以那个叫做左甯女人将手里的包往桌上一搁,便抬头对着陈峰,“应该是那个新来的到了,我还没见过穷奇呢,你要不要跟我去涨一下见识?” 陈峰皱着眉,“你最好安分一点,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左甯针锋相对地嗤了一声,从包里拿出来一串钥匙,冷不丁甩出句,“你也算个男人。”就往我这边走来。 我心里顿了下,却没看到陈峰脸上有其他的表情,低下头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忙碌起手上的事。 我记得同为驯兽师的一共有其他六个人,主管正是左甯。知道她追过来也没想过避让,甚至于放缓了脚步,没一阵就听到有人从背后开口喊我,“哎哎,那个……苏淮上校是吧?” 她的言语中有一种微妙的倨傲与不屑,让人不大舒服,我假意才知道她的出现,不动声色的回头。在她靠近后,仔细看一眼她胸前的名牌,才开口,“你好。” 左甯长相普通,属于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一种,中等偏胖,净身高没过一米六。鼻梁上挂着厚厚的眼镜,因为长期佩戴眼镜,眼镜有点稍微的变形。研究所有着统一的穿着,只不过她脸上化了淡妆,耳环首饰一应俱全,虽然高调也不至于低俗。 我默无声息扫视她一眼,朝她微微笑了,“主管。” 左甯抬头看着我,良久,才稍微推了下眼镜,嘀咕了声,“军队出身的,长得这么好。”平淡的语气,给人听着却有种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感觉。说完后又立马转移话题,“丧尸生物都喜阴,所以这边走廊我们是不开灯的,你要去找穷奇的时候小心一点,时不时会有不听话的从笼子里跑出来,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恩。” “我会给你分配几只,让你先去试试。”她说着就转身往一边看去,似乎是准备给我挑丧尸,“你还是第一个干这个吧?军队来的,力气大是好事,不过只会用蛮力就没用了。” 我没吭声看着她从笼子里拉出拉一只被封住嘴的‘黑狗’,嘴上喃喃说着什么,要把锁链交到我手里,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她横我一眼。 “主管是要请我帮忙么?” 黑狗挣扎得厉害,引发又一层的兽吼盖过了我的声音,她侧过身不耐烦的提高音量,“什么?” “苏小姐。”低沉的嗓音从走道那一头传来,左甯也转过头去。 陈峰快步走过来,接过了左甯手中的锁链,“我来帮忙就好,你去看穷奇吧。” 我短暂的静默之后,朝他点了下头,“恩,麻烦你了。”又看一眼左甯,转身就走。 左甯不喜欢我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这在与人的初见中其实是很少见的,我确认自己从前没有得罪过她,真是好笑。 …… 再见穷奇,它和前天的状态又不一般,没有软软趴在原地。守在玻璃窗前,硕大的头颅调转,看向我的方向,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到来。黑暗中,身形巍峨,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感。 “嘿,又见面了。”我带上背后的门,没有苏沉在,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因为见识过穷奇夸张的咬合力和冲撞力,不知道那面玻璃墙能不能拦下它。 “你如果能够听懂人语的话,前天应该就知道我对你家主人没有坏主意了吧?” 穷奇看我一眼,掉转头,又懒洋洋趴回了原位。 我挨着玻璃墙蹲下,期待的看着它,“给点反应?” 而它整个的表现就像是期待人来,然后见到是不想见的人后,失去兴趣的兽。让我一下自我怀疑起来,资料上不是说它的智商能到人类七八岁的水平?那就是不想理我? 我持续在玻璃边上和他说了有十多分钟的话,穷奇最后干脆在趴下来打盹,我长叹一口气,既然它智商挺高,那一定是记仇的了。 看看时间,九点半,时刻表上说是它自由活动的时间。于是在室内找到一个开关,按下之后,穷奇玻璃房中一面墙缓缓开启,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边大片的空地。 打盹好一阵的穷奇这才有了点反应,慢悠悠起身,堂堂等着墙完全开启,才走出去。 我只能带着钥匙,从外面绕到它去的训练场。 穷奇的训练场和足球场差不多大,四米高的地方有环形的玻璃走道,主要是为了保持它对于丧尸的敏感程度,以及捕猎的敏捷度。训练场有时候会投放活的丧尸,针对穷奇的能力,多是以飞禽为主。 我则需要按照需要记录下来它行为呈现出来的数据,分析后制定更加适合的训练方式。 据说穷奇之前一直都是交由机器人来管理,由于它的不可控性极强,连机器人都被损毁了几个,即便是身处玻璃走廊内,我也需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一个上午就是在目睹无数血腥的场景中度过,中午吃饭的时候,胃里都有点犯恶心,没有胃口。 喝了两口汤,就准备回去穷奇那的时候。由于是逆着人群走向,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基本上遇不上人了。 我揉了下难受的肚子,关上地下室的门,回头时赫然发觉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眉目宁静沉稳,淡淡凝视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小跑过去,“吃饭了吗?” “恩。”苏沉的表情似乎也瞬间柔化下来许多,“穷奇今天状态好么?” “比起暴躁来,这么懒洋洋的好伺候多了。”我从背包里拿出来数据测量的表格,“以穷奇的能力,室内测量的方法没办法给它其他的助益,这些数据从前的机器人助理就已经拿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在白拿你的工资啊?” 苏沉微微弯了下眸,“你自己呢?支配的能力有用吗?” “找不到法子,这能力时灵时不灵,我都不知道怎么使。”忽然想到,“你过来了没人发现么?” “没有。” “怎么会?” 他一本正经,“因为721在帮我望风。” 我愣了下,旋即噗的笑出声来,“说得像私会似的。” 站在我的角度,和其他同事简单而毫不相干的接触才是最好的。可我从没有想过让苏沉以后在工作地点和我偷偷摸摸见面,感觉这样会让他挺委屈的,毕竟也不是身上你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却要这样躲躲藏藏,他这样为我着想,其实让我挺感动。 “你是不是在我身份上做了手脚?”和他聊了几句之后,我胃口似乎又莫名变好了,后悔起刚才没有多吃几口饭,从包里摸出来一包压缩饼干,“他们都不知道我和你有接触。”如果知道,至少左甯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漫不经心嗯了声,“做什么吃这个?” “刚才没胃口,看穷奇咬一上午的丧尸了。”我自己也觉得好笑,“看到你就有胃口了。”苏沉突然来看我,或许让我有点情绪高涨,竟说出以前绝不会说出的话语,“大概是你秀色可餐咯,看得我都饿了。” 苏沉一下默了。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端端的,竟然调戏起他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半天半天才咽下发干的饼干,讪讪笑着,“唔,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介意。” 苏沉耳根通红,淡淡扫了我一眼,背对着我在饮水机那里给我倒了杯水,闷闷,“恩。” 我有点尴尬,闷头灌水,苏沉忽然开口,“以后我会来陪你吃午饭的。” “呃……其实没关系。” “你不能总吃压缩饼干吧?” “……” 我将水杯放下,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那我以后做一点便当,然后带过来中午吃?你喜欢吃寿司吗?” “该亚V号人员,全部处决。” 近乎整齐的枪响,在话音刚落之际陡然炸响。 我眼皮颤了颤,感觉到有人缓步走近,一双素来偏冷的手伸来,拨开我的头发,露出脖颈上挂着的吊坠。 蓝盈盈的克什米尔宝石纯净无暇。 “你回来了。” 55.第 55 章 斐易是个极克己的人。 行止绅士有度,又长了张禁欲的脸,从不会给人逾矩之感,有时候我都会忘了,我们相对彼此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又或者,他的爱情是柏拉图式的。倘若喜欢着玫瑰,便将它放在水晶瓶内,搁置在离身旁最近的位置,偶尔淡淡看上一眼,抚一抚它的花瓣就够了。 总之,我无法想象他还会这样主动又霸道地亲吻一个人,即便是在久别重逢、心情激动的情况下。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 我后退两步,心跳紊乱不止,无法思考。 斐易神情之中没有冲动过后的惭愧,坦然的,直面着我的退缩,淡淡的,“眼睛,还没看。” 背后抵上桌子,我飞速朝后瞥了一眼,然后朝他摆手,“没事,揉两下就好了,吃饭吧。” 大概是斐易坦然淡定的气场太强,我在某一个瞬间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初吻,并已经被人糊里糊涂拿走而有点愤懑的时候,竟至于一句语气强硬点的话都没能说出来,还无比窝囊的退了两步,转移话题。 木木的感觉到唇上温软的触感,一阵阵发烫。转而坐到桌边,趁着他落座没有注意,端起水杯猛喝了两大口。 …… 我后来一直有点走神,加上这是在外面,免不了隔墙有耳说话并不方便,一餐饭吃下来多是沉默。 吃过饭后,我从服务生那里接过外套,一边问斐易回不回天空之城,他看我一眼,说,不回了。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问海上油气基地的事处理得如何,门便给人从外面“贴心”的推开了,数字君等在门口,上身笔直微微前倾,“车已经备好了。” 我只好闭嘴,随着他的指引往外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已经全黑,一出门就感觉到风雨中夹带着冷意,吹得人脑中清醒许多,衣服登时显得轻薄了。 数字君快走几步上前去拉开了车门,我踩着高跟鞋岌岌可危,只得保持匀速缓缓走着。 侧面吹来的寒风忽然一静,斐易走在我身侧,像是看出了我的不适应,伸手自然扶住了我的手臂,低低道,“苏淮,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天空之城了?” 我被他言辞之中淡淡陈述肯定的语气震了震,想了半天,避重就轻问,“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他看着我的神情中难得有一丝茫然,“或许是因为我刚才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说不出话来,正巧数字君重新从车头的方向绕到我身前,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坐进车中,看斐易同样俯身坐进来,在数字君看不见的角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斐易的动作微微一滞。于灯光黯淡的车厢内,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我当然不敢、也没有必要公然的违逆苏沉,重新遇到他的那天,我亲眼看到他用一句话杀死了所有追杀我的人。 苏沉骨子里的霸道我是领教过的,就连斐易亦是同样的存在,直面冲撞肯定要出问题。 于是我沉默着,略尴尬,一笔一划在斐易的掌心写出几个字。 “今晚到我房间来。” 纵然我写这个的时候,心底无比的纯洁,却有一股热浪随着两人相触的指尖一路灼烧到脸上,烧得我坐立不安。我记得斐易说过,管家式机器人可以对其主人输送视频亦或者音频等素材文件,所以说哪里说话都不方便。 只有在一个完全的私人空间,我才能踏实地和斐易说两句话。但我现在不能算个自由人,唯一的私人空间就是自己的卧房了。 正抱怨着原本不远的路,怎么在车上呆了这么久,掌心忽而传来轻轻摩挲的温和,是他指尖似有若无的轻抚,在等我回头之后,朝我微微抿了下唇。 垂下头,眸光柔和,缓慢且认真地在我手心写下一个“好”字。 如果有测量仪的话,我觉得我此刻的心跳估计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值。 …… 回到住所,客厅之中果不其然的等着一个人,苏沉。 穿着居家的服饰坐在沙发上,手中端一杯咖啡,好似等待了已经有了段时间。见我将斐易带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撇我一眼之后继续去看的文件去了。 我记得他们二者早就认识,而且因为我的关系相处并不算融洽,所以并没有赶上去引荐,只是凑过去告诉他,斐易最近会在这住几天。 苏沉不痛不痒说了句好,让数字君去准备客房,仿佛对我和斐易的事情没有一丝的抵触。 我看看他,又看看斐易,忽然想起那天苏沉和我说的话:“你可以喜欢他,却不能和他一起离开。” 皱了皱眉,和斐易一起上楼了。 苏沉在家里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好像是因为外面传来了什么情报,急匆匆赶过去的。数字君在一楼打扫卫生,背对着楼梯的方向。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却了无睡意。直到听到临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精神忽然一震,睁开了眼。 我立马从床上爬起身,拉开床头灯靠坐着,已经静了一会,然后才想起来迅速地扒了扒睡乱的头发,看着门口的方向。 “笃笃笃。”房门突然传来扣动的声响。 我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他竟然还明目张胆敲门了?可想想又不对,斐易和我的理解明显是有偏差的。 其实我的意思,是偷偷摸摸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彼此交个底,绝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接触。可他却是在客房中冲了个澡,就往我这边来了,话虽然能说,但事情就变了味了。弄得好像我们已经习惯性的同居了一样! 我有点懵,脱口而出一句,“进来。 斐易湿漉漉的发上耷拉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进门后自然而然的将门从身后带拢,然后走进挨着我身边的床沿坐下。 语气平静着,敛着眸,“头发还没吹。” 我说:“浴室里有吹风。” 他看我一眼,眸光丝丝幽怨。 我只得笑,直起上半身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半拢住他的身子,“你这爱好挺独特的,毛巾能比吹风好用吗?” “恩……” 56.第 56 章 不知到是不是最近注射压制MR病毒试剂的缘故,我的一些能力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回过神来,才又觉自己好像跟个常人没有差别了——没有广阔的视野和“她”的存在。 我觉得这样的转变是好的——因为我是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慢慢变得像个正常人。但数日之前的身体病变带给我的绝望依稀犹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安稳才愈发的让人不安。 只是……当斐易出现后后,这种不安似乎又被削弱了些。 此时的我等同于立着身子半跪在斐易的身后,手肘稍微在他的肩膀上借力,有一搭没一搭的擦拭着他的发。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他轮廓柔和的轮廓、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不知是不是刚洗澡的缘故,他的脸颊上浮着浅浅的红,看上去水润润的,气色极好,不似在外面时的疏冷清俊,给人感觉温和安宁了些。 不知是不是气氛安然,我看着他垂首乖静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一软,“海上油气基地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 他懒懒“恩”了声。 我歪着头看他一眼,果不其然见到他浓密微翘的睫毛低敛着,闭着眼动也不动。 “你来这,不打算问问其他事情么?” 他静了一会,才开口,“苏沉把这几天你的资料都给我了,天空之城发生的事情我也已经查清楚。” 说道这,倏尔顿了。斐易仍旧是闭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牵动,给人感觉却和刚才的温顺千差万别,连语气都低沉了些,冷冷的,“是我的疏忽。” 怎么能算是他的疏忽?是我信错了人,将自己的软肋告诉给了一个被信任的人——罗杰,我至今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背叛我。 而在此之前,我从未对斐易提及过他。 想起斐易说他都调查清楚了的事,便又忍不住问,“有关于泄露我消息的罗杰,你也知道吗?” 斐易倏尔睁开眼,回头,瞥我一眼,“知道。” 我被那一眼扫得莫名哽了一下,“你怎么看?查出理由了吗?” 他重新扭头朝前,不再看我,静坐着,淡淡的,“背叛就是背叛,能有什么理由?” 我看出他微微的别扭,心里好笑,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哄他比较重要,“恩,也是。” 他兀自静了一阵,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手机,放在床边。我眸光跟随着看过去,那手机除了屏幕碎裂得很有艺术感,其他地方竟然完好无损,正是我来这后丢失的手机。 “修手机的时候,智能系统自动调取了你里面的数据。”斐易面色淡淡的,顿了一下,像是随口一提般的语气,“你以前喜欢发短信?” 我心底一震,干笑。恰恰相反,我其实是不喜欢发短信的那种类型,只有和罗杰的联系基本靠短信,因为他作为研究人员无法随意抽身接电话。 短信内容是没什么的,我和罗杰本不是什么暧昧的关系。在脑中刹那间条件反射地想完这些,又奇怪,自己何必要心虚自省呢? 有些心态的变化只在潜移默化间,我瞥眼手中斐易微湿的发梢,想起白天的事,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没有,只是图方便而已。” …… 斐易想必是真的累了,等我将他的头发擦干,将毛巾带去浴室挂起回来之时,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已然熟睡。 微翘的睫毛安静的垂着,掩盖那一双氤氲着雾气却始终清冷沉稳的眸,淡化了平日的疏远冷傲,眉目清秀俊逸,显得宁静无害。 我走到床边,原本是打算将床灯关了,却又在一瞬的犹豫之后,爬**暂且在他身侧躺下——家里有数字君看着,我和斐易睡一间房毕竟不好。 斐易仰躺着,我则侧躺着看着他。从眉眼到鼻梁,再到那双薄唇,久久凝视。 我微微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对了,错开眼没再看他。 伸手将床灯按灭,起身,走出门去。 面对斐易的感情,我一直都是手足无措的,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房门在背后合拢,我靠在墙上,看楼下的数字君状似无意的仰望我一眼,然后又进了厨房。 我发着呆,也意识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我必须得考虑一下将来而后做出选择,无法得过且过了。 天空之城和该亚基地。 我只能选一个地方留下。 ……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我被屋外关门的声音惊醒——我的听觉有时候会突然的灵敏,时大时小的噪音,让人无所适从。 我爬起床,打开房门,正见苏沉从外面回来。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军装,身量笔直而清冷,看我从客房出来似乎没有丝毫的诧异,淡淡开口,“过来。” 我站在二楼迟疑了一下,尚且还穿着睡意,汲着拖鞋便下去了。看他脸色几分阴郁,不由端坐得更加拘束,小心问,“昨天晚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恩。”苏沉手中拿着一份文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状似无意的放在我身侧的茶桌上,“这两天基地外丧尸的数量不正常的增加着,湿尸尤其多。昨晚有一个战区出了点问题,差点沦陷。” 我一下愣在原地,看着他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茫然问:“你觉得和我有关么?” 苏沉没有看我,疏冷的神情,看上去像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过了许久,才翻了两页文书,淡淡,“天空之城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在你的名下,解释一下。” 我对于他的**无计可施,只能顺从,“是斐易给我的。” 他终于偏头看我一眼,似乎颇有些意外。 我心里一动,接着道:“所以他是不会骗我的。” 苏沉冷冷看着我,抿了下唇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数字君适时走过来问苏沉要不要吃点东西,打断了他的未能开口的话。 询问过后,数字君很快离开了,苏沉在我对面坐下,却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更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微微颔首看着文书。 我站在原地,愈发觉得不安,又问他,“外面丧尸的事,会不会和我有关?” 他沉默了会,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今天下午,C8军团会被派去H-4战场区域,你跟着过去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苏沉应该已经默认了这种可能,毕竟所有的异变都是因为我的到来而突然发生的。 “我不是要瞒你。”我皱着眉,想到他刚才说战区差点沦陷的事,内心的负重感突然强烈到让人无法**,“我从前不会有这种状况,不然我也不会留在这……” “苏淮。”他语气冷清,不容置否地截断了我的话,“按我说的做,执行任务,然后回来。” 一顿,似乎意识到语气无意识的过重,冷清的眉懊恼般的微微颦起。半晌后,抬头揉了下额角,声音低了些:“照顾你是我生来的责任。我让你去战场,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结论,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从来都不曾抛弃过你,是你,在第一次世界末日的时候,离开了我。” …… 斐易醒的时候已经是近中午,当时我正坐在他的床边。下午要去外圈战场,必须和他打声招呼。 正想伸手推他,他的眼睛便就那般忽然的睁开了,淡淡的落在我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是早就醒过来的,知道我在他身边已经坐了近一个小时,竟是发呆。 但下一刻他又侧身面朝我的方向,唇角似乎有些隐约的笑意,“怎么坐在这,吓我一跳。” 用的是无比寻常的语气。 57.第 57 章 时间凑巧得惊人,这边斐易刚刚醒来和我说上第一句话,门便给人扣了扣,规律而突兀地发出三声冷硬。数字君推门而入,没说别的,径直礼貌通知我十五分钟后出发。 数字君进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因为我还以为推门而入的人会是苏沉,然后又因为这个潜意识的动作愣了愣,半晌才微微吸了口气,回答句好。 数字君点头退下, 斐易从被子里坐起来,拿过床头的外衣,随意般,“要去哪儿?” 我说:“一个战区出了些问题,苏沉让我过去看看。” 他一时没再说话。 我转身在衣柜里挑出来件外套,搭在手臂上,“我一会就要走了,是过来和你说一声的,你呢?离开天空之城有两天了,没有关系吗?” 背后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斐易声音淡淡的,“不碍事。”又一顿,“你想我离开?” 很奇怪的,我觉得他几乎能洞察我不欲人知的内心,而后无比冷静地陈述给我听,从容地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我沉默片刻,重新面向他,“我不希望你和苏沉发生不愉快的事。” 斐易点头,“我知道。” “他并不信任你,同样的,他也不信任我。”我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把握说服他让我跟你离开。” 斐易就那样默默看着我良久,倏尔间,仿佛有什么牵动,唇角轻轻上扬,神情淡然的面容之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极黑的眸中澄澈,干净而温暖的笑容中,竟透出一丝纯真的感觉。 我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便见他两步走到我面前。手臂一展,用将一件对我来说过于宽大的外衣将我裹紧,手掌仍停留在我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份并不会让人抗拒的亲昵,垂眸。 “我会忍耐的。”他这么说。 我一头雾水,昂头看他。 斐易仍是依稀笑着,“等他认可我,就带你回家。” …… 由于身份的关系,斐易并不能随我去战场。 数字君等候在车前,见我从屋内走出来,不由微微走上来两步,“苏淮小姐,这边给你准备了稍微厚些的制服。” 我心不在焉扫他一眼,“恩?” “您很冷吗?”他拿眼神示意了一下挂在我身上的,斐易的外套。 我不冷,很热,尤其是脸。可这话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点头,“恩,就这样吧。” 我坐进车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斐易,朝他挥了挥手告别,“我走了啊。” 斐易站在门边,点了下头,“恩。” …… 车是经过改装过的,数字君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并告诉我一会出城之前会先捎带上两个人。 我起初以为是随行的军官,并没有多想,从后视镜钟看着渐渐远去的斐易的身影,感受着外衣裹紧后丝丝的暖意,心里始终不能平静。 直到到达内圈与外圈的交界处,见到等候在路边,预备与我同行的两个人:身量瘦高,约莫都过了两米五,表情僵硬,手持重枪。 “介绍一下,苏淮小姐,这两位是一个月前刚刚实验成功,性能稳定的战斗型机器人。只有编号,苏沉大人说过,您可以给他们取名。” 我起初当然是震惊,我知道天空之城也在研发战斗型机器人。但是让一个拥有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持有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与人类为伍无疑也是一种冒险,出现一次程序BUG的后果都是致命的,所以只有在远离人类的资源基地中才有使用。随即想到些什么,默然下来,“以我的身体状况来看,丧尸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您不必如此防备,苏淮小姐,他们没有得到监视你的命令。您应该知道一位哥哥愿意給妹妹的保护,要远远超过实际需要的。”一顿,压低嗓音,“尤其,基地中还有人不喜欢您的存在。” 我背脊上微微一凉,不知为何有种想笑的感觉,面无表情抬头去看那两名雕塑似的机器人。 “应该说,是很少有人会愿意接纳我这样的存在。” 数字君并不回答,沉默一会后转移话题,随着我的目光看去,低声解释着:“战斗型机器人的外貌设计并不如管家式的精细,还请您见谅,但是他们的人工智能程序十分完备,您拥有第二指令的权限,在他们的自动保护名单之中……” 正说话时,公路那端隐隐传来车辆引擎的轰鸣声。我循声看去,只见公路转角处让出一辆辆全副武装的军用装甲车,怕是派遣的军队要经过了。我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上校,适应了这种浩浩汤汤的架势,看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数字君的车就停在公路边,并没有挡道,唯有两个瘦高的机器人杵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数字君仿佛并不介意军队的临近,仍在滔滔不绝和我说着战斗机器人的使用方式。我不想多事,挑了下眉,心里一动,几乎只用唇语,道了两个字,“过来。” 仿佛凝固成雕塑的机器人同时迈开脚步,朝我走过来。 他们手持重枪,瞳色冰冷,身躯高大,步步走近时候的那种压迫感着实难以言喻。不过同时我也是惊喜的,他们对于命令的敏感程度很高——即便我没有明确指令唤出某个编号,交代是让谁过来。 过往的人工智能和真正的人类的区别就在这,为了保障安全,武装的人工智能只能说一是一,精确地下达指令,不能给他们自主判断的余地。而人类下属则可以审时度势,听出潜台词。 而他们能被投用于战场,或许是智能程序这一块的确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三,二四。”我昂头看着他们,“这是你们暂时的名字,唔,因为我对这个并不在行。” 数字君咧了下嘴,没说话。 我又冲一三、二四道,“上车吧。”转头对数字君,“尽量赶在军队前面出去,不然军队队伍这么长,又会耽误时间了。” 咣当的一声,车门被狠狠甩上,连车身好似都震了震。我微惊,然后听到,一三低声道了句对不起,“没注意轻重。” 我转过身,朝后座看一眼,险些笑出声——原本威风凛凛的战斗型机器人,由于身量过于高大,缩在后座,低着头抱着膝盖,连动一动手都困难,但两人的头颅还是昂起的,不约而同,认真专注且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我的方向。 真是诡异的场景。 我笑了笑,然后转回头来,尽量将座椅拉得往前一些。 “咦?”数字君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扶在换档器上,“他们停下了。” 我闻言朝车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刚才还在行进中的军队停在了公路上,颇有些诧异,“他们做什么?” 数字君摇了摇头,没在管太多的启动车辆,赶在军队之前出了城。 …… 进入外圈的第一感觉,是天空霎时黯淡了下来,像是忽然一脚迈进了黑暗之中。 无端的,像是一股熟悉且阴沉的记忆席卷而来,淡化了我唇边的笑,渐次冰冷。 车灯远远照着,满地都是干涸暗红的血痕,偶有几缕光束从电网上泄露下来——原本仅是电网的遮掩并不该暗黑到如此的地步,我抬头透过挡风玻璃往上看,电网上堆积了一层厚实的焦黑,偶尔会有碎屑的东西坠落下来。 “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数字君的嗓音传来,带着一贯机械的冷血,“让您见笑了。” 我没说话。身体却早一步的有了反应,那是一种久违的,胃部灼烧般的恶心感。自从去了天空之城,就再没有经历过的感受。 车子缓慢进入一个玻璃栈道,偶尔能看见停留在隧道里的人,察觉到车的临近,像是畏光一般或背过身,或抬起一只手臂躲避车灯的照射。 一路为了躲避这些人,数字君将车开得走走停停,不由有些抱怨,“他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我还经历过他们如出一辙的事,所以我并不愿意听到数字君不痛不痒的点评,解释道,“如果没有房子,这里会是个很好的躲避场所。” “哦?” “没有光的前提下,只能靠声音警觉,隧道中会有拢音效果。而且这条隧道是和内圈相连的,军队随时会出现。” “他们这么多人,其实可以靠自己。”数字君摇摇头,“从武力值上来说,他们组建起来,比军队的人多多了,却等着别人来救赎。” 人的观念都是根据自己的经历形成的,他是个生活在内圈的管家式机器人,不知道疲于奔命的人与人之间,信任和聚合力有多小。 我还没说话,前方不远玻璃隧道之上忽然炸裂开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从高空坠落砸在了上面。受惊的人群就好像是避退开来的浪潮,顿时散开来,却始终没有人尖叫。 车灯前晃过一张又一张苍白而麻木的脸,退居到了我们车子后面。 数字君有点愣神,猛踩一脚刹车停下来。他倒不会担心自己,而是怕把我卷入麻烦中,拉开车窗,昂着头往外看,结果便是四处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就像是个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丝毫不动看人脸色的对外面跑过人询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没有人理会他。 我问他,“前面离中心指挥所还有多远?” 数字君被人忽视了有些郁闷,缩回头,“没有多远,沿着隧道走一公里就到了。” 我哦了声,背上枪,“一三,二四,下车。” 数字君瞪大眼,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什么呢!苏沉大人让我将你送到指挥所才能离开。” 我给他指了下上方,“电网坏了。” 黑漆漆的战区,就像是一个密闭的纸箱,现在天空破了一个大洞,泄露下来森冷的光,“上面堆积的焦尸砸下来,正好落在玻璃隧道上,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电网出现漏洞,就意味着飞禽随时都会进来。这势必会引发慌乱,没有躲避所的人群沿着玻璃遂道会往内圈的方向走,所以车子是走不动的,还不如步行。” 言语中时,一三、二四已经下了车。 数字君在慌乱中皱眉,我只好言简意赅,“把车开到栈道外,然后来指挥部,等事情解决再送你回去。” 右手握抢,我甩上车门,小跑着逆着人流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武装机器人,浑身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58.第 58 章 军队和我们的距离原本只有十来米,进入外圈战场之后逐渐拉大,落在了后面。即便如此,我猜他们也是看到了电网突发事故的。 苏沉给我的资料上说,战区并没有沦陷,也就是说内部没有丧尸。可是按照习惯,车和人一般都会选择走玻璃栈道,尤其隧道外的地上到处都是从电网下漏下来的丧尸遗骸和血迹。 这么久还没有听到枪声,想必军队也被人群暂时困在玻璃隧道里了。 我逆着人流朝前跑了约莫两百米的距离,在节点处走出了隧道。不消吩咐,一三和二四便开了枪,目标是这短短一分多钟中从电网漏洞中飞进来的丧尸飞禽。枪法之准之迅速,令人咋舌,我甚至于刚刚才做完瞄准,他们的射击就已经完成。 短短的两秒时间内,枪声一共响了十三下,然后便有一阵安静。 再两秒之后,是十三具飞禽的尸体接连砰砰坠地的闷响,剧烈碰撞骨头碎裂的声音,让玻璃隧道中明显的慌乱奔离都凝滞了一瞬。 寂静。 苍白的阳光从电网上泄露下来,像是一盏倒扣的天灯。我收回凝望向电网漏洞的目光,随即便注意到隔着玻璃,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皆望向这边。 聚焦而来黑漆漆的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无端阴森,仿佛像是被什么吸引住,盯着一三、二四幽幽出神。 麻木,贪婪。 这是外圈人的共性。 我皱了下眉,收起抢,拉低帽檐匆匆迈开脚步,一边命令一三、二四:“保持警惕,注意头顶……” “到达指挥部之前,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苏沉淡淡的声音紧接着透过无线电的耳机冷冷传来,我的心中倏尔一沉。 一三、二四几乎是立马收起了枪支,改作防御的姿态,走在了我的左侧,靠近人群的那一边。 我的眉皱得更紧了,心里明白苏沉才是一三、二四第一权限的拥有者,我的命令在他吱声后里面无效了,只能在无线电中试图反驳他:“飞禽传播病毒的速度很快,不能耽误时间……” “救人的感觉很好么?”他不可置否地截断了我的话,“即便会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我被他不痛不痒,略带嘲讽的语气噎得一滞,没能说出话来。 苏沉好似同时分神忙着其他的事,说过这一句之后,无线电便又断了。 情绪总是一瞬间的事,听到那呲呲断掉的信号声,我心里憋屈倏尔达到一个极致,无比暴躁,一把扯掉耳机欲摔。然而手举到半空中又停顿了,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安定地再度戴上。 苏沉总有本事让我觉得自己脾气不好,但毕竟不是青春叛逆期,就算要发脾气也得看局势的。 再向前走了两百米左右,玻璃隧道的前方又是一个行人通过的节点。有三个人背靠着隧道站着,彼此靠得很近,不知是否从一开始就在那。 与此同时电网上端传来一声尖啸,俯冲而入一只巨大的禽鸟。 我被那尖啸声音吸引着抬头的一瞬间,从眼角瞥见节点处的三人,三人皆不约而同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并不是打算往隧道里面逃去,而是朝外迈了一步。 “砰……” 是我开了枪,改良后杀伤性极强且没有后坐力的激光枪原本是不会有声音发出的。那一声是玻璃隧道震碎一块时发出来的,伴随着男人的闷哼。 处在节点最靠外的男人应声倒地,身旁的两人绷直着身体,并没有去扶他。 “不要出隧道。”经过时,我这么对他们说了句。 听上去像是恐吓,但更过的是出于内心的无奈。 我当然知道,自己如今形单影只,拥有外置的强大武力,就像是揣着一瓶水,一块蛋糕,从被困在沙漠饥肠辘辘的求生者面前经过。被逼入绝境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也并不懂得武装机器人的权限是无法被抢夺的。 一百个人里面,总会有一两个豁得出命的,就会带发一个不可收拾的后果。换位思考的话,我虽然不会做第一个扑上去的人,浑水摸鱼这样的事,却还是干得出来的。由此可想,如今的局面一旦越过触发的临界点,我或许便要承受被群而攻之的后果,武装机器人的攻击力再强,我也只有一条命。 我并没有杀他,而是避开动脉,射伤了他的大腿。 …… 等人群回过神来,四处陆续响起了枪声,源源不断冒出的飞禽被陆续击落,落地时更会引发一段聚集的枪击。 分散的枪声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生活在这个战区的人数,要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一路没有再发生其他的变故,顺利来到中心指挥所。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在战区发生动乱之前,这里的医疗所和指挥所都是被弃用的。围墙之外杂七杂八的堆放着生活垃圾,看样子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露宿。 刷过我的指纹,紧闭的大门才自动开启。里面人影依稀可见,想必是先驱部队留下了后勤兵在内忙碌着。 持枪的几个守卫看我一眼,没做多话地将门关上,然后重新回到岗位上,一声不吭。 没人安排我什么,也没人告诉我相应的信息。 我有点懵,站在空荡荡的广场内左右看看,然后朝向身体明显紧绷拘谨的守卫们,委婉地提示他们,“我第一次来这,可以给我带个路吗?” “对不起,长官。”其中一位守卫低下头,我身后的一三二四,“从刚才的身份鉴定上看,我们的权限甚至无法直接看到您,您的身份姓名,只知道您的直系下属第八军军长龙越现在还没有来指挥部报道,所以……” 看来他们是不知道怎么安排我,一下子也懵了,所以才沉默。 “中部电网漏洞处已经有支援了吗?” 他连忙点头,“两分钟前出发了。” 我应了句哦,了解情况并不匆忙之后,避开正中央的指挥所,往废弃的研究所走去。这一举措是没有任何意图的,先驱部队不负责与我对接,我没必要立马出现在指挥所,和陌生人周旋。 医院现在也是启用了的,唯有研究所没什么人,还大多都是些话少不理人的学术派。 直到走进研究所阴冷的楼层,我脑中一晃,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还在北美D12区的时候,同样是在战场的研究所,我曾看到室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握着碳素笔写上: “SR” “支配者” 支配者…… 倏尔涌来的回忆画面让我脚步不自觉停顿了下,紧接着便有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具体说,是拦住了一三、二四。 “对不起长官,研究所内不能携带机器人。”男人有着一米八以上的个子,皮肤很白,却是那种失血的苍白,穿着白色的大褂更显得如此。笔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幅眼睛,容貌清秀,说话声音也很细弱。 我立马想到武装机器人由于一些程序上的缘故,会自主射杀丧尸,拦都拦不住的。而研究所内少不得有研究用的丧尸。 于是点点头,让一三、二四留在门口。 “您是要过来参观的吗?” 参观这个词,给他不慌不忙细细念来,有种莫名讽刺的意味。我扫了一眼他的员工牌,楚宁,“带我去地下二层的仓库看看。” 楚宁微微迷茫了一下,“长官,地下二层没有仓库。”他无辜似的眨了眨眼,笑了,“只有‘垃圾处理场’,您要看看吗?” 他的表情给我感觉十分的奇怪,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他的表情生动得让人觉得微微不适应。 虽然语气上是略带抗拒的,却像是故意带刺,给人一种欲迎还拒的感觉。我几乎里面就对他树起了警惕,越过他的肩头,看一眼在门口愣神的一三、二四,略思索之后,转过身率先往室内走,“先去看看吧。” 临近研究所后,我心里一直有丝微妙的触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吸引着我。 这该不是件好事,我自己也知道,就像这些年身体状态忽然的平稳给我的不安一样。我急于打破些习以为常的思维,来给我的不安一个终结。 不破不立。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上的改变,我凝滞了这么久的“视野”,竟忽然豁然开朗,一路蔓延开来,然后生生止步在地下二层的阶梯之下。 像是萦绕着一股灰茫,让人“看”不清楚。 我心里咯噔一沉,问楚宁,“垃圾处理场里都是些什么?” 他保持着和我两步远的距离,跟在我身后,细声,“是从前来不及处理的丧尸尸骸。” 我听着,人已经来到了地下二层的铁门前。手指按在感应器上,伴随着三声急促的滴滴声,一把将门拉开。 浑浊的空气一拥而上,我看清室内的物体,呼吸微微一滞,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足有足球场般大小的空旷室内,层层簇簇挤满了丧尸,没有绳索铁链,亦没有电网护栏。只要这么将门轻轻一拉,就可以将他们尽数放出来。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打开这一扇门,下一秒或许就是他/她的丧命之时。 我仅愣了0.1秒,立马狠狠甩上门,回过头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拔枪指着楚宁的头,拧起眉,“你搞什么!是疯了么?!” 楚宁看着我,清秀而苍白的面容上竟浮现了开心的笑,缓缓举起手臂。明明是表示无害的动作,却让我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凉,他细弱的嗓音轻轻道,“我找到你了。” 漆黑的眸亮得惊人,灼灼凝着我,“你会杀了我吗?” “苏淮……” 59.第 59 章 语言上刻意的营造神秘感与利用反叛心的激将让我觉着一时微妙。我承认我对很多事情都抱有着怀疑态度,想要打破如今这个莫名僵持着平和的局面。 可这种好奇心是有度的,楚宁在基地圈养了这么多湿尸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我容忍的底线。只要打开这扇门,毫无防备之下,让一个战区沦陷都是有可能的,死亡人数更是不计其数。 我看着他,没说什么,手指微微用力…… 而下一秒楚宁忽而双膝跪地,近乎匍匐的跪趴在了我的脚下,原本指向他额心的激光射线从墙壁上穿过,滋地一声没了过去,紧接着引发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不!您不能杀我!!”或许是我的反应不若他想象中的耐心,楚宁的漫不着调终于收敛起来,惊慌地拿手臂护着头,缩到墙角,“对不起,我不该得意忘形。我对您是有用处的,请您相信我!” 原本换脸换得太快的人都不会让人甘愿信任。但我看到他蜷缩成一堆的模样,细思了一会,还是将枪放下了——楚宁是有配枪的,手掌心有明显的薄茧,并不是所谓的手无缚鸡的室内工作者。他至少不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在我一个弱女子的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连基本的反抗攻击行为都没有,反而选择无意义的抱头躲避。 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让我觉得他似乎对我没有威胁。 顺手在实验室的墙边取下副手铐,上面斑驳着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的物事,我看都没看丢给楚宁,一手仍是端枪对着他。 “带上,等战事结束我再去找你。” 他明显的一愣,从环抱的手臂中看我一眼,沉默了会后倒当真在地上捡起手铐往手腕上拷,身体还是蜷缩着的,“您要将我拘禁起来?” 我看着他的动作,朝后比了个手势,“即便现在已经不是法治社会了,你也该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等他将双手都拷起来,我才将枪收起来,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淡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基地到处都是MR检测仪,没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除非这些湿尸在走到这个地下室之前,还不是湿尸。” “我是在做研究。”楚宁被我牵扯着站起来,脸色仍维持着惊吓过后的苍白,眸光却很平静,“如果MR能够被攻克,难道这些牺牲不值得么?” 我没回应。 上到一层,才突然想起来,“你也是SR?” 虽然控制地很好,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楚宁在行走时肢体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接嘴时语态却平静,“什么SR?” “我见过你,在北美。D12区战场,你曾在那里出现。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形容枯槁,瘦得像一把骨头,所以最初我没能将你认出来。”回头看着他,“透纳是你的人么?如今回想也想通了,透纳一个活尸为什么要冒风险去开个店面,与人见面?因为他要听你的话,帮你掩人耳目的做些事。刚才的地下室里面也有活尸,很少有人能弄到这么多活尸,除了SR。” “您知道这一点。”他倏尔笑了,“就说明您也做过类似的实验罢,制造活尸。” 我心底微微下沉,没有辩解。 “MR在病理上是不可能被攻克的,但它有致命的弱点。”他眯了眯眼,没再揪着我不放,“就是您,SR。支配者。” 眼见就到走到门口,楚宁又自己停住了脚步,“我的命是我自己挣扎着救回来的,虽然我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您,可您看上去却更想做一个好人,而无法真正做出什么贡献。” 我听他的言外之意,微微警惕起来,侧身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挥挥手铐,苦笑着示意无害,“我若是落到任何一个统治者手中,都逃脱不了被切片研究的下场,或许无法再与您见面了。长话短说,SR并不是某一种简单病毒的存在,它是分等级的。有像您这样近乎完美的存在,也有大战场专用啼哭猫婴那种低级的存在,或多或少的拥有着支配MR湿尸的能力。我也是其中之一,却有着极大的缺陷,曾深受其害,所以我竭尽全力用药物将自己身上的SR抑制到几乎沉眠的地步。直到最近才发现那是行不通的,镇压的越强,它的反噬也会更强,精神会慢慢受不住……您得要习惯‘他们’的存在。” “可‘她’……” “‘他们’危险嗜杀。”楚宁点点头,“所以我已经说过,如果您选择当一个‘好人’,光凭你现在的能力无法支配所有的湿尸,只有‘他们’才可以。” 听到这话,我想到什么,心底忽而一顿,变得凉飕飕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楚宁说话的时候虽然逻辑条理很清晰,但是他种种的行为都显示出一种违和感。 一开始生动的表情,和过于刻意浮夸的行为给人阴阳怪气、底细不明的感觉,到后来抱头求饶,跪地讨好似乎又体现出懦弱的一面,再到如今一丝多余动作都没,沉静陈述研究成果和要被切片研究现状,似乎又将生死置之度外,冷静得超然了。 情绪多变得近乎诡异,却又不会特别明显突出。 “你说‘他们’。”我隐隐觉得不安,“你也有多重人格?而且你……你还清楚哪个是你的主人格么?这就是你说的……精神受不住?” 楚宁的眸光又茫然了一会,“我说了么?” 我睁大眼,望着他漆黑的瞳,大白天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却倏尔笑出声,“逗你呢。” 我笑不出来,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再次变得生动起来了,和适才的沉静截然相反,仔细辨别的话,连说话习惯的语气、尾调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对我的称呼从“您”换成了“你”。 “是有很多,有些我甚至不能明显地确定他们的存在,只是模模糊糊感知到有,所以不知道具体几个。” “所以说,你已经精神分裂了。” “对,所以我的研究成果永远无法被公之于众,没人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可我知道你是信的,因为你也正面临着与我一样的境况。”他俯下身认真地望入我的瞳,那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端详一件珍惜的物品,“你的脑中已知的,有几个声音呢?” …… 楚宁被暂时关押,我已经和苏沉说明他的事,不久便会有人将他转移到内圈的研究所中去。而我则终于和对接的人联系上,坐上装甲车慢慢驶入战场,眼皮上一阵一阵闪过路边灯光…… “你为什么要将我引到地下一层?” “因为想测试你体内SR的等级,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存在。” “你见过其他SR?” “见过。” “他们在哪?” 楚宁最后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残留在我的眼前,不知是无奈还是淡漠。 “只剩你了。” …… “长官,到战区了。” 装甲车不知何时停下来,车前是一堵墙,再熟悉不过的,进入大战场前的墙。我又发了一会呆。 第八军的军长龙越在和我打过招呼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过我,这个装甲车内一色配备的是军官级的,下车之后和一三二四一起若保镖般围在我的身边。 无声的讽刺彰显无疑。 战场的墙缓缓开启,装甲车旁若无人的行驶入内。大战场的构造和北美的并无太大的差别,整体呈扇形,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下车之后我随着军队的护送走到了中心的地方。 拥有重火力,最安全的地方。 龙越就站在那,身前有一架我从没见过的重武器。他的面色原本是肃然的,看到我,唇角展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身子往旁边让了让,同时也松开了握住武器的一只手,分明是绅士的模样,“要试试吗?” 语气上仿佛是在哄一个不谙世事、来战场体验新鲜的小姑娘。 一个上校的军衔女人做了他的上司,想必让他格外难受了。 我并不愿与人冲突,大多的时候宁愿一笑置之。这种可有可无的嘲讽,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转身站到一边。 这一站就是十多分钟毫无动静。我望着以一种骇人的数量从战场豁口处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丧尸,脑子里是一片彻底的空白。 “SR患者都会有一段生不如死的适应期,长的需要几年,百分之九十九的SR就在这段期间丧命,存活下来的百分之一是自杀的。” “我没能了解到他们自杀的理由。大抵是后来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又或者出了什么事。你能想象么?一个在末世中挣扎存活了几年、熬过了SR潜伏期的人,会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这种事不是会让人不安么?” “呼……”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脑海里持续回想着楚宁的话,额角隐隐作痛。 “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我身边一个随从的军官低声道,“需要回去休息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这么久时间的呆,忙醒神,朝他摆手,“啊,不用了。” 那军官就站在我身边,静了一会,闲聊似地谈起,“听闻苏淮长官曾执行并完成了一个S级任务,于是被破格晋升为上校?” 我整了一下枪,准备补上前线,便应答,“恩。” “什么样的任务?” 我默了默,“记不清了……” 像是看出我的缄默,军官“啊,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您要亲自上战场?”龙越的声音突兀插进来。 “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边没有接到如何安置您的命令,只被告知您会来,所以……” “你当然不会接到那种命令,因为我才是长官,轮不到你来安排。”我截过他的话,语调偏低,稍作冷硬,“我对你的领导能力并没有意见,所以才没有刻意出来指手画脚,请你弄清楚情况。” “……”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却显然的默了好大一会,依旧是半强势半谦和的语气,“那您打算如何安排?” 苏沉好像对外隐藏了我所有不欲人知的事。 只不过倘若隐瞒,就必须保证永远都不被人知才有意义。不然等事发的那一天,连帮着隐瞒的人都会收到牵连,就我这个情况来看,风险太大了。 我凝着相距三四十米远的战场豁口,在龙越打算再度开口催促的时候,以眸光示意他,“看。” 战场上密集的枪声诡异的在一瞬间消匿了,安静得让人错觉是自己倏尔失聪。 满是血迹残骸的战场,散发着腐尸恶臭的丧尸们呆立着,双臂下垂,眸光空洞,凝望着我的方向。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忘记了开枪。 “这……”龙越皱着眉往旁边退了两步,远离我的身侧,似乎才明白过来它们看的人是我,同样侧身不敢置信望着我。 当我进入大战场的那一刻便隐隐明白过来了,这一切的变故:丧尸的暴动的主因是我。 虽说我无法解释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她”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比强烈的指明灯,号召着周围的丧尸聚拢而来。 正如楚宁所说,这样的变故是毫无预兆的,却也足够给人以灭顶的绝望。 我无法再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了。 场面静滞之时,忽而有双手从握住了我微微收拢的拳,并不强烈的力道,修长的指尖微凉。 嗓音平静而宁和,“苏淮,我带你走。” 60.第 60 章 当情况有了定论,反而与我的决策无关了。 丧尸被我暂时控制之后,军队迅速清扫了战场,并修复墙壁。这都是苏沉亲自下的命令,就这么两句,并没有给我什么其他的“审判结果”。 我自觉地站在墙根边,远离人群,即便如此,还是不住有眸光时不时的扫来,确定我的具体方位。军队的人一个都不曾撤离,远远守望着,黑漆漆的枪口既没有垂下也没有端起,是个潜意识戒备的状态。 墙根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抱着胳膊浑身发冷。 斐易挂掉电话后,从避风口地过来。身形修长高大挡住了风寒,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身上。 我靠着墙壁,蜷缩得更紧些。 他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伸手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发,然后将军帽取下,戴在了我的头上,“冷吗?” 我摇摇头,说不冷。 当想通现在的处境之后,我便不会奇怪斐易为什么会穿着一身该亚基地军官的制服,混在军队中来到了我的身边了。 我身体的异变发生在昨夜或者更早之前,他身为一个与我相处过段时间的“活尸”,自然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只是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他和苏沉一人知道因,一人知道果,却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不愿意将这件事归咎到我的头上。 所以苏沉将我送到战场进行试验,还特地派送了两个武装机器人护卫,而斐易则亲自来到了这。 我能理解他,有些话的确难以启齿,就好比要家人亲自对癌症病人道他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而我虽然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有点懵,我原就不是多么大无畏的人。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恩,方圆近百公里的丧尸都在往这边围拢。我必须带着你转移,不然该亚基地很有可能会沦陷。” 斐易的帽子给我戴着大了些,往前垂在我的额边,故而我虽然没有低头,看上去却像是搭耸着脑袋,“苏沉怎么说?” “我刚才有和他通话,他那边也是一样的意见。该亚基地没有可执行调度的“活尸”,我会先将你送去一个废弃的小型私人基地,那里的研究室设备还算完善,科研医务人员之后会赶到的。” 我静了一会,站直身体。松开抱住自个胳膊的手,上前一步,低着头靠进斐易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斐易短暂的静默过后,双臂轻轻用力地抱住我,声音沉稳,“我知道。” …… 三个月后,A市。 楚宁脸上顶着从废弃的商场拿的遮阳帽,瘫在地上挺尸。烈日炎炎,湿热的空气让人浑身都似抽空了气力。 未久,相隔三条街的地方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百来层的高楼顷刻间坍塌,灰尘乘着气浪涌过来,楚宁猛然咳嗽两声,爬起了身。 我灰头土脸从发生爆炸的街道处跑过来,同他挥了挥手,示意任务完成了,咱们可以撤了。 …… 两个月前,斐易重新启用的那个私人基地,在我们挣扎对抗数日无果后仍旧沦陷了,科研人员尽数转移,但还是存在着不小的伤亡。 其他该亚基地不知从何处共享了我存在的秘密,趁乱而来。事已至此,苏沉和斐易干脆提出谈判,要求其他基地同时提供尖端医疗科研人员,共同研究SR。 谈判持续了两周,我被关在极深的地下监狱,暗无天日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丧尸朝我围聚的原因尚且没有查出,但是可以确定是通过空气传递信息的,只能将我隔绝在地底。类似于气味吸引,可研究人员并没有检测出这种气味,也不可能有气味会散播得那样广泛。 该亚基地联盟最终答应了共同研究的事项,但必须确定我是保持着清醒且无害的。因此我接受了几轮心理诊疗,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不一样的是,为了活命,此次我也有意遮掩了“她”的存在。 数位心理学家得出我并没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结论,只有一位持怀疑态度,说我似乎有意引导并改变了测试结果。这一事件导致联盟附加了一个条件,让我独自完成A市丧尸清缴的任务,一是因为联盟准备启用的一个隐蔽的研究所就在这里面,二是确定我并没有反人类的**,愿意为他们所用。 整个事件里面的暗涌我一概不清,当我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有人给我带了句话,说让我不要过多使用异能。 于是我便仅是在大厦内提前安装好起爆装置,将丧尸们吸引聚拢到建筑内,由专家远程提供帮助,精确起爆,完成了清缴任务。 …… 楚宁有气无力地跟在我身后走着,原本苍白的脸被晒黑了不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们让我们等两天。”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说是那些设备运过来需要时间。” “早干什么去了。”楚宁嗤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我,“不是跟他们说了会在今天爆破。” 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拉开小区的铁门,让身进去,“求人办事不就是这样。”一顿,“哎!我前几天种的白菜出芽了啊。” “水是给你洗脸的。” 楚宁摘下帽子,脸色惨白,见我根本没在听,有气无力,自己转身上楼去了。 末世爆发后五六年了,城市里可食用的东西早就点滴不剩,偏偏他这人讲究得很,过期的东西不吃,说压缩饼干不好吃也不吃,饿成了人干。其实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身体差不多都坏死了,只要是食物,可以补充能量就行,又不会食物中毒。我倒是试着种了点白菜,可要成熟还早。 完成任务后,我回到自己暂时的住所,洗了个凉水澡,定上两天整的闹钟,然后睡觉。 楚宁就在隔壁。 我最近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完成任务后就强制待机,像是个不用充电的机器人,避免其他思考,也不愿意思考。人一旦放空,想的就是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这样的问题。我成为了SR的活载体,没有人会再将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没有乐趣,没有意义,没有未来,更没有必要活着。 唯一尚存的,是还有在意的人,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可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常常忽略这一点,愈发消极。 吃下安眠药后,我很快陷入睡眠,等待着吵醒我的闹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的时候天是全黑的,城市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光明。惊醒我的是规律而沉稳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楚宁,上前把门打开,就转身往沙发那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我闹钟还没响,两天时间还没到吧。” 浓重的黑暗之中有了一阵沉默,清晰起伏着两人呼吸的声音。 “是我。”同样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我窝坐在沙发内,抱着膝盖的动作一僵。 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斐易了。联盟的判决下来后,各方利益打点周旋,天空之城的事项都得需要他去处理,不可能留在我身边。于是他将721放置在我身边,每天给我打电话,直接导致721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身上带的最多的就是电池。 我从一开始的配合,到后来渐渐无话可说。他是我生存的唯一理由,也是牵绊住我,不让我逃脱这漫无止境的痛苦的最后牵绊,无从挣扎。 我觉得很累。因为无力改变什么而对他愧疚,同时又负担,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所以在爆破完成之后,暂时关闭了721的系统,让他就呆在市中心的某个房间内,关闭手机,没有再和斐易联系。 没有想到斐易会亲自找来,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情绪左右,做出了这么幼稚的事,又给他添了麻烦。 “对不起,我没事。”我低声嘟囔了两句,底气不足,“要坐吗?你往前走两步就是沙发,注意不要磕着脚,那边有个矮桌。” 斐易没有说话,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沙发微微陷下去一些,连带着,让我感知到他的存在,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我又道了一句,甚至于希望他开口骂我懦弱,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的音调和平素的处变不惊略有些差异,和前段时间遥遥的从手机那段传来的沉稳可靠亦不一般,低哑着,尾调断得很快,像是要遮掩掉那份颤抖。 我笑了笑,抱着自己的膝盖,“说什么呢。” “苏淮,我请求你,即便是为了我,活下来好么?”他微微低下头,“我不能承受没有你。” 我的眼泪来得很快,毫无预兆的,从眼眶坠下。 良久,轻轻吸了口气,“可我撑不下去了。” 心口的郁结,抒发的时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她’又出现了,在我被关在联盟监狱的时候,‘她’让我帮忙隐瞒她的存在,我为了活命就答应了。可‘她’并不打算接受治疗,也不愿意改变现在这个格局,不打算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类,站在丧尸的对立面。楚宁应该告诉过你,我会变得慢慢控制不桩她’,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没人能帮我。那么多MR的研究室,研究了五六年毫无进展,我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常常想这里这么大座荒城,没有一点人气,阴森又恐怖……”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在变得消极,毫无意义笑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脆弱呢?” 61.第 61 章 什么样的安慰都苍白无力。 过往的脆弱是因为孤独或委屈,希望能有一双手扶着我,给予依靠和温暖,如今却只是想了无牵挂。 室内寂静,斐易始终没能开口说一句欺骗式的安慰。 我说句困了,转过身体,抱着膝盖侧躺在沙发上。斐易一言不发,却固执地倾身过来,从背后轻轻抱着我。 两人都醒着,沉默地过了一夜。 清晨时,阳光透过高楼的间隙,投**落地窗。从前喜欢看的日出,如今却觉得有点刺眼,我埋了头,让眼睛躲避开光线。 见我有动静,斐易给我枕着的手动了动,将我圈紧些:“要起床了吗?早上吃什么?” 过于惺忪平常的语调让我霎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斐易不待我回答,起了身。 直待他在房中一阵忙乎之后,我这才坐起来,眼睛有点肿,想起和他说:“厨房没有吃的了。” “我来的时候带了些。”斐易从厨房抽屉里拿出围裙,外门应声而开,一个我没见过的管家机器人拖着个小型冰箱进门来。 我顿时便想起了被我拘留,然后和我一起流放A市,差点饿成人干的楚宁:“隔壁还有一个人。” 斐易头都没有回,“吃剩了再喊他。”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肿得有些疼的眼睛,最终还是笑出声来,“也行。” 家里是721打扫的,虽然是间简单的商品房,来的时候积了厚厚的灰尘,现在也给他收拾得纤尘不染了,连用不上的锅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家是吧台式的小餐桌,我简单洗漱过后,走过来坐在高脚椅上,抱着手臂趴在桌上看着斐易忙碌。有些老旧的围裙穿在他身上都仿佛提了亮,身量修长挺拔,一举一动优雅矜贵。“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饭?还特地带吃的来。” “721说你瘦了好多。” 我静了静,“我还好,楚宁才是,已经成人干了。” 斐易从一个冰块碗里面取出来个东西,走过来放在我手上,“敷一下眼睛。” 是两个不锈钢的调羹,冰冰的。 我听话的将它贴在干涩发疼的眼睛上,“下午的时候联盟的人就会过来了,我一会要去把这两天游荡过来的丧尸清理掉,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他直言不讳,“我没有计划。” 没有了理性,哪里还有计划?从来到这里开始,一切都在计划之外。 我只觉心里一疼。 转了高脚椅,让自己背对着斐易的方向。眼睛上贴着两个东西,只要我不想“看”,就什么都看不到。 “我听说当你身边朋友想要自杀的时候,有这么种劝法。”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吧台上,“同她描述一切死状的惨烈和痛苦,说不定她一害怕就不死了。”让开一个调羹,侧眸看着他,“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不用,将洗好切片的糖拌西红柿端到我面前,“因为你不会舍下我。” 我吃了一惊,“有你这样说自己的?” …… 将饭菜煮熟之后,楚宁不请自来,看向斐易表情有点微妙,但一句话也没说,有气无力坐下来后只埋头吃东西。 斐易之后接了个电话,到房间里去了。我胃口一般,匆匆吃过了,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联盟的人好像比预计来得早了点。我们可能要现在就准备,清理丧尸了。” “他们带人来,不会连这么点丧尸都处理不了,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将柜子里放的枪拿出来组装。“想找点事做。” 斐易适时从房间里出来:“是一部分先驱部队先到的,都是武装战斗人员,一会会直接先到这边,你不用准备出去了。” 我哦了一声。 楚宁奇怪道:“直接到这边?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 “我的手臂里面植入了追踪的芯片,说不定附近也还有监控。”不然怎么会有人给我传信说,叫我不要用异能。这说明只要我用了,就会有人知道。 “芯片的追踪信息并不是公开的,只有少数人可以知道。”斐易道,“先驱部队大多是从天空之城调过来的,都是活尸,前几年研究院的产物,性状稳定。能够感知到你存在的方位。” 天空之城在研究MR方面一直走在最前沿,一来是因为末日之前他们家族挖去了大量顶级科研人员。二来则是态度。该亚基地抓到活尸之后,要么切片研究,要么做残忍的**研究。活尸一旦被发现,多在短期内死去。天空之城则有将活尸运用到一些特种部队中去,比如当初去接斐易的夏晨。 天空之城这种隐在台面下的极端研究,为该亚基地多数领导者强烈反对,因为这可能导致MR永远无法绝种,任何一个人起了坏心就会有致命性的打击。但正是这样的研究,天空之城先进的研究成果才导致第二次世界末日没有如第一次般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静了静:“如果维护武装的人员都是活尸,那怎么会有研究人员愿意来这?” 极莫名的,斐易弯了下眸。浅淡而转瞬即逝,我几乎是缓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刚才是笑了。“总会有几个胆大的。”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直升机的轰鸣声接近,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在对面的商业楼顶上降落。 楚宁收拾好东西,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走了。” 坐在一边的埋头看文件的斐易很是突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 跟随武装部队,我第一次进入基地内部。 这个私人基地主要是地下结构,统一的灰色色调,单调而冷清。由于许久没有住人,内部潮湿霉变地很厉害,气味很是难闻。 一个基地的沦陷最后画面基本是不为人知的,所以武装先驱部队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基地内部的安全,清理掉被困住的,为数不少的丧尸。 楚宁进到基地之后一直在咳嗽,靠着略微生锈的钢制门蹲在楼梯口,没一阵便干呕起来,脸都涨红了。 我们所在的是宿舍层,整层都是类似学校寝室的小单间,位于地下三层,空气比及之前还要浑浊很多。我端着枪,随意打开了一扇门,一具脱水的干尸硬邦邦地从门后摔下来,头当时就甩掉了,骨碌滚到我的脚边。 我微微一愣,捂住口鼻朝房中探视一眼确认安全,从里面抽出白床单,把那具干尸包好,拖到外面一点的地方,查看一番:“没有被感染,没有致命伤,大概是被困死的。”进到寝房里面,翻看一番柜子,皱了下眉头。“有枪,还有十多发子弹,这是怎么回事?”从骨骼上来看,这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附带有配枪,再怎么也不会选择活活被困死的方式死去。 楚宁干呕了好一阵没什么成果,有气无力:“死都死了,管他做什么?” 斐易从地下二层的入口走下来,手里拿着一张平面图,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之前和楚宁的对话,问道:“三层有丧尸吗?” 我点点头,说有,远远一指:“大部分集中在中间的那一块,是居住区?” 斐易听罢从我身边走过,朝中间走去,“从联盟处拿到的基地地图上是的,但是你看……” 楼道里还没有通电,黑漆漆的走廊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但那不过是黑暗带来的错觉,斐易的手电照过去,显出一扇漆黑的铁墙,厚重而诡异。上面不曾有任何花纹装饰,就是一块光滑平整的铁块,无声无息镶嵌在那,封死了走廊。 “它们都在这里面?”斐易将平面图放下,拿手推了推铁墙,“从另外一边的楼梯可以绕过去吗?那边也被封死了?” 宿舍层的面积很大,中间是走廊有八个上下的楼梯。被封死的正好是中间地段,处于两个楼梯之间的位置。“对,那边也被封死了。” 斐易道:“从二层开个口,扫射清理掉里面的丧尸。这片区域不必投用,封起来也是一样的。”说罢转身朝外走去,似乎准备令下安排。 丧尸不能垂直攀爬,就算是活尸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也不能爬上墙,从二层开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我心底却微微一跳,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我突然拉住斐易的手,手电的光在黑暗的走廊中飞快的滑过。楚宁眼睛被晃到,不自觉拿手挡了下。 “我跟你去。” 不管出自于什么理由,这里的战斗人员都是活尸,不至于会发生不可收拾的情况,我也便没有了劝阻的理由。 斐易很快地安排人从地下二层的地板上开了一个洞,可容一个人宽松通过。 适时房间里一共有五个人,包括我和斐易,都站在洞口的边缘,拿着探照灯往下看去…… 自打钢板被切割完毕,三层封闭空间内的强烈的气味便一拥而上,令人作呕。里面的场景可谓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残肢断骸,浑浊的眼球在冷光的照耀下泛着灰白,明明连瞳孔都没有了,却无端让人错觉它们是昂着头看着这的。 “砰”地一声枪响,是一个人率先开了枪。 封闭空间内原本安静的丧尸好比被这声音唤醒,突然之间有了反应…… 丧尸会因为枪声自动聚集,所以开一个洞就已经绰绰有余,枪击声响持续了五分钟才结束,期间一点别的异动都没有发生。 结束清理之后,一行人如同往素一般摘下耳机,收枪离开。 我隐隐不安,再一次仔仔细细搜“看”了空间内里所有的角落,确认没有遗漏之后,觉得可能是气氛使然,自己捕风捉影得过了头,遂没再停留跟着离开了。站在二楼废弃实验室门前一会,还是多留了个保障,从外面将门锁上了。 62.第 62 章 然后一想,好像也是,电视剧里面霸道总裁蛮多都喜欢蠢蠢的。我额头抽痛一下,感觉自己一瞬跳脱了。 丧尸清理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等近暮时已经全部完毕。 由于内部空气混浊、恶臭难忍,工作人员先行恢复了基地供电系统,打开通风。而后所有人来到基地外吃晚餐,一般清扫工作暂且停下。 楚宁离得最远,鼻子和眼眶都泛着红,坐在路边的草坪上抽烟,过于“纤细”的身量和正用餐的武装部队格格不入。 我和斐易最后走出的基地,从食物分发处领了两块面包,刚坐下,那头楚宁便起了身朝我走来,自然地从我手中拿走了块面包,在我身侧坐下:“不介意我坐这吧?” 我以为他是有话要说,点了点头让开座,因为楚宁对我向来不算热络,喜欢独来独往,从没做出过类似的举措。但直到所有人用餐完毕,他往后仰躺在草坪上磕眼小憩,也始终不曾对我说过什么。 我觉得莫名其妙,可不久之后医疗队一行的大部队赶到了,所有人忙着测试空气、安置设备和清理房间,便将楚宁的一点异像抛诸脑后。 还有一点,便是斐易今天格外的粘我。 他作为指令的发布人,和我这个到处打“杂工”帮忙的原本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譬如我跟在他身后走着,发现某间启用的房尚未有人来除菌,便自己拿上工具去帮忙了,结果没两分钟,便听到斐易喊我。我带着口罩手套歪出半个身子在门外,应一句在这,问他干什么。 他站在原地,若淬着星光的眸子黯淡地凝着我,沉默了半晌才说没事,然后隔三差五从我在的房间前晃过,偶尔站定一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好。如果楚宁在我身边的话,这频率还要再高些。 医疗人员大部分不会参与这类的工作,在研究室内摆置着他们的设备,喊着轻拿轻放,然后各自挑了个打扫好了的房间,抱怨着环境恶劣,休息去了。 我忙了大半夜有些口渴,背包里的水喝干了,便询问了一下其他人,得知地下一层医疗人员的住宿区配置了暂用的饮水机。遂摘下手套,拎着空水瓶过去了。 基地的门已经关闭,空旷的走廊内一丝灯光都没有,每个房门都紧闭着。我凭借白日里的记忆,摸到了饮水机,接了小半瓶水,还没来记得喝上一口,只听得咕咚一声。 气泡在大水桶内迅速的上浮爆裂。声响不大,回荡在空寂的走廊中却有些突兀了。 紧接着啪的一声,最近的一间医疗人员住房内灯光被人打开了。有人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冷白的灯光投射过来,照在半坐在地上,带着口罩、防尘头套,灰不溜秋的我的身上。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一吼,有点愕然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本来想摘下口罩和他说话,后又想到我这个“被研究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并不合适,遂闷在口罩里面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对方是个体型偏胖的老人,约莫六七十岁了,满头白发,神情疲惫。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择同他道歉。 他听我如此,没再刻意刁难什么,说了句让我快走,没好气地关上门回房间了。 我灰溜溜地拧好瓶盖往外走,背过身带上走廊的安全门,刚一回头,黑暗中便响起个声音。 “被骂了?” 我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瓶险些都没有抓住。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不再忌惮了,我现下的危机意识浅薄了许多,竟至于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那声音所带来的熟悉感亦紧接着消除了我的戒备。 斐易伸手极为绅士地扶了我一把,修长的指尖握着我的手腕,透着从容沉稳的力道。我霎时有点讪讪,像是被人撞见了丢脸的事,不自觉开始解释:“我刚才来接水,弄出了点声音……”一顿,又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解释简直莫名其妙,更加讪讪,干脆闭上嘴,干笑了两声。 斐易没有说话。 我拧开盖子,喝了口水平复一下心情,问他:“住宿区都安排妥当了吗?” “恩,你可以休息了。”斐易的声音低低的,比起白日里和其他人说话时温柔了几分,隐约着笑意,听得我有点发愣。 我想了想,心中微妙并着三分纠结看他一眼,打算着下楼去,便要自他的掌中抽回手,没想却未能挣开。茫然一瞬,“怎么了?” 黑暗中,我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感觉到他身体放松地靠在墙壁上,手指紧紧合拢地抓住我,嘴上说了一句与行为完全相反的:“没怎么。” 没怎么干什么抓住我?我无奈,抬起手想要再次挣开他,正要说句“别闹了,天都要亮了还不去休息。”腰间倏尔一紧,整个人便被压进了一个怀抱。 斐易微微低着头,一手环住着我的腰,一手扶住我的后脑勺,动作轻柔却不可置否地将我按压在他的胸口。“让我抱一会,行么?” “……” 我仅是微怔了一下,身体虽然僵硬着稍微有些不适应,还是顺从地垂头靠在他怀中。想了想,伸手回抱住他。“好。” 我心里很清楚,过了这次,下次再和他在一起又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虽然我更加清楚,我的回答不该是这样的。在我的情况没有任何转机可言的时候,我本不能给他一丁点的希望。 因为这,我一整天都在刻意的冷待着他。 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看他,在他看不见我的角落,漫无目的却又无可抑制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感慨普通的防尘服穿在别人身上蓬松臃肿,穿在他身上却修长好看,在一堆三大五粗的汉子里,白得像是能发光似。面罩之上的那双眼沉静若渊,像是蕴藏着整片星空。 他从前有这样好看么? 那种滋味是说不上来的。从前我瞧他,只是觉得漂亮,客观而言的,带着些许亲昵的偏爱。喜欢,却不是如今这样的喜欢。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站在那,便让我不得不在意。 不由自己地想起他曾那样激动地吻过我,在我身侧同床共枕的睡过几夜,甚至于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凑过来抱住我。然后,心绪不宁。 未曾有过这样清晰的意识到,爱情与亲情的差异,它会轻易的挣脱理智,脱缰而出。 可我不能。 僵着脖子,在他怀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至少比他先冷静下来,我也不算露了马脚。勉强打起精神将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不由默然,他这突然激动起来抱着我不放,难道是因为看我出了糗? 这萌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他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意思,才象征意义般的挣扎了一下:“天都快亮了,你不去休息吗?” 他明显有点出神,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说不去,又默了一会:“我以为一个月不见,你被放逐在这座荒城孤独度日,会变得孤僻自闭很多……”环在我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如你一般的遭遇,大概没有那个心情,会再对别人说一句抱歉。”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极突兀的:“你和楚宁处得好吗?” 斐易这话问得语调自然,一点没尴尬。我隐隐觉得他今天是有点醋了,却又因为这一句正常无比的话,有点动摇,以为他可能别有深意。“除了性格格外不稳定,他基本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一顿,“他也是SR,你对他有什么感应吗?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没有接触过一次他自己提到的、最危险的那个人格,或许和我身体内的‘她’一样,他们都擅长隐蔽自己。” “有感应,他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斐易淡淡道。 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斐易低垂下来幽定的目光,淡淡的,倒映着我的面容。仍旧是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认真在阐述一个事实,但是单纯的醋了,“怎么不舒服?” “我不喜欢楚宁呆在你身边。” 我明白了。正要开口,便又听得他接着道,“但我更怕你一个人会孤单,想忍住不去抱怨……”斐易语气认真,”所以很抱歉,我问了刚才的问题。” 我没有作声,保持着昂起头的姿势凝望着他。 斐易原本低头同样凝望着我,然而在这两厢静默的对峙之中,他的眸光不经意自我唇边扫过,而后一瞬避让开来,纵然面目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两秒之后,环住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废了好大力才压抑住适才突然涌起的,想要吻他的冲动。在他消失的禁锢下往后退了一步,与斐易拉开了距离:“不早了,去睡吧。” 63.自私 斐易的住所就在地下一层,我与他分开之后,便独自朝地下二层走去。 从楼梯望过去,二层有很长一截走廊的都漆黑着,遥遥的可以看到远处亮着的灯光,那是其他人仍旧继续着清理的工作时留下的。 “你对他是认真的?”猝不及防的,从黑暗之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转身看过去,墙角有一点火星微末的亮着,楚宁丝毫不起眼地蹲在那,整个人都融在黑暗之中,“你被他骗了。” 我停下脚步:“你说谁?” “斐易。” 我笑了下。 楚宁没有着急地辩解什么,慢悠悠吸了口烟,越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越是显出一份笃定来:“也是,对恋爱中的人说这些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我道:“有话就直说。” “我不会那么不知好歹的。”他叹息一声,站起来,抖了抖手中的烟灰,“而且自从听到你说甘愿被流放,我早就没了求生的念头,无论怎么样,咱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被谁背叛,也都无所谓了。” …… 基地两日后正式启用,而这番话也成了我和楚宁最后的对话。 半个月后,我再见到他是在一个密室里面。 四周围拢的墙面里都嵌入了钢板,几乎是密不透风的,除了正中的墙面上有个供人探视的窗口,我就是自那看见的他,浑身被插满了仪器管,一句话也说不出,被锁在玻璃罩的双重牢笼中。 他显然也从眼角看见了我,没有太多的反应,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是极不公平的。 联盟签订的协议里面,对我进行温和的治疗与研究,却不能如此对待楚宁。因为有些实验数据,总得需要被实验体的配合。 现实如此,由不得人选择。 经过密室,被人“守护”着走入那个无菌的实验室内,无需招呼数个医疗人员自动的上千来给我戴上各种仪器。 医生们都带着口罩与头套,我时常分辨不清他们谁是谁,默然配合之时,有位医生走过来:“今天的治疗可能会让你有点辛苦。” 我静了一会,点点头,说知道了,没事的。 他却转身,从护士的托盘中取出来一个手机:“或许会让你暂时说不了话,所以今天的通话时间稍微提前一点行吗?”苏沉前不久刚来基地,昨夜才离开,可能还在途中,我暂时和他联系不上。每天需要给报平安的是斐易,他在一个星期之前回了天空之城。 我凝视着托盘上自己的手机,心里警铃大作:“根据协议……” “只是暂时的。”他笑着截断我的话,“我知道协议里面每一条规定,绝对不会伤害到你。可是刚才另外一位SR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无法同时参与这个实验。而且这个实验对你的伤害并不算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稍微变通一下。” 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的微妙。按理来说,我应该为了保护自己而拒绝这次试验,可对比刚刚楚宁的状况,又觉得自己自私矫情得厉害。 “实验后我除了暂时说不出话,还会怎样?” 那名医生准备好针剂,语气温和。“不会怎样,就像是暂时生病,一夜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我在跗骨锥心的疼痛之中,被锁住手脚绑在冰冷的铁床上挣扎了整夜,生不如死。 而那名给我实验的医生,则在我第二天清醒过来之前,被枪决了。 我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心底一半恍惚,一半空茫。 自那以后,除了日常的治疗与监控数据,几乎没有人在我身上进行什么实验了。我又去看过楚宁一次,他的眼角都是凝血,像是连眼睛都睁不开,被铁链拷着,仿佛感知到我来了,嘴巴一张一合,却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了。 又两日,联盟宣布天空之城与该亚2号基地合作,再次“捕捉”了一名SR,连夜送往我这。 当我看到那个没有瞳、大约七八岁,皮肤青白的女孩,被人用铁链控制着拖行进入基地时,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如果楚宁是因为手染了无数命债,那么这个女孩,又该怎么解释? 直升飞机的队伍带来了供给,以及大量参与SR捕捉的人员,在基地前来来往往。我没有受到任何束缚,站在基地开启的门口,看着斐易从直升机上下来。 他原本是在对人说着话的,无意中瞥到了我的存在,面上冷漠的神情微微一顿,稍微缓和了些,朝我快步走来。 不待我说话,便率先将外衣替我披上了:“这里风大,不要站在这。我看了报告,你因为接受SR的治疗,抵抗力会所下降。” 我望着斐易一如往常的面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很好。” 苏沉晚些才从后一架直升机上下来,脸色有点苍白,像是疲倦。上下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径直掠过我,走进了基地。 因为这次来的人员皆是高层,除了斐易和苏沉,还有其他该亚基地的代表人。基地内所有的医疗人员几乎都到齐了,围聚在一楼的大厅。 刚一进入大厅,苏沉将军帽取下来,随意丢在桌子上,“苏淮所有的注射资料,都拿过来。” 该亚基地中该亚2号的实力本就是最强的,更何况现在还与天空之城隐隐呈合作之势,于是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其他基地代表人并没有吭声。 那些注射资料我都是看过的,注射者,开方者,乃至配药者都有清晰的署名与签字,在医疗性机器人的监管下进行注射。可苏沉去没有看一眼,嗯一声后将资料递给身边的管家式机器人。 “去核对库存药物的变动。” 经由上次一名医生擅自违规的事后,所有药物都需经手管理型机器人,防止一切可能有的恶意,单独存放。 然而这些监管系统都是在被枪决的医生事件之后慢一步建立起来的,之前是否存在漏洞也没人提过。 “出了错的,单子上每一个签了名的人,来找我。” 气氛陡然压抑起来,在场的研究人员刹那间鸦雀无声。我不知怎么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和斐易一起退出了基地。 A市几乎已经没有了丧尸的踪影,故而基地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也会到市外来。清理干净了街道,打算在外围做一个护栏,种植些新鲜的蔬果。 会有这么个现状,是因为我聚集丧尸的能力明显被削弱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治疗,还是因为自行的转变,毕竟医疗记载上并没有先例。 “那个女孩是怎么被发现的?” “之前天空之城的海上油田出了问题,主因就是她。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个星期之前才得知具体的情况。捕捉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几乎没有人类意识了,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心里抵抗能力不足吧。”斐易说完,从眼角觑了一眼我的神色。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段日子医师也和我说过,坚定不移的心境对于抵抗SR来说很重要,因为第二人格会见缝插针地动摇我的判断。所以楚宁分裂出来的人格比我多,且早已经忘记主人格是哪个。 有了女孩的加入,基地的格局需要大调,包括人手和设备。因此斐易和苏沉都参与了会议,我则受控制女孩的武装人员所托,陪同一起将她运往地下三层的实验室——因为他们都是活尸,在不同程度上受控于女孩。 而我的控制则在她之上,想必她也感知到了这一点,频频回头看我。 只是实验室内配置的手铐等等对于这个女孩来说过于宽松,其他人预备先用铁链将她捆起来,关在隔离舱内。 可是女孩挣扎得很剧烈,皮肤仿佛干燥得皲裂土地,寸寸裂开,渗出血丝。童音的尖叫,显得尤为凄厉。 “我会暂时在这看守着她,去换一个手铐来吧。” 我原本不想参与任何事,昧着良心也好,自私漠然也好。我只想抓住所有渺茫的机会活下来,因为斐易这样说过了,他不能没有我。 可与透明的隔离舱内那一双茫然痛苦的瞳对视,心底却有种难言的负罪感:仿佛是她替我承受了死亡,才让我能有一丝渺茫的生机。 等人都离开之后,女孩顿时便没哭了,像是变脸一般安静地站在隔离舱内,森白的眸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样探究的,像是看着怪物的眼神我已经习惯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不记得。”出乎意料的,她给了我答案。声音很低,更像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 问完这一句,我也想不出什么能解决眼下静默尴尬的局面的话语了,遂沉默下来,等着其他人回来。 “我来是带给你一句话的。”女孩的声音低沉到不可思议,“‘他’要你。” 第64章 迷糊 话音刚落的一瞬,门便被人从外面撞开,几个活尸面色无异地走进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上前去将女孩拷起来。而女孩这回也没有拒绝抵抗,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之后,蔫蔫的任人摆布,看着窗外。整个过程进行得寂静无声。 我在门口原地站了一会,悄无声息地退出实验室。 上到二楼的时候遇上一名出来找我的医生,手里头抱着一堆资料,望见我也愣了愣。在这阴凉的地下三层,他却愣是被单薄的外衣捂出了满额头的汗,声音有些不寻常的沙哑,告诉我注射药物的时间到了。 我从眼角瞥了他一眼,随之走入楼梯口,忽而道:“我看到杨医生你和被枪决的孙博士签了保密协议,是苏沉没查出来,还是你找了个替罪的呢?”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楼梯,本是平整的台阶,杨医生却莫名脚一软,猛一个趔趄跌下来,意料之外狼狈地趴在我的脚下。秀气的眼镜歪挂在鼻梁上,他眸光定定的看着我,情绪从恐慌到压抑,最后淡淡的:“我们没打算害你。” “你们也没打算救我。” “这样的研究根本就不可能有进展。”他扶着墙壁爬起来,捡起手中的资料,“楚宁身上的sr曾被他自己用药物破坏过,他是个残次品,只有你才有研究的价值。” 我说:“我知道,所以他们才给你们抓了个新的。” 他点点头,推了推眼镜,“就因为你是苏沉的妹妹。”他过于单一的声线让人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嘲讽,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你不告发我,我很感激。但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我静了静,往台阶上走了两步,与他平视:“我想你弄错了,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从他手中抽出一张注射用的签名单,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折起来拿在手上,“我要一个信息,明天天黑之前,查好给我。”一顿,“谢谢。” “……” 有关于女孩突兀给出的消息,我心里有个预想。要么是我杞人忧天,那女孩精神分裂胡言乱语,不必多信;要么,就是mr世界末日这场天灾,里头还掺杂着“*”。 sr具有操控mr的能力,这样的阶级区分很是微妙。楚宁曾经怂恿过我背离“人类”,说我看上去更想做一个好人,而无法真正做出什么贡献。因为从另一种层面来说,只要我想,我可以拥有一支mr的军团,绝对忠诚。 且而从楚宁的研究结果得出,sr中也有等级,低级着的掌控力量会在高级者面前削弱甚至消失,这就是楚宁以及那个女孩无法反抗我的缘由。这样一来便也好推断了,可以命令那个女孩带话的,其身份上只有可能是sr。其等级还不低,不然不至于在知道我站在人类一方后,还来公然挑衅我。 杨严原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和被枪决的孙医生一起签署秘密合约的唯有他算是医术最为平庸者。可是苏沉没有处决他,让他得以活命,主要是因为他还有一层身份——黑客。各大该亚基地信息交流并不算密切,甚至于各成一个系统网络,互相不知底细。这种时候在与各大基地皆有联系的联盟基地处安插一个黑客,窃取其他基地的消息的人再合适不过,只是杨严并不为任何人做事,谁买单谁得益。 他是黑客这件事还是斐易告诉我的,无论他为谁服务,他窃取第一手资料,我“看”着拿第二手也没差。 自发走进注射室,将杨医生给我的注射单地给他,护士从资料中抬头看我一眼,说了句等等,便去后头配药了。 我坐在雪白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等着,墙上挂钟哒哒地响,我想起来问护士:“这些药会抑制sr吗?” 这里随便一个护士都是高学历的存在,也参与了科研小组,所以回答起来并不困难:“一般药物对于sr病毒都没有太多的作用,所以试验配方迄今为止没什么进展,这些药物只是辅助你的身体抵抗来自sr的改造,避免或者减缓出现青白皮肤,竖瞳乃至吸引丧尸等等的症状。” 我觉得奇怪:“楚宁体内的sr不是被他自己破坏了?” “是休眠。”她摇摇头,“大部分休眠,可是剩余活性病毒的数量却迅速繁衍得和你的一样多。总体上数量是你的两倍左右,造成了反弹。但是休眠体的病毒和活性病毒混杂,无法区分。现在又用药物激活了一部分,活性状态各不一样……光从试验的角度而言,他这个实验体已经没办法用了。” “……” 话题到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趴在病床上准备等待注射。趴了一会没见人来,又起身将床边的帘子拉起来,才重新趴回去。 虽然最近各种治疗已经成了习惯,但我对于肌肉注射(屁股针)有着生理性的排斥,倒不是怕疼,一来是自己看不见,二来是那针陷入皮肤那么多,小时候总担心它会戳到自己的骨头,形成了阴影。 所以趴在枕头上的等待时候,我已经竭尽全力的调整呼吸,放松了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打针的时候自然是面不改色的,然而等护士一针扎下去,我还是忍不住紧张哼了一声。很轻的,却让护士侧目,问我:“怎么了?” 我心里想她打着针怎么能分神和我说话,脸上还是没表现什么,说没事。 等护士抽针离开,我默默提上裤子,刚站起来拉开了床帘,却意料之外的看见室内面朝配药室端坐着的斐易,一愣:“什么时候来的?” 斐易好似没有听到我说话,翻了两页手中的文件。默了默,最终才转头看我,解释道:“我以为是静脉注射,所以直接进来了。” 配药室另有一扇门,护士刚才就从那出去了,所以此时此刻室内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便没再掩饰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跟前坐下,上下瞄了他一眼。斐易虽说神情淡然如常,耳根却红了。我心里觉得好笑,其实就算是打针的时候被看到了,又能露多少? 原是打算说点别的缓解一下尴尬,哪想到话到嘴边,我凝着斐易幽定若渊的眸以及那张高岭之花般禁欲的脸,便不自觉换了一句:“看到了?” 仅仅只是一刹,斐易眸光微颤了下,转瞬无痕。头微低,纤长的睫毛垂掩住眸底的色泽,说没。 这模样简直引人犯罪,我勉力才忍下情绪,虽然几天不见很是想念,但上来就调戏他有点说不过去。改为问:“会议结束了?那个女孩要怎么办呢?” 斐易道:“联盟拒绝提供更多的人手,楚宁的研究会被终止。”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他要怎么办?” “枪决。”斐易终于肯抬头迎视我的眸光,“他体内sr被药物刺激,逐步出现不稳定的状况,很危险。” 我想起楚宁之前说过,他的结局已定的话语,心底隐隐钝痛。 却又不知为何,在斐易眸光猝不及防对上我的时候,只觉有一丝电流极快地划过心头,有种微妙的快感,无端升起一丝雀跃,同我此时此刻听到楚宁判决下场后骤然沉重的心情截然相反的分裂开来,仿佛一瞬间同时拥有了两种情绪。 就在我将将意识到这种不对的同时。我倏尔站起身,手不受控制的伸出,两指捏住了斐易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仰望着我。 斐易眉间微挑,仿佛是一个诧异的表情,落在我的眼中,却仿佛有什么若羽毛般轻轻扫过了我的心尖。忍不住倾身低头,越过并不算宽的办公桌,在他唇上吻了吻。 极近的距离内,斐易的呼吸仿佛都凝滞,只那一双眸,却又仿佛无比冷静地定定望着我。从起初的诧异过后,并没有显出多少欣喜,但也始终没有推开我,任由我在亲吻过他的唇过后,又眷恋般触了触他的眼。 …… 前阵子也出现过类似的事,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做出格外情绪化的事。 那天是我在外执行任务,之后便脱离了人群,偷偷逃离了基地。 我心里是知道我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可某一瞬间脑子里仿佛突然被插入一段情绪,无头无尾,极端突兀的,却又让我觉得这就是自然形成的情绪:我想要离开。 我甚至知道,当我站在距离基地八百米远的街道上的时候,已经有数架□□瞄准了我的头,既不觉得害怕,也不忌惮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血腥冲突乃至杀戮。同时也隐隐感知到事情在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但是这样的念头太轻,改变不了我此时此刻想要做的事。 □□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斐易打来的。 他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仅是问:“苏淮,你想去哪?” 我想了想,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思绪都是乱的,便答:“我不知道。” 他说:“那你往左转吧,来我这里。” …… 后来回想起这段记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纱,莫名其妙的。就好比有一天你看着眼前的书,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不识字了,看得到字,努力却分辨可就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后来突然又好了,回忆起那种感觉,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个迷糊。唯一记得的是斐易的声音,穿透了那层纱,唤醒了我。 而我后来也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过他,以为或许是“她”的情绪,可“她”分明偏执危险多了,故而一时没有判定的结果。 我的身体总体而言还是在缓慢恶化中的,现在的治疗顶多算是治好了我众多并发症中的一个,我的大脑肯定出现了问题。 而这一回,我犯的“迷糊”仅仅那么几秒,便缓过神来。 目光下滑凝着他线条优美的脖颈与锁骨,原本就慌乱的心跳倏尔漏了一拍。 此时此刻,我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偷偷的,低头,小心翼翼靠近,再度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 第65章 霸道 </script>当夜…… 我几乎没能合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干监测我数据的医生们跟着急红了眼,担忧是不是什么药物注射的量出了问题,苏沉还在基地内,这就是要命的事。 凌晨的时候护士突然过来为我解决失眠问题,我错愕从床上爬起来,看她们熬红了眼睛的模样,默然惭愧,这才定神去睡。 因此第二天九点左右才起,刚洗漱完毕就准点挂上了吊瓶,然后才慢慢吃了点东西。负责给我注射的人是杨严,他表现地和寻常无异,一句话没有交代,将针头插入之后便离开了。我同样也没催他,不闻不问。 直到中午,他端着午餐过来找我,指尖轻轻滑过托盘,脸色不好地说我要的东西都在这。 我点点头,伸手接过托盘的时候从下方摸到一个凸起,像是个u盘,拿下来隐在袖中,笑着对他道了句谢。 杨严什么都没说,脚步匆匆的离开。我慢条斯理吃过午饭,带着吊液架在室内晃了几圈,抬头看看配药室内的监控,扯两下身上单薄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病号服睡衣,拉开门准备离开注射室。 “要去哪?” 刚出门便被人迎面拦住,苏沉站在那似乎已经有了一会,靠着墙壁的姿态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我莫名有点紧张,估计也鲜少有人能在苏沉面前不紧张,他周围的气场太强:“呆在注射室里面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他嗯了声,过来帮我扶着吊液架。 我心里压力骤增,明白他这是要和我同去散步的意思了,进退不得,只能跟着他走。 一路沉默走到了一层。苏沉平常的脚步都是很快的,这次却慢了我半步,跟在我身后像是小心一般扶着吊液架。 门口的守卫见是苏沉过来,没说什么打开了门。大片大片的阳光铺下来,暖得惊人,也刺眼得惊人。 “喜欢待在外面吗?”走出基地之后,一贯沉默着的苏沉忽而开口这么淡淡道。 我回头看他一眼,抬手挡住许久不见分外刺眼的阳光,点点头:“恩,我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望了望附近,笑着,“不过能偶尔出来就很好了,你看,我出来一趟总是这么兴师动众的。”分布在基地外的活尸武装部队几乎都得到消息了,分散在四周的建筑中密切的监视着我,手中大多都是有枪的。 他默了一会:“等过两天,我就带你回家。” 我一愣:“什么?” “测试的数据表明,你引发丧尸聚集的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差不多小于该亚2号的范围,等你状态稳定,在基地内挑选合适的地方,就不会有事。” 他站在那,说话的语气与温柔二字丝毫不沾边,浓烈的阳光下,却叫我心底蓦然升腾起一丝略带苦涩的暖意:“有些东西是医生也监测不出来的。” 苏沉点了下头,朝我伸出一只手:“所以你都可以告诉我。”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的袖口,“我说过,照顾你是我生来的责任。” 我在他伸手的时候心里就打了个突突,无比惊讶,想不通他究竟是从哪一环知道我与杨严的交易。却也因为他这无比清晰的要求和仿佛洞穿我所有行为的举止,丧失了抵抗的心理防备,迟疑了半晌,将藏着的u盘递给他。 同时也有点郁闷:“我还没看过。” “你不需要知道。”他神色无异的收好u盘。 我不悦地皱起眉:“我也有知情权。”这样小心翼翼的反抗说出口,让我再度有了憋屈感,以为语气不够强烈,“难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人坑了才好么?” 他低敛着眸看着我:“有谁害你了么?” 我结舌:“是因为觉得不对,才会查,可是没有证据。” “不用证据。”他漫不经心调开头去,“告诉我名单就好,我们没有时间耗在别人身上。” “……” 有时候我会因为逐渐了解到苏沉本质上就是个□□又冷漠的暴君,而从内心隐隐抵触他。虽然他有着令人迷惑的绅士姿态,以及无论何时都无条件给我的强势庇佑。让人安心又无可奈何,因为两人看待事物的基准都是不一样。 所以在孙博士被枪决之后,我和他的通话简洁缩短到一句“我很好。”接下来的四分五十秒都是沉默。 他和我的通话时长几乎是固定的五分钟,排上了他的时间安排表,就算不说话,也不会挂掉。 起初是这样。所以更加偏心斐易,凡事都对他说,不愿对哥哥袒露心扉。 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天真的人是我,斐易和他不过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罢了。绕开了我的抵触的同时,也磨去了我的棱角,让所有一切我认为并不合理的事情在我眼前,毫无阻碍的发展下去。 没有人指责我泛滥的同情心,只有斐易给予陪伴和安抚,调开我的注意力。然后在我察觉到不对,有了一丝异动的时候,苏沉这个唱白脸的,便又冒出来给我划一条禁令了。 他们的合作是不需要彼此串通的,却天衣无缝。 我突然理解到这一点,是因为斐易原本若是在基地,几乎都是同我在一起的。尤其今天既没有会议也没有其他安排,他却不曾出现过,一直在房间内呆着,处理文件,仿佛早就知道了苏沉会在今天来找我。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斐易是站在苏沉那边的,只是从不会逆着我的脾气来,行动得没有那么直接罢了,无论孙博士的事件,还是sr女孩的事件,不都有他的参与么。想通这一点,我倏尔有些沮丧:“我是不是很麻烦?同情心泛滥?楚宁是替我死的。” 苏沉安慰得并不走心:“会好的。” 我瞥他一眼:“好不了了。” “你可以这样想……”他抬头,从吊液架上替换滴完的药水,不痛不痒,“是我害了他,与你无关。” …… 我最终还是将sr女孩对我说的话告诉了苏沉。所有的细节都袒露,他却没有给我任何反馈,只是让我好好配合治疗。 下午的时候除了准点要进行药物注射,几乎都是空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沉来了,医生们小心谨慎,连带给我的用药剂量都减轻了许多。我百无聊赖仰躺在房间内看着灰白的天花板,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信息就这样被人半路截胡,我还不能说什么。 我叹息一声。其实换个角度想,我也不会让一个没有自由的病人瞎操心,因为本就做不了什么,可我至少会给他知情权。可这就是我和苏沉之间不可逾越的代沟,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君主□□主义者。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被人扣了扣。我“看”了一样便知道是斐易,紧张得坐起了身,反应过来后想起最近的事,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背叛感。拉上被子重新躺下,才应一句进来。 他显然知道我微妙的情绪,进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开灯,而是挨着我的床坐了下来,过了会才开口:“在午睡吗?” 斐易很少主动和我搭话,因为他习惯于独处和安静的环境,就算和我在一起也并不会过于热切的询问我这类的日常。 我还是盯着天花板,心里也知道这样别扭的情绪毫无意义。斐易作为末世之中的高位者,统治着天空之城,早不可能和我一样同情心泛滥了。只是过往时,他总会给我种“无论做什么,他都支持着我”的错觉,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动了些手脚。 我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家长联合善意欺骗的孩子。因在其他人眼里天真得过了头,又讲不通道理,非得这样保护起来而觉着羞耻。 “恩。”我低声答着,“刚醒。” 然后他就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去将灯打开。 当苍白的灯光亮起,我第一眼便看到了他脖颈上的吻痕,完全是不自主的。紧接着眸光便像是被烫到,心虚的别开眼。 昨天我清醒之后,偷偷亲了他两口后,对他修长的脖颈完全没有抵抗力,顺势嘬了口。没想到他皮肤这样敏感,竟然还留了痕迹。 可是按照惯例,我“失控”之后都会给他讲清楚情况,给医生备案。昨天因为太尴尬匆匆离开了,今天免不得还得提一下的。 “昨天……”我稍微撑起身,将拳头举在嘴边虚虚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 他说没关系,“我看出来了,知道不是你的情绪。” 我拉开被子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起身穿上鞋,不知为何又有点不是滋味:“那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推开我吗?” “医生判别过,这不属于第二人格的范畴,所以昨天的那个人还是你。”一顿,他定定望着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第66章 暴露 他给出这样的答案算不得是意料之外,却还是让我默了一瞬,绷住情绪接着将之当做严肃话题来谈:“毕竟存在着安全隐患。” 说话间脚套上鞋子,施力站起的时候,一阵密密麻麻刺痛猝不及防沿着神经窜入脑海。仿佛这一步踏在了针尖之上,我毫无心理准备膝盖一软,险些径直跪在了地上。 还没来及反手扶上床沿,手臂便给人扶住了,施力托住我的身体。斐易的声音急且沉:“怎么了?” 我当时一下也给痛懵了,没能思考其他,好似是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着紧抱着斐易的脖子:“腿……”顿了顿,“麻了。” 斐易神情没变,眉间微蹙着伸手托住我的腰,将我抱了起来:“只是麻了?” 他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的时候,肃然的神情与低敛的眸光都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我没敢硬着头皮说没事,避开他的眸光:“还有点疼。你先把我放在床上吧。” 斐易依言身体前倾,将我重新放回床上。小心翼翼而轻柔的动作,仿佛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我被他的双手禁锢着,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短短的几秒临近之时,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窝,痒痒的,让我的血液都有些躁动。 斐易却仿佛无动于衷,径直抽身转眸去看我的双腿,幽白的灯光勾勒着他垂眸时侧脸的轮廓,认真而清冷:“让医生过来一趟。” 话是对门外的监控机器人说的,语调偏沉。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有点在意,撑着身体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从外表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异变。若不是脚掌着力触地,便只有丁点方才感觉残余的麻木。 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腿,抬头看一眼他的眼色:“好像没什么事,现在又不疼了。” 斐易眉间微挑了一下,仿佛忍耐着什么:“这情况是第几次出现的?” 我道:“第一次。” “……”他倏尔便沉默下来。 我大抵理解斐易的心情,他在我面前扮红脸的事被揭穿了,立场微妙,便以为我不再如从前那样,事无巨细都愿意同他说,尤其是在这刚生气的关头。所以觉得我那一句脚麻了,是刻意的隐瞒。 可是按我所想,我起个床就险些平地摔,当时虽然是痛懵了,但我毕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多少担忧,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时一为了不那么丢人,二也为稍微安慰他一下才开口隐瞒了些许。 我坐在床上俯身捏了两下腿,身体柔韧度不行有些吃力,手上却不敢停,好给自己找点事来转移这沉默中的尴尬,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斐易忽而一声不吭伸手上来,力度刚好的覆上我的腿,轻轻捏着。 那十指修长而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而整齐,对比着我的…… 我默然将爪收回来,直起身坐好:“听说楚宁昨天的身体状况突然有了异变,所以枪决推迟了是吗?” 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他指尖的温热递来,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恩,状态有所好转。联盟里有人表示捕获新的sr代价太高,楚宁如果状态继续好转,或许可以不必处决。” 我轻呼了一口气:“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实验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也终有一天还是会死去。 “你希望他死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不过基地的存在不就是因为对攻克sr抱着一丝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而他也活着,那我们都得救了。” 斐易忽而移眸看我一眼,轻而淡的:“我会让他活下来,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一愣,诧异:“现在就决定不处理没关系吗?不是说联盟不肯调配人手?” “我会从天空之城调配人手过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他看了我半晌,撇开眼:“不知道。” 我心里微微一动,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些许声响。门本来也没关,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浩浩荡荡一堆白衣大褂的人员下了楼梯朝我这边走来。其中一名医生象征性地在门上扣了扣,七人便陆续在监控机器人的带领下进到室内,举止不同程度的僵硬。 他门这边刚进门,后面紧跟着让出来一个人,苏沉。在门口看我一眼,便靠在门框没有进来了。 我有点默然,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但还是老实和医生汇报了具体情况。 斐易从医生来后便让到床尾去了,眸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偶尔开口问问医生情况。 医生首要检查了给我的药物,怀疑是不是出现了相克的情况,可我所有的数据都没有出现过大的变动,查不出什么不好来。 一直折腾到晚上,我的腿已经完全没有麻木的痛楚的时候,医生们最终焦心焦力地说要开个短会,商讨一下。 出了孙博士的事,苏沉等人的防心已经提到了最高。我这次也是完全不知道状况,只能配合着他们折腾。平时两三小时就能挂完的吊水,这次生生增加挂了一个下午,身边总是带着个吊液的架子跑来跑去,像个十足的病秧子,人都没了活力。 兼之实验基地里也没什么业余活动,检查治疗末了,就该去睡了,每天都这么过着。 斐易将我送到房门口时正好是八点五十分,九点是我睡觉的点,他便止步在了门前。在我低头找输密码当头倏尔临近,伸手轻轻替我将垂落的发丝挽在耳后,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留恋,恍似压抑着的亲昵:“最近没怎么见你笑了。” 他的声音很低,轻而易举地勾快了我的心跳,瞬时间莫名紧张起来又怕他察觉,小步往后退了下,避开了他继而的触碰:“还好吧。” 表面一边如斯淡定地说着,按密码的手却茫然的停在了空中,是因为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什么记不起来了。 竟然真的有这种事! 斐易还在我身边,我要是跟他说我一紧张什么都忘了,他会怎么想? 这想法就像是个恶性循环,越急着想起来,反而越不知从何想起了。 “密码忘了?”斐易走近了些,开口说话时,声音几乎是从我的头顶传来,沉稳淡定,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我却仿佛干了亏心事被抓住了一般,心脏倏尔拧起来,行动在思维之前,回头偷偷瞄了他一眼。到底是不敢回身,背对着他:“我……” “因为我摸了你一下?”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强势地打断了我的话。高大的身量将我堵在与门之间的缝隙之中,让我避无可避。 “不是啊,我就是突然……” 话没说完,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间。因为斐易秉着一脸禁欲地风轻云淡,低下头,在我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唇间贴合时温润的触感和他温热的呼吸,就好似带着一股酥麻的电流,让我从头到脚都有些发软。再加上初次被人这么调戏没有经验,在斐易仿佛明白什么的一声低笑之后,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怂到不行的缩起脖子,还怕不够,猛然抱头蹲下:“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斐易并没有勉强什么,同样跟着我蹲下,分明一副淡定地模样,指尖却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不屈不挠地在我的背上勾画着。 “你还不承认?” 我被他的指尖撩拨得心慌,抽出一只手伸到背后拍开他的:“你先别闹,我缓一缓。” 他说不行,然后直接问:“苏淮,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斐易仍是问着。 “……” “只要有一点喜欢方向的改变就好。”不知是将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还是他单纯的就是笃定。斐易的语调之中都充盈着愉悦与满足,轻轻握住了我试图挥开他的那只手,第一次,笑吟吟地:“我还以为我永远都等不到了。” 我毫无防备,被会心一击。然后整个人在愕然的状态中,被他生生拽进了怀抱。 第67章 大结局 </script>在我被斐易拽入怀抱,彼此相拥的那一刻,方知“冲动”是为何物,刹那间泯灭了理性。 从一开始局促紧张的动容,到耳畔听到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时,极致心动之后的难以自已。 一秒,两秒…… “你可以喜欢他,却不能和他一起离开。” 脑海中倏尔响彻的声音,犹如一桶冰水迎面浇下来,让我瞬间冷静。 以我的情况,能放任感情脱缰而出两秒已然是能够任性的极限了。 将微张欲言的嘴闭上,不着痕迹抱紧了斐易。 “滴滴滴” 铃声一如预期的响起,九点,我睡觉的时刻。 护士大概是通过监控看到我的室内没有人,催促的声音很快就从耳机里面响起来:“苏淮小姐,您睡觉的时间到了,请尽快回到居所。” 斐易抱着我的手几不可查的一僵,想必是听到了这句的,随后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将我更紧地搂了搂。 我被他这个小动作逗笑,好不容易才忍下,轻轻推了他一下:“护士刚才催我早点睡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起身,幽深的眸光睇来时含了两分幽怨,“密码想起来了?” 我失笑:“想起来了。” 慢悠悠进入房间躺下之后,斐易替我带上房门离开。房间门收拢起室内的光线,他所在的走廊之中漆黑一片。 我“看”到他在门口停留了一阵,靠着走廊的墙壁,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两下。幽黑的瞳中倒影着火光,一点一点的,煞是漂亮。如此凝望得久了,唇角忽而几不可查的缓缓上扬,眼尾的一点浅色的泪痣,盈盈着与常有别、惑人的靡丽。 他很开心。 哪怕是离开的脚步,也好似比从前快了两分。 我闭上眼,压下心口半甜蜜半苦涩的情愫,熟练地带上监控的机器,将呼吸调整平稳。 护士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准备工作完毕,苏淮小姐晚上如果感到有任何的异样请随时呼唤。” 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嗯了一声,沉沉睡去…… 联盟的人并没有久待,会议完成后各自散去,日子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唯一的区别,便是斐易在这住得日子比以往更多了些。 基地里无比平静,但是基地之外却截然相反。 这件事,在我遇到a1(科研人员给新捕捉的sr女孩取的代称)的时候,便已经有过预料了。 在a1被捕捉后的第七天,该亚iv号附近毫无预兆冒出了一位sr,造成两个外围战区沦陷。该亚iv号向联盟请求帮助,然而在联盟给出回应之前,各个基地便同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丧尸潮的袭击。 在其他基地中,虽然不曾有人从中发现过sr,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丧尸潮的形成必然和sr存在着关系。 sr,一个原本鲜为人知的群体,仿佛被什么激发,突然开始暴露在人前,大肆宣扬着存在。 无休止、有领导的丧尸潮,预示着第三次世界末日的到来。 有关于外面sr突然开始肆虐的状况,无论是斐易还是苏沉都不曾告诉过我,基地的人也守口如瓶,唯有杨严偶尔透露给我相关的消息。那样的语气和神情,仿佛我应该为这一场世界末日负上责任。 sr的谜团没有解开,它的存在本身已被人妖魔化,恐慌而避之不及。曾有人认为联盟对sr的捕捉和研究激怒了丧尸,才导致的第三次世界末日。 愚昧的想法,但是舆论引导着人心。 第三次世界末日的阴影下,纵然有苏沉与斐易的镇压,基地之中的科研人员对我的态度却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有人告知我,我也只当不知道的过着我的平静生活。感知到周遭异样的眼光,我自然选择低调些。 如非必要,我甚至都不会离开房间。我所在的那一层走廊总是空的,不再有人在上走来走去,研究也因人心疲惫而滞缓下来。整个基地寂静到压抑,仿佛一种无声的焦躁,预示着人们对战火终有一天会弥漫到这里的惶恐。 没有人可以阻止末日的推进,我们所能做的不外乎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在密闭的空间内寻求一份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 sr□□开始后的一个月,a1的状况开始变得不稳定,甚至于在试验中情绪暴动,多次暴走砸碎了隔离玻璃,操控部分活尸守卫,企图逃出。 而今天是a1逃得最远的一次,基地的五层安全监控设备尽数被打破。 我在无数枪口的监控下制服了a1,将她的双手扭到背后铐好,并找来一个专为她定制的面具给她带上。 等做好这一切,我的手脚已经彻底脱力,唯能紧紧抓住拴住a1的铁链,连站立都无法地跌坐在地面,感觉自己心跳急而快,呼吸困难到疼痛。 未免她再次挣脱,只能赶忙向人求助:“捕捉已经完成了,你们可以过来把她带回基地。” “……” 没有回音。 我爬起身环顾四周,寂静的街道阳光浓烈而刺眼,有种说不清的沉重。那些黑漆漆的枪口聚集而来,像是一道道冰冷的视线。 a1发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逃脱,科研人员撤离后损伤并不严重,尽管如此,从基地往外整条公路上也横七纵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血痕累累。 而她之所以可以逃这么远,造成不可挽救的损伤,是因为这一次我并没能如前两次般迅速的反应——a1暴动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恰好动弹不得,出现了如上次一般的全身麻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这种麻痹的缘故是机器仍旧是无法检测出来的,没有人知道我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到这样一个对峙的局面下,我方明了,sr的研究基地到此便该全面结束了。 联盟忙于应对第三次世界末日,没有人会来费心梳理这一基地的动乱,也不会再有更多的资源来重新修建一个基地的安全监控系统。 就算设备坏了可以重修,人心散了,却再无法重聚。 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一般,结束得草率而匆忙,快得甚至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刹那间孤立无援。 待在原地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我才恢复点气力,站起身拉着a1往基地内走。 “来接您的直升机已经快到了。”我刚进入基地,便有一个瘦高的男人小跑着迎上来如此告诉我,“请您跟我来。” 我随即想到昨夜苏沉给我电话,说让我今天立马赶回去的事:“那这个a1……” “砰!”地一声截断了我将要说的话。 我睁大眼地看着他干脆利落地在a1的后脑上开了一枪,炸开的脑浆溅了我一身,而后那原本挣扎着低吼的女孩就那样在我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费尽心思活捉的a1,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枪杀了。 我收回目光,看了那人一眼。 “联盟昨天夜里撕毁了条约,不愿意再继续给基地供给。苏沉大人原本打算仅与天空之城合作单独支持基地运行,但是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您在这不再安全了,必须尽快撤离基地。”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枪,“基地也不能继续存在了。” 我仍是看着他:“楚宁呢?也杀了?” 他道:“楚宁没有逃出隔离房间,暂时还存活。基地废弃之后,他自然会被处理掉。” 言语时,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清晰起来。 然而我所“看”到的,直升机上的却不是苏沉的人,而是斐易。 我心里倏尔一紧,猛然拔枪抬手的一刹那,手腕便被一记大力击中,力量之大仿佛足够整个将我的手腕削去。我一声闷哼,□□被打飞出十几米远,撞在墙壁上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我的额头上顶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跟前的男人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神情丝毫未变,却又仿佛换了一个人,居高临下的睨着我,眸光冷漠空洞得不像个“人”:“你还不算太傻。” “你是要来带我走的。”反抗失败,我近乎急切地妥协。手腕的骨折,全身的麻痹令我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可真正令我心焦的却是临近的直升机的轰鸣,“不要动其他人,我跟你走。” 也难怪,纵然我刚才请求帮助时并没有刻意去控制活尸,可是竟然没有一个活尸理会我,全然失去控制。如今也明白过来了,是因为这个男人,比我更高阶的sr的存在。 他还是找来了,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 “不问我为什么带你走?”他一边说,一边若我刚刚对a1一般,将我双手扭到身后,拿手铐铐住。 “……”我的手腕方才受伤骨折了,被这样束缚住更是一阵钻心的痛。 “你sr变异的程度要低于我想象太多了,不觉得有愧于我为了驯服你所做的一切么?”他突然在我身后的膝盖窝上踹了一脚,我身体原本就已经浑身麻痹,再加上制服a1耗费了大量的气力,半点无法抵抗,摔倒在地。而他则从白大褂中拿出来一个注射器,蹲在我身边,从他自己的手臂中抽出来一管血,而后注射入我的身体。 我并没有挣扎,因为知道现在力量悬殊,那不过是无用功,更不在意他想要对我作什么,“发动丧尸潮,你毁掉一切能得到什么?” 一管血注入完毕,他便不再控制着我,起身站起来。“能始终保持高尚、正义凛然的,也只有你了,公主殿下。”嘲讽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依旧是冷冷的,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也正是因此而无法撼动,无懈可击。让我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楚宁不一样,楚宁是为多重人格控制,是极不稳定的存在,而他明显拥有着坚定的意志。“楚宁和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sr中,唯有你可以在人类群体之中存活。你说我要的是什么?” “……” 他用一只手便将我提了起来,巨大的力量勒得我肋骨发疼。“这个基地从前就是用来研究活尸的,我在这渡过了生不如死的三年,才逃脱出来。那位斐易大人没有告诉过你建立这个基地的,就是天空之城?他们利用我,培养了一批活尸。其中有一种m300试剂,虽然成活率低,但是造就的活尸一旦存活,变异后的体魄将会格外强大,最重要的,是它可逆的。”他朝我挥了一下手中的空试管,“只要注射我的血,就可以治愈,恢复成人类。所以,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斐氏家族的人一直在找我。” 我想起楚宁最后对我说的那番话,他说我终有一天会被斐易背叛。 因为天空之城对于sr的了解超出了所有该亚基地,斐易或许早就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来找我,也恰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我就是一个饵,用来钓出他曾经出逃的“解药”。 “斐易被注射的就是m300?斐氏家族的人?你是指他的哥哥,斐白么?” 他听罢,身体微微一顿,低头看我一眼,没有再回答。 我抿了下嘴。 这位sr言语之中有着大量的引导式的模糊处理,暗示性很强。如若我对斐易有过一丝怀疑,此刻也会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心神动摇,关注自己是否被利用了。 而我反问的那些,他不回答,大概就是真的了。斐易很有可能那个时候还没有参与到活尸的研究体系,直到被恶意注射了m300。等到他回到天空之城的时候,这边的基地已经被弃用了,也再没有了相关的讯息传出,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不知情者。 再说这次联盟选择研究所的地点,斐易一直都十分重视,斐氏家族能在他面前有话语权的也就是斐白了,毕竟一直是他在辅佐斐易。 给斐易注射m300的人是谁尚且不好判断,但是斐白很有可能是后来的知情人,才能暗下操作,将我安排成为了诱饵。 脑中飞快的思索时,剧烈的疼痛,极快地随着血液蔓延到了全身,每呼吸一次,那痛楚都仿佛能更深入骨髓两分。 我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即将降落的直升机,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苏淮……” 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轻喊着我,熟悉的声线,像是带有奇妙的力量,拨快了我的心跳。 “苏淮……” 眼前的黑暗恍若有千斤重,却有一双手抚摸着我的脸,修长的指温软偏凉。分明不曾有过太多的肢体接触,我却依旧能轻易的辨认出那份熟悉的触感。 “苏淮……” “嗯?”我终于能够出声,便听到面前的人呼吸声霎时停顿了。 仿佛有三十秒那么久,我没再听到他的回应,只能勉力睁开了眼。或许不能说是“睁开眼”,因为我的眼睛原本就是睁开的,只是眼前和思维之前犹若隔着一层厚重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当有光明再度照射进眼眶,我看到被我压在身下、平躺在碎石堆上的斐易。 唇色惨白,背后则是一汪血摊,肩胛骨上卡着我手中握着的短刀,以这样的方式,将我限制住了,死死抱在了怀中。 我一时震惊,无法言语。隐隐对如今的境况有了揣测,心口仿佛压上一块巨石,渐渐下沉。 斐易似乎不敢相信,同样惊讶地凝望着我,眸底却也同时不可遏止地扬起了希翼的光泽,亮得惊人,再度轻唤了一句,“苏淮?” 手中的短刀仿佛刺手地厉害,我猛然缩回手,那刺痛感却一度沿着指尖蔓延进入心底。 尽量地平静了语调,“是我。你……还好吗?” 尾音不自觉的颤抖,鼻尖一酸,便逃避般迅速地调开了视线,朝一旁望去。 入目之处是滚滚的浓烟,倒塌的建筑废墟之上是盘踞的大火,绵延看不清出路。近处的尸体堆积成山,随处可见坠毁的飞机和被炸毁的武装车。 还有人影在火中挣扎,朝这边靠近,远处是密密麻麻汇聚而来的丧尸。枪声密集地响彻着,断肢残骸遍布,恍若人间地狱。 “那些……是联盟的军队?” 我自然看得出来,虽然整座城市内的建筑几乎都已经被焚毁破坏,可这里依旧是联盟的研究基地无疑。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本该被联盟舍弃的地方,却聚集了这么多兵力。而且从斐易的情况上来看,他之所以脱离队伍这么远,大抵是因为上前单独行动,试图控制被注射之后发生异变了的我。 “……” 我没有等到回答,心中微微一动的回过头来,后脑勺倏尔给一只手扶住了,往下一压,如斯强势地将我按回怀抱。 “你不会再消失了,对么?”他的环抱住我的力气极大,肩胛骨上的伤口附近很快便浸透了湿腻的血红,却仿佛丝毫未察觉到痛楚。 我知道自己应该安慰他,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垂着头时,纵然未觉得多么悲戚,却有眼泪渐渐溢满眼眶。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却在这一次清醒的时候,莫名地预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被‘他’注射了血液,是直接从他身体里抽取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顺从地依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不动声色、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容。眼睛,鼻子,唇,一点一点,想要刻进心里。 其实我早有过猜想,我身体内的变异在正常情况下都进程缓慢,唯有在接触到mr病毒之后,就会有一次飞跃式的变异,像是被激活一瞬。‘他’是sr,如果注射的病毒是用来激活我,那么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sr的等级并不是既定的,摄取低级sr的血液可以完善提升本身。但若摄取到高级,则会反□□控。” “所以由于我被药物压制,状态不佳,他并不确定我等级高于他亦或是低于,所以给我注射了他的血液试探?”我想了想,“他难道是想成为丧尸王么?单纯的反人类?” 斐易沉默了半晌,“斐白说他有个女儿。” 我一愣。 “他在实验室内的时候,得知自己拥有制造活尸的能力。可是那是需要进过药物提纯辅助的,他sr的等级并不能达到这一点。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口咬死了自己的女儿。”一顿,“可他还是想要救她。”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末世之内强烈的爱在极具的恐惧下便会变得畸形,或许在他看来,成为活尸了,就可以彻底不用担心被幼小的女儿被丧尸生吃了。“他现在在哪?” “我们没有发现他,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你了。” “……” 我刚有个起身的姿态,斐易便拉住了我,眉心微微敛起:“这里的情况与你无关,你不用去。” 我半跪在斐易的身上,就这般看了他一会,从起初的肃然,到后来缓缓展了丝微笑。“斐易,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眸中的色泽轻轻一颤,仿佛是个愕然的表情。 “还有鼻子和嘴巴,身材,皮肤,哪哪都好看。”我身体前倾,在他的愕然之中,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又仿佛抑制不住那抹徒然涌上来的酸意,垂下头,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耳畔:“有生之年,希望能够亲口告诉你,我爱你,不止一点,是非常……”我缓慢地吐着词,“非常的,爱。” 话音落的同时,我飞快的抬手,在他后颈敲了一下,几乎被血水浸透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意识,昏迷靠在我的肩头。 只是那一双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臂,任凭我抖着手挣扎了半天,才将他的握紧得失血的手指掰开。 我是个惜命的人,也做不来拯救世界的英雄。不过是因为精神上的沉重感,仿佛下一次睡去便是永恒,预示到自己作为苏淮的“生命”已然快要走到了尽头。而那个sr明显是和斐氏家族结仇了的,若不能将他抹除,我死都不放心。 …… 找到那个男人花了我三天的时间,杀掉他却只需要一秒。 当时那男人正站在辽阔的海岸,任凭海浪冲刷着他□□的双脚,目光淡淡注视着一个小小的木筏,随着海浪越飘越远。 木筏上的女孩,后脑被子弹穿透出一个血洞,骨瘦如柴的模样,分明已经变成了干尸。 可就算是这般的模样,她的身上却着了一件漂亮的公主裙,筏子周遭点缀着娇嫩的白花,宁静而素雅。 我就站在丛林之中,那位父亲的身后,等他静静看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直至再也不见,方才按下了□□的扳手。 不需要任何的正面冲突,当他的血液注射入我的身体,致使我的等级状态再度回升之后,他对我也便没有了威胁。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死得悄无声息。 海浪洗刷着他的尸身,一遍又一遍,将血迹冲淡。 我丢掉枪,坐到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思维渐渐模糊混沌,唯一清明的,便是想起身后事这么一桩。 若没人可以在短期内找到我,过了不久,我的尸身便会如他一般暴晒在阳光下,亦或者是被海水泡肿,面目全非。若是给斐易亦或着苏沉看到了,就不好了。 遂起身,将外衣压在海滩的岩石下,省得他们找不到我的尸身,心里空落。而后在附近找到个筏子,在身上绑了个石块,缓慢驶向大海深处…… 若我的意识毁灭,“她”便将会重临人间。 我,只有这么个法子。 …… 新世7年8月23日,天空之城远派的巡洋舰队在海面之上打捞起一个女人,素白纤细的手指之上戴着一枚克什米尔蓝宝石戒指。 呼吸停滞,并无生命体征,尸身却留有余温,并未腐烂。 ……